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当然，就目前来说，曲听枝更愿意相信自己的记忆。

毕竟史书记载可能有篡改，可她的记忆却是清晰且独一无二的。

曲听枝的情绪立马投射在了脸上。

见她气嘟嘟的，曲仲景莫名其妙慌了一瞬：“我对大业也只是了解个皮毛，如果有机会，希望你可以跟我讲讲你知道的大业史，承元帝一定有他特别的地方，才会让你这么喜欢这个木牌。”

曲仲景这一说，曲听枝更生气了——大业史？她知道什么大业史！

她这辈子连宫门都没走出去过几回，唯一一次正经参与大业历史就是城楼自刎，这还不都是拜他所赐！

思及此，曲听枝跺了跺脚，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曲仲景：“……”

他……他又说错什么了？

这时，远处传来了田乃悠的悦耳歌喉。

一曲《好运来》唱罢，她的劳动时间终于结束了，一路循着凉意朝曲听枝跑来。

“听枝！我看看你换了什么……承元帝的木牌？闲得没事换他的干嘛呀？”

刚消气的曲听枝：“………………”

忽略了曲仲景小心翼翼使的颜色，田乃悠忽然摊开手，一双绣工精致的布鞋捧在其中。

她露出八颗牙齿，笑得标准且真诚：“送你！这可比木牌好多啦！”

“送……我？”

“对啊，我在湖心集等你们划船过来的时候看了直播回放，你的鞋子不是踩脏了嘛。”

“之前送你那点冥币我怪不好意思的，就当补上了。”田乃悠轻轻将绣鞋放进曲听枝的怀里，“这上面绣的是铃兰，和你给我的感觉很像。”

月白绣线勾出一片圆润玲珑的花苞，小小的、乖乖的，和她一样长着人畜无害的脸蛋，像个听话的洋娃娃。

可实际上，内心坚定又充满力量。

曲听枝受宠若惊，指尖沿着铃兰的轮廓描摹，好似先前的郁结通通一扫而空了：“真好看！听闻你们的花儿都有花语，不知铃兰是何意？”

“幸福归来。”

曲听枝摩挲的手指顿了顿。

她的幸福早就被埋在那场大火里了，倘若真的还有归来之日，那该多好呀。

曲听枝埋头盯着脚上的小皮鞋，那是阎罗王和连衣裙一起送来的玛丽珍，好看是好看，但总归不如布鞋舒服。

这么好看的铃兰绣鞋，真想现在穿上呀……

见她将绣鞋抱在怀中，田乃悠困惑道：“你不穿上试试吗？”

曲听枝耐心科普：“鬼虽可以触碰□□，但总归穿不得阳间的衣服，须得在坟前或带生辰八字烧了才行。”

“那还等什么？”田乃悠转头往经纪人小宋兜里翻打火机，“我现在就给你烧了！”

“咳咳！”小宋用下巴指了指岛边的警示牌——火灾牵动千万家，防火要靠你我他。

田乃悠当即对着镜头立正挨打，字正腔圆的播音腔起了范儿：“观众朋友们，勤于防火国泰民安，疏于防火必酿后果。我就是反面教材，千万别向我学习。”

【奶油好可爱哈哈哈哈哈台下就是个元气小女孩嘛！】

【没事没事大家都知道你只是想让听枝老师穿上你辛辛苦苦换来的鞋子（姨母笑）】

【我就是当代嗑姬！姐妹们！百合就是坠吊的！】

绣鞋摊主正巧扛着大包小包路过，朝他们打招呼：“这鞋子妹妹穿着肯定好看！”

“老板，你这是要回去了吗？这才上午十点，就要散了呀？”

“是嘞，湖心集就每周末早晨开，你们来得赶巧。”摊主颠了颠背上的箩筐，“你们也早点回去，一会儿人多起来，船都不好划了。”

一说起船，除了始作俑者·曲听枝和无知者无畏·田乃悠，其他人都是头皮发麻。

对啊！他们等下还要再坐一次竹筏回去！

曲仲景皱眉，顺势问道：“老板，这片湖发生过什么怪事吗？”

“怪事啊……还挺多的。经常有人半夜看到一大群影子在水里跳舞，湖里的船莫名其妙失去控制，游客不小心落在岸边的玩具也会突然消失……不过倒是从没出现过跳湖溺水这种事。去年有个小男娃夏天偷偷下去游泳抽筋了，本来他爸妈都准备找捞尸的了，结果你猜咋个？他第二天突然好端端躺在湖心岛上了！都说像奇迹也！”

调皮、爱玩、不威胁人生命甚至还会救人……

曲听枝暗暗思索，看来，这些应该和大嘟小嘟这群水鬼脱不开干系。

“这么神奇？！”田乃悠似乎对这种刺激的事情格外感兴趣，“只有这片湖会发生怪事吗？”

洪业古镇千年前也是座富饶城邦，有山有水，农业发达，这么大一片地怎么只有洪业湖遭殃？

“我们也觉得奇怪，佛教的道教的大师都找过了。他们一是说这里的东西都是好的，他们没法强行超度，只有等鬼吏来劝走；二是说这些东西起码有个一千年，他们道行还不够超度。听到说一千年，我们就都想到了……”

曲听枝和十几亿观众正听得入神呢，摊主的故事就戛然而止了，一副欲言又止后怕的模样。

曲听枝连忙催促：“你别怕，我就是千年老鬼。”

众人：“……”

你这是安慰吗？不知道的以为你在恐吓谁呢！

“嗐，阴阳相通之前一直没人敢说这事儿，怕游客害怕。你们也知道这镇子以前是洪业城，有不少正儿八经的后代，一代代口耳相传，这事儿就留下来了。”摊主叹了口气，“当年曲竑起义都说是古时候的传销组织，洪业城男女老少跟中邪了一样追随他。后来在洛都险胜，曲竑当上了皇帝就下旨把洪业男儿都送回老家安葬。”

曲竑，就是承元帝的大名。

曲听枝心头一沉，却还是坚持相信父皇：“虽死犹荣，安葬他们有何不妥？”

摊主拢了拢箩筐，像是想到了什么骇人的画面，心有余悸：“不不不，安葬当然是好事，但……几万具尸体运回洪业城那会儿，这边闹了一场旱灾。曲竑说他求了天师通天，旱灾是因为惹恼了湖神。湖神庇佑洪业城几十年，但百姓没给过它一点供奉，它才故意给点教训。而天师提出的赎罪方法，就是……用那几万尸体填湖。”

“你说什么？！”

这般大逆不道违背人性的方法，怎么会是天道所求？！

“曲竑前脚安葬洪业男儿赚了老家人好评，后脚就仗着自己的功绩用尸体填湖，就算有人不满，他也能甩锅给天师和神灵，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我们都说，他就是个假老练，一开始要安葬就是在吹牛，毕竟几万个坟墓花的人力财力可不少。尸体填了湖，他就省下大笔国库潇洒安逸。所以这片湖阴气重怪事多，我们也都理解。可怜那些洪业冤魂连个坟都没有，还愿意留在这里做好事……”

………………

怎么回事，怎么全天下的人都仿佛想要敲醒她一样！

大家都在说承元帝的不好也就罢了，偏偏别人口中的承元帝要比她记忆中那个慈父更生动更真实！

感觉自己成了冤大头的曲听枝回去的路上，步伐都是踉跄的。

她本就肤白胜雪，这下更是惨白，坐实了厉鬼这个身份。

曲仲景担心她，刚想问两句就被田乃悠拦下了：“行了，偶像塌房的感觉我太懂了，那是真的痛啊，让她一个人静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