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他这样突然出现，就像是一场不真实的幻觉。

等她一眨眼，他就会原地消失。

林点雪站在原地，保持着刚刚的动作，手里还传来了“叮叮叮”的电话声。

没人接。

直到冯淮走近，嗅到属于他的气息后，林点雪才清晰地认识到——

真的是他，而不是她的幻觉。

“阿淮哥。”

林点雪这一刻说不上来自己的想法。

又惊喜又意外，还掺杂了别的情愫。

“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

林点雪压住心里的悸动，小声开口：“没想到你就出现了。”

她眨眨眼，“你怎么突然来锦城了？”

冯淮顺手摁掉了还在响铃的手机。

“王姐给我发消息说奶奶最近情况不太好。”

王秀芝是他找的，林奶奶的近况，她会每隔几天就给自己发一次。

林点雪抬眸看他。

他身形颀长挺拔，自己只到他的胸口处。

莫名的有几分小巧依人。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衬衣，下摆扎进了黑色的西装裤里，腰身劲瘦，清瘦有力。衬衣被雨水打湿了些，透贴在皮肤上，露出一点点肌肉经络。

雨已经停了，他身上这水应该是不小心碰到植物而沾上的。

“阿淮哥，你衣服湿了。”

冯淮垂眸看了眼，“不碍事。”

发觉自己盯他盯得太久了，林点雪窘迫地低下了头，“晚上奶奶醒了，说想见你。”

林点雪后知后觉，奶奶手术那会儿，她给他打电话，但电话显示不在服务区，是因为他那会儿正在飞机上么？

“嗯。”

冯淮说：“先进去看看奶奶。”

“好。”

重新推开病房门，王秀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冯总，您来了。”

怕吵到林奶奶，她压低了声音。

冯淮走到病床前，见林奶奶已经睡着，就没有出声打扰。

他看向王秀芝，询问她今晚手术的情况。

“……手术成功，医生说要静养，但现在这情况……”

说到这里，王秀芝看了眼林点雪，不知道该不该当着她的面说出来。

林点雪咬了下唇，“没关系王阿姨，你说就是。”

王秀芝唉了声，继续说：“但林奶奶这种情况……也只能过一天看一天了。”

癌症晚期，就算是大罗神仙过来，也药石罔效。

她干护工这么多年，不说有医生那样治病救人的本领，但一个人是好是坏，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林点雪眼眶泛红，手指用力地扣了扣衣角。

其实林点雪要比她自己想象中的更坚强一些。

奶奶的病是两年前发现的，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有两年的时间缓冲，她也更容易接受。但像林爸那种，突如其来的死亡，让她措手不及，也接受不了。

病房内里有片刻的安静。

最后还是王秀芝率先开口：“冯总，林奶奶刚睡着，您要不明天再过来探望她？”

冯淮：“嗯。”

王秀芝又看向林点雪，“小雪，你跟冯总一起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林点雪眼睫轻颤，站在原地没有动。

冯淮敛了敛眉，也出声道：“走吧。”

林点雪：“好。”

冯淮转身离开，刚踏出一步，脚下就踩到了一本类似书的东西。

他弯腰捡起踩到的东西。

是一本笔记。

他翻了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学笔记，字迹清秀，每道题还用红色的笔写了注解。

看得出来笔记很用心。

冯淮有些意外。

不过，他不难想到这本笔记是谁的。

他合上笔记，正好撞上了林点雪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笔记做的不错。”

他把笔记还给林点雪，没注意到他说出那句话后，那双黑白分明的瞳仁里落入了点点笑意。

…

夜深，医院里寂静无声。

但出了医院，外面倒是热闹极了。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每到入夜时，到街道外面纳凉、散步的行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阿淮哥，你今晚还住酒店吗？”

林点雪小心翼翼地问。

“不住。”

冯淮回。

这次来锦城来的突然，没有通知高成业帮他订酒店。

林点雪哦了声，她心跳快得都快卡在嗓子眼了，

“那你回清水嘉苑吗？”

冯淮停了下。

他垂眸看着林点雪，与她纯澈的眸子对上。

林点雪稍显窘迫：“我睡的是次卧，主卧从来没有住过。”

在林点雪说出清水嘉苑时，冯淮眼中有片刻的迷茫。

半秒后他才恍惚记起了——

他在锦城的那套房子，就叫清水嘉苑。

“阿淮哥。”

