第59章 胡人

除了大师兄和二师姐还顾着风度，文子茵对自己做的菜无甚兴趣，其余人争先恐后上桌，暗中较劲，就差明着剑拔弩张。

刘子骏、文子菁和文子茵有条不紊的走进雅厅，这群血气方刚的少年已经在大快朵颐了，师父师娘不在，礼仪规矩什么的都是浮云，吃饱再说。

刘子骏连忙拉着文子菁坐上首席次席，将各色菜肴都夹了一筷子，放到她碗里。文子菁低头看了眼，没说话，师弟们也纷纷给她夹菜：“二师姐，你给我们做衣服辛苦了，多吃点。”

看着碗里的肉菜越堆越高，像一座九层宝塔，文子菁吓坏了，伸手挡住碗，蹙眉道：“谢谢，不要了，你们吃。”她哪敢吃这么多，前段时间天天喝大补汤，胖了一圈，再大吃大喝还得了！她怕御不了剑。

文子茵走得最慢，环视一圈，坐在文子菁的左手边，抿嘴浅笑，没想到傅添竟然坐了次席的好位置，在刘子骏身边。

这次宴席无酒，文意和邵惠上次回来，警告过文子茵，再打那些女儿红的主意，就把她关在神农顶，永不得下山。

文子茵吓得不敢再轻举妄动，她期盼下山历练已久，尤其是参加三场试炼后，更加憧憬山下的世界。她想知道，山下的风景是不是真的那么壮观，鱼是不是真的那么鲜美，人是不是真的出口成章……

没过多久，众同门就风卷残云般吃光了饭菜，刘子骏站起来，故作深沉的轻咳一声，其实形象早在他跟颜师弟抢最后一块红烧肉时就毁了：“八师弟，准备一下，去试炼。”

傅添也站起来，低头看着圆滚滚的肚子，脸上挂着汤足饭饱后的笑：“好。”

他跟文子茵误闯过一次试炼门，算轻车熟路，开启了考验。他穿过五彩斑斓的霞光，走进一个热闹喧哗的都城——宣城。

傅添莫名其妙变成一个小厮，穿着下人服饰，骑着高头白马。

傅添身边还有一个小厮，拍着胯|下白马，可怜的马跑得气喘吁吁，艰难地跟着前方的英俊少年：“少爷，少爷，您去哪儿？”

“我想入宫！”英俊少年抽|打着黑马跑得飞快，骑术精湛，在闹市中穿行，没有撞到一个摊子。

傅添惊讶踢了下马镫，加速快跑，跟在英俊少年后面。

那小厮差点掉下马背，惊道：“少爷，您，您一无官职在身，二无皇族召见，怎么能随意入宫？”

“这我知道，可是赵远方说今日有个胡人进宫，带了不少新鲜玩意，什么葡萄酒、胡笳鼓和望远镜，十分新奇，我也想去看看。”少爷不过十六、七岁，正是好奇心重的年龄。

小厮直言不讳道：“您这一看，会把大家的脑袋都看没了！”他脸有愤愤不平之色，少爷没说什么，倒把傅添吓了一跳，心道：你这下人太敢说了，要是在我们蒙山派，要挨板子的！！！

小厮在一个空旷的道路上抢行上前，拉住少爷的坐骑，咬着下唇，忍耐道：“赵远方大人是安抚使，有公职在身，当然能出入宫廷，我们只是平头百姓！祖宗，您可别闯祸，若要见胡人，我来想门路。”

傅添轻哼一声，这小厮比主人还牙尖嘴利，厉害了。

少爷任由他勒住马，却摇头不信：“什么？乐德怀，你有这通天的本事？我怎不知道？莫不是唬我的？”

乐德怀神色一凛，作揖道：“我哪敢哄您呀？少爷，不怕您揭了我的皮吗？蛇蜕皮能长，我又不行！”

英俊少年不由惊奇万分：“乐德怀，少油嘴滑舌！你说真的？”

乐德怀恭恭敬敬地据实已告：“真的！少爷，我家亲戚的家具铺与一个叫沃森的胡人有过交易，听说胡人来我们朔丰王朝一趟可不容易，一路顺风都要两三个月，若运气不好，死无葬身之地。胡人喜欢我们的丝绸、瓷器和家具，他们带来的货物，我亲戚不喜欢，据说都是些奇形怪状，平素用不上的东西，您若是有兴趣，可以跟小人去瞧瞧。”

少爷笑道：“我相信以你乐德怀的脑袋瓜编不出这些话，还等什么？走吧！”

乐德怀笑嘻嘻的抓紧缰绳：“好的，少爷。”

傅添一语不发跟在两人后面，静观其变。

乐德怀亲戚的家具铺位于锦什坊街内，已开有二十余年，规模不小，一共三进大门。

掌柜在家具铺工作了三十来年，看着乐德怀长大的，一见面就说：“哟，乐德怀，你怎么今日有空过来？不用服侍少爷吗？”

他早就看见乐德怀身边有个长身玉立，衣饰华贵的公子哥，猜想便是他主人家的少爷，又怕认错，故意问了下。

乐德怀忙走过去，扯着掌柜的袖子，低声道：“贾生叔，这位就是我家少爷。”

贾生叔满脸堆笑，作揖奉承道：“哟，小人眼拙，李少爷莫怪。您好，我是喜旺家具铺的掌柜，请问您想买什么？您是乐德怀的主子，这单生意我们定不赚分文。”

