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第13章

站在自家门口，目送俩孩子的自行车拐上了乡道，再也看不见了，李兰芝和许卫东才收回视线。

今天似乎跟往常不太一样，平日里轻舟兄妹上学，都是李兰芝站在门口送，今天不仅多了一个许卫东，还破天荒的多了一个江瘸子。

“老江，到家里坐会儿？”许卫东说。

江瘸子摆摆手，“不了，我得回去收拾收拾，这臭小子突然说要回来，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家里乱的很。”

“要不……”李兰芝刚想说什么，许卫东拉了她一下，她立刻停住了话头，终究什么都没说。

江瘸子笑笑，转身一瘸一拐的回到了自己的破房子。

站在院子里，他抬头看了看厨房那块缺了玻璃的窗框，好像满口牙齿掉了一颗，黑洞洞的有点难看。

又看了一眼长满玉米杆的菜园子，这菜园子本来都是荒草，还是老许两口子春天过来帮着种了玉米，说这东西不用侍弄，种上自己就长，怎么也比放荒强。

江瘸子“啧”了一声，一瘸一拐的进了家门。

在堂屋里站了站，他直接朝西屋走去。过去十几年这西屋一直空着，杂七杂八的堆着一些东西，差不多就是个仓房。

就在今天，他儿子回来了，住进了这空了十几年的西屋。

他拉开门，站在门口没往里迈步——

这小子！一个下午的时间，仓房已经变成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卧室。

炕上铺着淡绿色的菱格花炕革，角落里四四方方码放着一套被褥，白兰小格子的褥子，藏蓝底白花家织布的被面。

这是连炕革带被褥一起搬了过来。

还有床头一张不大的书桌，一把自制没上漆的木椅子，也都是从许家搬过来的。

房间静悄悄的，夕阳斜照，屋子里似乎漂浮着淡淡的肥皂味儿。

江瘸子又“啧”了一声，心说：我江瘸子的命可真不赖，白捡一个大儿子！虽说人家不是真冲我这个爹回来的，但是总归他还是我儿子。

他站在儿子的房门口发了一会儿呆，又在散发着陈旧灰尘气息的堂屋转了两圈，拿起扫帚比划了两下又放下了。

末了，坐在红漆斑驳的旧椅子上拍了拍自己的残腿，自言自语道：“罢了，这破房子收拾不收拾也没啥区别。既然儿子回来了，我这当爹的……也不能太自私了……”

江瘸子一瘸一拐的出了门，没走几步，忽然想起现在家里不光自己一个人了，西屋里也不知道大松有没有什么重要东西。

于是又回来，在抽屉里稀里哗啦翻了半天，找出一把有点生锈的旧锁头。试了试，好在还能用。这才锁了前门，朝村西头走去。

村西头老韩家是村里的富户，家里兄弟三个合伙种烤烟，他们家今年新买了拖拉机。

秋天烤烟成熟的季节每天都要跑一趟镇上送烟。村里谁家要是去镇上办事，都先去韩家看看能不能搭个顺风车。

江瘸子腿脚不好，他可不想走到镇上去。他想好了，哪天有车就哪天去，反正就去邮局发个电报，也不着急。

许轻舟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一路都没有说话。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气什么，但是就是很生气很生气。

哥哥几次跟她说话她都没理。到了中专门口，她抓起自己是书包就走。

许云松看着她气鼓鼓的背影，摇摇头，转身回了一中。

吃过晚饭后，许轻舟开始收拾书包，准备明天的课程。奇怪了，怎么缺了两本书呢？她明明记得自己装好的呀。

正疑惑呢，忽听隔壁寝室的一个女生站在门口探头喊了一声：“许轻舟，外面有人找你。”

轻舟出来一看，果然是许云松。

轻舟：“你来干嘛？”

许云松把手里的两本书递给她，“你的书装我书包里了……”

“怎么会装你书包里？我明明记得我都装好的。你是故意的吧？”许轻舟瞪他。

没想到他竟然痛快的承认了，“嗯，我是故意的。知道你生气会一直不理我，就想来看看现在气消了没。”

许轻舟忽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这人怎么脸皮突然变厚了呢？

“那我要是还没消气呢？”轻舟问。

许云松：“那就明天再给你送点东西。”

轻舟：“你还拿了我什么东西？”

许云松：“明天你就知道了……”

轻舟：“……快点拿出来！”

许云松眼里带着笑意，“那你还生气吗？”

许轻舟眨了眨大眼睛，想了想说，“不生气了。”

许云松低笑了一声，“呵呵，那，就没有了。”

许轻舟气死了，顺手就把手里的两本书照着他的头砸了过去。

高瘦的少年轻松地躲过，还顺手把书给接住了。

然后走过来，伸出另一只手，摊开手掌，手心里躺着几颗大白兔奶糖。

“给你糖吃，不生气了好不好？”他轻声说，有那么一点哀求的味道。

轻舟伸手剥开一颗糖放进嘴里，含糊着轻声嘟囔：“怎么能不生气呢？你以后就不是我亲哥了！”

想起这个，她心里就一阵难受——不仅要迁走户口，人也要搬走，好像不要这个家、不要她了一样。

对面的人今天特别的乖顺，点头道：“嗯，以后不是你亲哥了……但是还可以是别的关系啊，反正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别的？别的什么关系？”许轻舟嚼着糖问他。

“什么都有可能，那要你自己想了……”

许轻舟想不明白，也懒得想。她对聪明鬼许云松有着天然的依赖，反正自己想不明白的最后他都会公布答案的。

暮色四合，校园里的路灯亮了起来。

“你快上晚课了吧？”

“还有一会儿，我这就会回去了。你，在学校不许谈恋爱。”

“为什么不许？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为什么你能谈我就不能？”许轻舟仰着下巴故意气他。

“因为他们都不够好。”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够好？”

“他们有我好看吗？有我聪明吗？有我对你好吗？你自己动脑子想想……另外，我还没开始放火呢。”

许云松说着，大手揉了揉她头顶，“回去吧，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