见他不说话，林点雪小声地叫醒了她，“家里不乱的，这附近没有酒店，要不你跟我回家吧。”

冯淮与她视线相撞。

见她眼神清清凌凌，坦坦荡荡，没有任何暧昧的情愫，他不自在地移开使了视线。

“嗯，回家吧。”

“好。”

医院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suv。

这车林点雪见过一次，也知道是谁的。

冯淮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

“冯总，去哪儿？”

司机就是冯淮的助理高成业。

这也是林点雪第一次见他。

高成业年纪看着并不大，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脸上也是一副精英人士的模样。

冯淮：“清水嘉苑。”

“好的，冯总。”

高成业驱动车辆，穿过热闹的人群。

医院离清水嘉苑并不远，高成业就开了五分钟就到了。

一路回到家门口。

林点雪想着冯淮是主人家，便等在一旁，等他输密码。

冯淮皱了下眉，“你输吧。”

林点雪稍怔，并没有怀疑什么，利索地输入了密码。

门打开，房间还真如林点雪所说——

干净、整洁，一点儿也不乱。

虽然住的不久，但原本冷冰冰的房子终于了有了一丝人情味。

自从这房子购入后，这还是冯淮第一次来。

他视线落到客厅的小桌上，小桌不大，上面却摆放了各种学习笔记、书本、以及成套的试卷。

看来这段时间，她不但医院、家里两头跑，还认真复习了。

“阿淮哥，主卧我没睡过，你睡吧。”

冯淮没应，而是在沙发上坐下，拿起了桌上的一张数学卷子。

卷子还打了分。

是林点雪自己给自己打的。

见冯淮看着自己的卷子，林点雪有点不好意思，“阿淮哥。”

“最后一道大题不应该错。”

冯淮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她自行修改了，还誊抄了正确答案在上面。

林点雪默了默，她在地毯上盘膝坐下来，如实说：“这个知识点我掌握不好，就算看到了答案也不明白。”

冯淮眉头稍敛，“把笔给我吧。”

林点雪惊讶：“阿淮哥要给我讲题吗？”

她几乎一下梦回六年前。

冯淮抬头看她，唇角很浅地勾了下，“试试还会不会。”

林点雪哦了声，声音里满满的期待。

房间静谧，唯有冯淮在纸上演算发出的沙沙声。

五分钟后，冯淮把解题步骤给了她。

“看得懂吗？”

林点雪仔细看了看。

冯淮的解题步骤跟正确答案上的不一样，但他这个更通俗易懂一些，对于她来说，也更容易理解。

浏览完，林点雪用力地点了点头，欣喜道：“阿淮哥，我好像明白了一些。”

冯淮笑了下，把笔还给她，“有什么不懂的问我。”

他顿了下，声音里倒是笑意不减，“当然，得在我会的情况下。”

“嗯。”

林点雪忍不住弯了下眉眼。

冯淮刚好瞥到了她眉间的笑意。

少女眉眼刚长成，青涩稚嫩，带着她这个年纪的娇美。台灯柔和的光影落在她的脸上，似乎连细小的绒毛都能看见。

她是个很有生命、很鲜活的女孩子。

六年前是，六年后也应该是。

-

有冯淮在身边，林点雪也没受影响，她认真地写完了一张卷子，正想让冯淮帮着检查一下时，就听到门铃声响了起来。

清水嘉苑是一梯一户形式的，客人想上楼，就得在楼下按门铃。

冯淮起身去点了同意。

两分钟后，高成业提着两袋东西上楼了，“冯总，这是您安排让买的东西。”

冯淮嗯了声。

他让高成业买了洗漱用品和夜宵。

高成业把东西送到后，就离开了。

冯淮关上门，打开其中一袋东西，又叫了正在改卷子的林点雪，“过来先吃点东西。”

林点雪本来不饿，但闻到突如其来的饭菜香，还是咕咕地叫了叫肚子。

高成业买的夜宵丰富，还有冯淮特意叮嘱的辣菜。

冯淮不能吃辣，高成业几乎跑了半个地图才买了粥。

粥这种清淡食物，在锦城挺难见到的，尤其是在夜晚的锦城。

吃了夜宵，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

今晚一晚上都在高度紧张，酒足饭饱后，林点雪泛起了困意，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冯淮提醒她：“去睡觉吧。”