李少爷笑着点点头，“贾掌柜，您老好！”说完，便翻身下马，把缰绳抛给傅添，乐德怀也有样学样，把缰绳抛给傅添。

傅添默默地接了，一个人牵着三匹马，站在家具店门口，左右打量。

乐德怀看李少爷脸色行事，代问道：“贾生叔，二伯前几日不是和胡人做过生意，他还特意要我来看稀奇，胡人代售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您拿出来给我家少爷看看。”

贾生叔瞪大眼睛，皱眉道：“哎哟，乐德怀，你们来得不巧，老板今日早上差人把东西都还给胡人了，他说我们家具铺卖不了这些洋玩意，伙计们也介绍不清楚，没人懂什么观星天文倍数，简直天方夜谭！”

“啊？！”乐德怀苦着脸道，“坏了，这下要挨少爷的骂了！”

李少爷果然非常生气，俊脸如霜，咬牙切齿，只是贾生叔在场不好发作。

贾生叔掸掸衣袖，突然压低声音，道：“老板好像留下了一样东西，想是准备跟人炫耀用的，不打算买卖，毕竟跟胡人做次生意，可遇不可求。”

乐德怀汗如雨下，一边擦汗，一边道：“您真是的，说这么重要的事，还要喘口气，话说两头，各表一支，非要惹我家少爷生气，再来一个回旋镖，跟说那戏文似的，还要抖包袱。得了，您快取来。”

贾生叔嘿嘿笑着，郑重地取来一个锦盒。原来老板留下了一个放大镜。

李少爷瞧了一眼，皱眉道：“这个东西叫放大镜，曾经有人送了一个给我父亲，算了，乐德怀，傅添，我们回去吧。”

傅添规规矩矩的照看着马，闻言低声道：“是，少爷。”

“要不，少爷，我们去胡人的住处看看吧！”乐德怀大胆提议，想将功补过。

李少爷本来准备无功而返，乐德怀的提议让他眼前一亮，只是想到自己不认识那胡人，迟疑道：“我没有派人提前送拜帖，这般贸然前去，那胡人会欢迎吗？要是他不愿意见我们，又白跑一趟，还显得我们李府不知礼数，盛气凌人。”

乐德怀笑道：“少爷，应该不打紧，胡人是生意人，他想卖货，会让我们看货的。”

“乐德怀，你带了银子吗？”李少爷翻出随身物品，只有一个香囊，一个小湘绣口袋，装了一、二两碎银。

乐德怀在袖子里摸了半天，尴尬道：“没带。”

傅添沉声静气，把钱袋拿出来给他们看，简直比脸还干净。

乐德怀翻了个大白眼，期期艾艾走进家具铺，求道：“贾生叔，您借我点银子？”

贾生叔为难的东张西望，道：“今天老板不在，他早就定下规矩，没有他的亲笔及印章，谁都不能私自挪用店里的银钱，不然都算偷盗。”

乐德怀把贾生叔拉到一边，靠着一个精致的衣柜，低声商量：“贾生叔，您私人借我们点银子，放心，我家少爷家境殷实，必有借有还！”

贾生叔不敢看他，垂头叹道：“乐德怀，我哪有银子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婶娘厉害，每月发了饷就把我搜刮一空，只留几个铜钱买馍吃。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存了一点体己，也没随身带着，那钱少，也不够买什么，胡人的东西可不便宜！”

乐德怀知贾生叔的话半真半假，不肯借是真，心道：那我们只好硬着头皮，空手去找胡人了。

“少爷，我们走吧。”乐德怀心中生气，也不和贾生叔告别，板着脸伺候李少爷上马。

贾生叔追了出来，急道：“那个胡人叫沃森怀特，住张桥客栈。”

乐德怀不禁心中一动，还是回头拱手道了别，权当贾生叔有难处。

张桥客栈位于鼓楼北街，甚是繁华。街上的每一家客栈酒家都宾客满座，每一家胭脂水粉铺琳琅满目。菜摊肉摊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李少爷一心要去找胡人，乐德怀跟随他多年，心思玲珑剔透，直朝一家肉摊的伙计走去：“小二哥，请问你知道张桥客栈怎么走吗？”

肉摊生意兴隆，小二忙得不可开交，本不想搭理他，又见李少爷，傅添和乐德怀衣饰不凡，不敢得罪，便朝左边努嘴道：“客官，您往前走一里，右拐便是。”说话间，手也没停，还在割肉称重收钱。

乐德怀还想问几句，一个老顾客把小二叫走了。

这时，一辆绛红盖的璎珞车倏然停在肉摊前，被李少爷他们的高头大马拦住去路，一个穿着石青马蹄短褂的车夫，抱拳客气道：“请让让，让让!”

傅添垂目道：“好。”

乐德怀去找别人问路，李少爷背着手，气定神闲，目空一切。

傅添一个人管照三匹马，正准备让路，只是街上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没什么路可走。李少爷的马训练有素倒还好，乐德怀和傅添的马差一等，被突然靠近华贵的马车吓得尥了蹶子，大惊之下马蹄后翻，踢向璎珞车。

璎珞车的马匹受惊，嘶鸣如吼，拖着车乱跑，撞向肉铺。只听“哗啦”一阵巨响，新鲜的猪肉、排骨和猪蹄散落一地，装着猪血的大木盆翻倒，血溅得到处都是，伙计们都吓傻了。

被猪血溅到身上的路人惊叫连连：“哎呀，血！血！我的衣服！”

“啊，我的靴子！”

“我的娘啊，这……这是怎么回事？”乐德怀呆若木鸡，一个头变成两个大，看着满地鲜血，闻之欲呕。

简直像走进了杀人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