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孤棋·二

“师姐！”席贰钦看到了向她这边走过来的甘幸之，一边向她招手，一边朝她那边跑过去。

“哎呀！”甘幸之抱住扑向她怀中的小姑娘，看着她那稚气未脱的脸蛋心里一暖，“可算来了，等了你好久，还怕你找不到这里。”

“师姐，这山下可真热闹！”席贰钦吊着甘幸之的手臂，脸上洋溢着笑容。

“喜欢啊？”甘幸之也难得高兴一回，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声音也比平时温柔了许多，看到小姑娘好奇地四处逛来逛去，笑容加深，叫住席贰钦，对她说：“这里好玩儿的玩意儿可多了，不像山上那般烦闷无聊，要不然就留下来吧？”

席贰钦手里拿着两个纸人，学着摊主的模样摆弄起来，在听到甘幸之的话后没有回答她，而是摇了摇头。

“怎么了？山上住的久了，在这里会不习惯？”

席贰钦把她手上的东西放回原处，低头又摇头，不等甘幸之继续说话就走开了。

甘幸之看到了被放回去的纸人，低笑一声，心道：原来是怕那老头啊！

“小孩子，没怎么出过门，你见谅。就要刚刚的那两个，给你钱。”甘幸之将钱给了摊主，接过纸人。去追上跑走的席贰钦，才没追几步，就看到席贰钦在牌坊底下站着，正在看着她，她便快步向那里跑过去。

甘幸之将手里的纸人拿给席贰钦，笑道：“喜欢就拿着，怎么还放下跑了呢！”

席贰钦慢吞吞接过，看着甘幸之，似乎有点小情绪，她道：“我今年都十五了！还小孩子。师傅那个老顽固思想不通透就算了，连师姐你也这样说我，你们怎么都当我是小孩儿？”

“哈哈——”甘幸之听了后又笑了几声，惹得席贰钦更不满意，她却接着说，“我大你二十多岁，够做你的娘亲了，你还不是小孩儿？”

席贰钦细细地看了看甘幸之的脸，说道：“师姐瞧着还是往日的模样，还是那样好看。”然后朝甘幸之的胸前靠了上去，想到了什么，依着甘幸之，又说：“我有师傅、师姐和师兄就够了，才不要娘亲，她都不要我，我也没见过她。”

“不可以！”甘幸之扶起席贰钦正色道：“你娘亲是生养你的人，生养之恩大于天，贰钦不可以忘记。”

席贰钦没有见过甘幸之生气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娘亲离开，一定是有苦衷的。贰钦，你不能胡乱地把娘亲想得那么坏。知道吗？”甘幸之的桃花眼泛起水光，看起来十分凄楚，见席贰钦还没有反应，便轻吼道：“知道了吗？不然师姐以后就不理你了。”

愣了好半天的席贰钦终于回过神来，紧紧抱住甘幸之，在她肩侧快语说着，“知道了，师姐，刚刚是我不懂事，忘了师傅的教诲，以后不会了。”连手中的纸人折坏了都没发觉。

“好好”甘幸之拍着席贰钦的背，眼角余光看到了掉在地上已经坏了的纸人，小声问道：“我们再去买几个吧，我看你好像很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听到甘幸之的话，席贰钦也感觉到左手上的东西掉了，她低头去看，眼中的不舍被甘幸之看到。

甘幸之牵起席贰钦的手想返回去给她再买几个，却被席贰钦拉住。

“师姐，今日太晚，明天再来吧。”

“贰钦，我们明日就要启程回白门了。”

“啊？”席贰钦愣了愣，将地上的纸人捡起来，和手中的那个一起放回衣袖后说道：“那我们下次再来就是。”

“下次可要等到明年。”

“明年？”席贰钦疑惑，心想原来山下也不是都那么热闹啊。

“是啊。”甘幸之知道贰钦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可惜山上的生活除了练功就是练功，也难怪她一见到这番热闹的景象便欢喜不停。

甘幸之给席贰钦解释，“今天是上元节，虽然市集很多时候都会很热闹，但今天的意义不同，这一天家人一般是要团圆在一起的。”见席贰钦不说话，似乎是在想为何这样的日子意义就不一样。

甘幸之又说：“我晓得，师傅不喜欢太闹腾，所以门中弟子都没有过这些节日。不然，你留在我这儿，好好玩儿一段时间。”

“不了，师姐。”席贰钦恹恹地，“师傅他还不知道我下山来找你。他闭关了好久，我偷着机会跑出来的。要是让他发现了，我又得去后山面壁。”

“那你也是真厉害！第一次下山就找到了我跟你说过的地方。”

“师姐！我以前是没有下过山，但是不代表我就找不到嘛！”

“嗯！不愧师傅的关门弟子！”甘幸之赞赏道，在看到席贰钦的头稍稍扬起后，她的心里更暖和了。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就回附近的客栈了。