林点雪看着满桌子的东西，不太好意思丢下去睡觉，“我收拾完桌子，就去睡。”

说着她站起身来，动手就要去擦桌子。

下一瞬，她突然被冯淮握住了手腕。

“去休息。”

他手心干燥微凉，因为靠的近，她闻到了他身上很淡的雪松甘冽香。

跟她上次在医院闻到的一样。

林点雪心口蓦地一烫，视线忍不住落到他的手上。

他手指冷白细长，骨节分明。握紧时，还可以看到手背上隐隐凸起的青筋，以及那节突出的腕骨。

林点雪偷偷地红了脸。

她好像没跟冯淮这样近距离肌肤相贴过。

冯淮没察觉到她的表情，松开手，“我来吧，你去休息。”

林点雪踟蹰了下，“真的不用我帮吗？”

冯淮看着她小心翼翼又讨好的表情，心里突然涌上了几分愉悦。

然后不由心地抬手揉了下她的头发，“不用，去睡觉。”

林点雪脸更红了。

这次她没再坚持，嗯了声，便小跑回了房间。

…

一夜无梦。

次日，林点雪醒来时，已经八点了。

客厅里传来若有若无的饭香。

她起床，趿拉上拖鞋，打开了房门。

饭桌上摆放着新鲜的早餐，中式的，西式的都有。

紧接着，厨房里传来冯淮的说话声。

林点雪寻声走过去，见冯淮背着房门，正在接电话。

他已经换下了昨日的白衬衣，今日则穿了一件黑t。

他慵懒地倚在案台上，声音也是刚睡醒的性感与懒散，“嗯，在锦城有事要忙……还不知道多久回来……”

他声线变得温柔，就连眉眼似乎都挑染上这种柔意。

“……我知道，回海城时，一定给你带花种，行吗？”

林点雪没进去打扰，但听他这么顺从和温柔的话——

所以，电话对面是他的女朋友吗？

“好，挂了。”

“……”

接完电话，冯淮回头，看见林点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厨房门前。

“醒了？”

他将手机放进西装裤兜里，“去洗漱吃饭。”

林点雪顺着他放手机的视线，落在了裤兜上。

然后想到了什么，小脸一红，闷闷地应了声，转头进了浴室。

等洗漱完，冯淮已经坐上了餐桌。

两人安静地吃完了一顿早餐。

吃完早餐，林点雪就要去医院了。她往书包里装了几本书，打算去医院陪床时看。

高助理将车子停在了小区门口。

他们得下楼，然后走出小区。

刚下楼没多久，林点雪就听到一阵由远及近地男声传来。

“阿淮！”

林点雪也顺着声音望去，就看见一穿着休闲衬衣的男人，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坚强地蹦跶过来。

脸上明显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的兴奋。

待男人走近后，林点雪才看到他脚上缠着的纱布。

赵杰森视线落到林点雪身上，眼睛骤然发亮。

他忍不住咦了声。

林点雪被他瞧得稍显窘迫，往冯淮身后躲了躲。

这个男人看她的眼神——

让她有些形容不出来。

没有恶意，但似乎又透着点猥琐与暧昧。

冯淮挡住了赵杰森的视线，对林点雪说道：“去小区门口等我，高助理就在那儿。”

林点雪连忙点头。

看男人叫冯淮阿淮，想必应该是他的好友。可是他的眼神，实在是有些怪。

林点雪大步离开。

赵杰森看着林点雪离开的背影，语气依旧暧昧，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

“这姑娘是谁呀？”

赵杰森是前两天出院的。

他虽然出了个不算小的车祸，但年轻人身体底子不错，半个月左右就好了。

就是这腿还得静养些日子。

他听李绍说，冯淮新买的房子就在这里，又听说他昨夜连夜来了海城。

这不。

他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没想到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正好看到冯淮带着一小姑娘从楼上下来。

“年纪看着有点小啊？是学生吧？成年了吗？”

赵杰森啧了声，“这成年了吗？”

冯淮：“……”

他凉凉地看了赵杰森一眼。

赵杰森假装没看到冯淮的眼神，“我说你怎么这么着急在锦城买房子。”

“原来如此——”

他挑了挑眉，故意拉长了声线：“敢情是金屋藏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