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要相信科学。”

“………………”

【这辈子能听见鬼对我说相信科学也算是值了。】

【听枝老师，您就不是科学的产物好吗？！】

【她越是这么说我越觉得邪门……】

一段略带惊悚气氛的小插曲过后，只有田乃悠露出遗憾的神色，贴近曲听枝悄然道：“唉，突然出现这么一档子事儿，你都没能和曲教授说几句话吧？真不知道是什么脏东西在搞破坏，讨厌！”

脏东西曲听枝：“……”

唯一深受其害的嘉宾曲仲景面上并无异样，面朝镜头宽慰道：“没事，我们已经告知古镇方了，相信他们调查之后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办公室里焦头烂额的古镇方已经快罢工了。

自打这节目组来了，不是安保失了智就是湖心集闹了鬼，指定有点什么晦气在！

这时，湖心集正中央敲响了一阵铿锵锣鼓。

洪亮的女声激昂宣布：“今天的湖心集——开市咯！”

偌大的花心小岛被郁郁葱葱的高木绿树围了一圈，投下凉爽惬意的荫蔽。

一把把五颜六色的遮阳伞支在树下，洪业古镇的原住民们站在小摊前，卖力吆喝着。

直到22世纪，湖心集依然保留着以物易物的特色。

原住民之间可以交换，游客自然也可以。这里的东西不以价格来衡量，只要摊主认可了它的价值，哪怕是一片书中的红枫，也可以换来一桌丰盛的午餐。

今天早上米妮来通知时，并未提醒她带一些值钱的玩意儿——当然了，她也没有值钱东西。

曲听枝再观察了一下曲仲景和田乃悠，他们也是两手空空。

如此她便懂了，节目组定是故意的。

既然他们身上并无可以交易的东西，那便只能付出劳动了。

果不其然，那头田乃悠看中了一双缀着点点铃兰的手工绣鞋。

摊主尽力表现得自然了，但依然是盖不住的棒读语气：“你没有东西换啊？那这样吧，你在这里吆喝一会儿，我录段视频当宣传片，这双鞋子就送你了。”

田乃悠喜滋滋应下，接过摊主手里的横幅就卖力吆喝起来了，甚至和隔壁摊位比起谁声音大。

……活像个原住民。

曲听枝笑着摇摇头。

她一点都不讨厌这种吵吵嚷嚷，每个人不为钱不为利，只为换取开心，多好呀。

她双手交握，优哉游哉转悠着，在各个小摊前走走停停。

米妮收到杨畅的消息，走上去小声提醒：“听枝老师，你不换点什么东西吗？”

“未有中意之物，况且……”曲听枝抬起两只纤纤玉手晃了晃，一看就是连笤帚都没握过的，“要干活，我不傻。”

【哈哈哈哈哈哈哈杨导克星·曲听枝】

【都当鬼了还娇气什么啊？阴间不比这苦多了？无语死了，怎么有人喜欢看她啊？】

【她这气质和送的礼物一看生前就不是普通人啊，不爱干活怎么了你小时候没反抗过洗碗扫地？？】

【啥时候能让鬼也注册账号发弹幕啊，我真有点想知道阴间长啥样-。-】

然而，曲听枝逛着逛着，就停在了一辆被改造成货架的三轮车旁。

摊主是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躲在树荫下玩手机游戏，丝毫没有面对镜头的紧张感。

发现来的是只鬼后，男孩露出一丝慌乱，但依然是兴致缺缺的模样：“要换点什么？”

他家店里是卖木质镌刻小物件的，除了年纪稍长的游客，鲜少会有人和他交换，所以也就光明正大地摸起了鱼。

曲听枝青葱玉指落在了一枚木牌上，轻声问道：“这上面……是何人？”

男孩探头望了望，轻车熟路地介绍起来：“哦，这刻的是承元帝。你知道洪业古镇以前是大业的洪业城吧？承元帝就在这儿出生的，他妈最后也葬这儿的。”

她轻抚着那枚木牌，眼中落下一层若有似无的黯淡。

一点都不像。

她的父皇比这镌刻画像面善多了，虽已过天命之年，却仍有英气在身。

她还未被曲仲景禁足时，那些个妃子太子个个都对她疾言厉色，唯有承元帝路过公主殿会陪她玩耍。

彼时年幼，她不甚懂事，承元帝便为她穿衣洗脸、端水喂饭，不像是一国之君，倒像是寻常人家宠女上天的慈父。

即便长大了，承元帝虽不再看望她，却时不时送些金银玉器和稀罕料子。

整个洛都，唯一对她好的便是承元帝了吧……

曲听枝敛了愁色，抓起木牌问道：“这个，我要了。”

【很喜欢听枝老师说的一句话：未有中意之物。】

【果然真香定律是人鬼通用的哈哈哈哈哈哈】

【这摊主会不会让她来刻木头？我猜她宁愿不要破牌子也不会动手哈哈哈哈哈】

“啊？”男孩没料到这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鬼竟然喜欢如此无趣的东西，盯着她一身轻装，“那……你拿什么换？”

曲听枝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玉首银凤簪——不行，这是她唯一一支钗子，换出去了她可就得当好多天披发女鬼了。

可是她这一身空空如也……

见她一副为难的模样，男孩终于想起节目组昨日分发给湖心集摊贩的纸条了。

纸条上写明了不同摊贩在面对三个不同的嘉宾时给出的以劳换物任务，比如此时，他应该给出的任务是——“这样吧，你帮我刻几个……”

“啊，有了！”曲听枝从腰间摸出崭新的手机，小鹿眼亮闪闪的，“我用这个跟你换！”

男孩：“……”

弹幕：【……】

这是人民币八万起步的定制款手机啊听枝老师您清醒一点！！！

您花钱如流水我们看了都心痛啊！！！

曲听枝点着腮，为难地抿唇：“不够么？”

男孩身边没有大人在，又面对着黑洞洞的镜头，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窘迫得满脸通红快要哭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份字迹飘逸的《圣教序》临帖横空出现在镜头里。

“刚才在其他摊位一时兴起写了一副，有些粗糙。”曲仲景拍拍男孩的肩膀，背过镜头使了个眼色，“拿这个跟你换可以吗？”

男孩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样疯狂点头，把木牌一推，躲回树下了。

曲听枝捡起木牌，拍了拍上面的陈年老灰，蹙起眉心：“唉……原以为手机是什么值钱东西，竟连一副临帖都比不上……”

“……”曲仲景犹豫了一下，决定换个时间再好好和她解释这个复杂的价值等式。

他看清了木牌上的画像题字，颇有些震惊：“你喜欢承元帝？我以为你会倾向于后代文帝、景帝那样的仁君。”

这话一出，曲听枝不乐意了：“承元帝也是仁君。”

“仁君么……作为开国之君，承元帝确实是功不可没。但他的大业是靠暴力夺取政权得来的，为了他的皇帝梦，洪业城男丁几乎全部命丧于洛都之战。为了延续洪业城的血脉，他又和仅剩的男丁一起强行对城里的妇人……总之，他可能是个好将领，但一个视人命为草芥、把女人当做繁衍工具的帝王，永远得不到我的尊重。”

什、什么？

曲听枝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曲仲景敢当着十几亿观众说出这些话来，就说明这不是他个人的偏见，极有可能是22世纪的共识。

可是怎么会？

曲听枝活了十六年，无论是幼时亲眼所见还是长大后道听途说，父皇一直都是位宅心仁厚的明君！

她的记忆和历史记载，一定有哪个地方出了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