路上，席贰钦牵起甘幸之的手，上身很自然地靠向甘幸之。

甘幸之感觉到了右臂的重量，她的右手也握得紧了些，她那常年冰凉的手指此刻似乎也温热起来了。

贰钦起的很早，不到卯时就已经将包袱收拾好了。昨日甘幸之告诉她，今天他们要去红门，目的是为了检验一个人，看他有没有足够的能力，是不是能够担下红门门主这个责任。

她背着包袱在甘幸之房门前等着，望着客栈二楼下厚厚的一层白色呵出一口气。

原来在山上练功的时候，还不觉得雪天有多冷。不曾想这山下的冬天比山上还要冷一些。因为时常要跟着甘幸之到处去做任务，贰钦穿着单薄轻便，一时间还被冷风吹得微微发抖。

她朝里面退了几步，今日的雪下得还真大，她看着院中的那颗光杆子树发神。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到达海原，听说那里比她们中途停靠地这个地方还要冷上许多。

一刻钟后，甘幸之从房中出来，看到席贰钦的双耳被冻得成了粉色，她又赶紧回房拿了一件白色的披风给她围上，说话的语气中有了些责怪的意思，“这么冷的天，你还穿得这样少，不能为了图方便就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吧。”

“师姐，我没事，我身体可好了！”席贰钦说着拍了拍胸脯。

“好也不能一直站在这儿吹冷风啊！”甘幸之将围着席贰钦的披风收紧了几分，拉着她快步穿过中廊下了楼，边走还边说着：“师傅好不容易才答应让你留在我身边，你万一身体有哪里不舒服，我怎么向他老人家交代！”

“是是是，师姐说的是，以后不会了。”席贰钦撒娇道。

一年前，席贰钦原本已经决定再陪甘幸之几天就回山上去，赶在她们的师傅出关之前回去。但甘幸之让钟氻师兄直接给师傅写了一封书信，说她之后就留在九生门历练了，还以为师傅不会同意，可几天后，就在贰钦准备要离开的时候，甘幸之给她带来了师傅的亲笔信。师傅同意她留在师姐身边了，前提是不得荒废学业，还要更加努力地练功。席贰钦惊讶了好久才相信自己可以留在山下。

两个人上了马车，上面早早的就等着一个人，是雅娘，席贰钦向她点了头后坐在了她对面的座位上。

雅娘扶着甘幸之的手，等她坐稳后才叫马夫启程，回头对她说：“门主，今日风雪很大，晚上应该到不了海原了。”

甘幸之“嗯”一声，然后马车里就没有声音了。

贰钦觉得路途还很远，便闭眼冥神休息起来，不一会儿就听到甘幸之的声音。

“那小子心细，应该猜到了，不过你也加加急，今晚就别睡了，先去跟他派来的门人交接一下，等我和贰钦到了再说。”

“是。”

雅娘说完后又没声音了。

“师姐说的是——那子绯。”席贰钦将头扭向另一边，心里一阵好奇，“就是要去考验的那个人吗？师姐好像很看重他。”

傍晚，马夫将马车停靠在一家客栈前，三人下了马车。

“你先去吧，我和贰钦明日一早在去门中。”甘幸之吩咐下去。

雅娘领了命令就先离去了。

“师姐，我们不去吗？看样子应该不远了啊。”席贰钦看着甘幸之一副一点不着急的模样，心中有些疑问。

其实今日午后路经之地便已没有雪迹，途径汇县更是太阳上顶，一片晴色。

明日早晨就可到达，可现在天边还有橙色的余影，再加紧些，一两个时辰应该就可以到达那里了，可是她的师姐在此地落脚，这让席贰钦想不通。

甘幸之招呼席贰钦进去，跟她解释：“确实没有多远了，不过进海原需要行舟，这个地方的气候晚些时候寒气重，你年龄尚轻，还是等到明日吧，早上等红门的弟子来这里接我们。”

“可是我听说海原比我们今早离开的那个地方还要冷些，它早上露气都还未散去吧？”席贰钦捧着一碗肉汤喝了一小口。

“他们有一艘不小的船。我让雅娘去通知他们了。”甘幸之又给席贰钦的碟中加了一些菜。

“谢谢师姐！”席贰钦笑着接下，又说：“但是，师姐你让雅娘先去的目的不只如此吧。”

甘幸之手一顿，抬头看席贰钦，笑问：“不然呢？”

席贰钦放下手中的碗筷，稍显正经，对甘幸之说：“我知道师姐对我很好，但是就为了不让我经受寒气，便让他们开艘大船来接我们，贰钦觉得师姐这样做有些小题大作。还有”

“还有什么？”

席贰钦叹气道：“雅娘去得，我去就怕有寒气？师姐，我可比她厉害多了，身体自然也强健许多，年龄小不是问题！”

甘幸之想了一会儿，发现小姑娘倒是什么都明白，这下还是直接跟她说了吧。

“我”甘幸之眼中全是抱歉和不舍的情绪，真的要说时，还是难以开口。

“师姐？”

“雅娘是我特意支开的，我留你在这儿，是因为师姐想求你帮一个不小的忙。”甘幸之的视线从小姑娘的身上移开，她不敢看她。

席贰钦听后长呼一口气，她还以为是什么呢！

“那你说啊！一个忙而已，小事，师姐都不知道帮贰钦解决过多少烦心事了。”

甘幸之还是不敢看席贰钦，对面的小姑娘也没催她，而是看着她，眼睛明亮，像是对于能够帮到她还有些迫不及待。

“这个忙可能要花费你很多年的时间”

席贰钦有些奇怪，但依旧是笑着的。

“你可能不会像现在这么自由自在”甘幸之紧接着又说出了这句话，这次她看了席贰钦，小姑娘的笑容一下子淡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