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苏九熙走了，苏寒锦也久久不醒。

苏戟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平静的一一处理她的后事，甚至于连一滴泪水都没有流。

连他自己，都不知怎么坚持下来的。

大抵是他再没有能够依靠的肩膀了，面对着群龙无首的敬南城，他只能坚强。

之前年纪小的时候，他总是想快快长大，好保护这敬南城的所有子民。

可如今，他不想长大了，生活却让他被迫成长。

在这段时间，苏戟才明白，原来长大，是这样的滋味。

“皇上醒啦！世子！皇上醒啦！”

门内传来了陆陆续续的声音，苏戟猛地冲出门外，对上了苏寒锦的眼睛。

“九熙呢？”

他面色苍白，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这样。

他其实早就醒了，只不过被梦魇住，迟迟不愿睁眼。

总觉得睁开眼，就会有着他接受不了的现实。

苏戟木纳的转过头。

苏九熙走时，他没哭。

忙碌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也没哭。

可直到面对着苏寒锦的质问，却他让红了眼眶。

说过杀她的是他，说过保护她的是他，可最后不愿意让她死的，还是他。

苏寒锦一把端住了苏戟的肩膀，怒道：“九熙呢？！？”

“……”

“我问你苏九熙呢？”

见他迟迟没有反应，苏寒锦只能一遍遍的摇晃着他的身体。

苏戟哑声，“她走了……我亲眼所见。”

长姐走了……

这是一个事实。

无论他在怎么欺骗自己不去相信，都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苏戟红着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她死了。”

明明心中情绪压制到他快要崩溃，可面上却平静的说出了这个事实。

当亲耳听到他的女儿已经故去时，苏寒锦再也承受不住压力，砰的一声又晕倒过去。

“去带皇上看御医。”

苏戟捏起拳头，不再停留，去处理战后的百姓和将士。

长姐死亡，苏寒锦大病。

即使压力再大，几天几夜未合眼，可在众人面前苏戟还是挺直了背脊。

他不能倒，若是他在倒下了，整个敬南城就真的亡了。

他要同长姐一样，守护着百姓，做一个福泽苍生的好君王。

今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常都短暂，几周后，苏寒锦退位隐居，敬南城新皇苏戟登基。

短短不到数月的时间，他从那个稚气单纯的少年，变成了如今这样成熟稳重的皇上。

虽身居高位，可他脸上却很少露出笑容。

苏九熙的教导，是他实现思想蜕变的最为重要的一课。

即使他的亲人，他的长姐，也是他的师长。

敬南公主以身许国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萧涪江迟迟未归东汉城中，萧至玄也能渐渐明白事情的缘由。

他心中万分担心萧涪江会做出什么事，可楚丰然已死，东汉城的事情无果。

民心军心不稳，萧至玄只能放下一切担忧，安顿好东汉城中的一切，替萧涪江暂时接任皇位。

皇朝中的杂事众多，他本就无心权政，可又不得不为了百姓，舍弃他的自由。

于是便派去众多人，寻找萧涪江的踪迹，可却迟迟没有下落。

西墨城中白家，白川烨本回来时就向父母说明了成婚的事情。

欢欢喜喜的准备好了婚礼的一切仪式。

可突发的事情，却是谁也没想到的。

白川烨没有瞒着容容，因为事情的结果，她有权力知道。

听到这个消息后，容容整个人傻了在原地。

“小老虎，你是不是在骗我？”

她红肿着眼睛望着他，只要他说出是骗她的，她就会相信。

生死是谁都预料不到的事情，既已发生，便谁也无法改变。

白川烨不忍再说下去，猛地抱住幻容，任由少女的放声痛哭。

哭声直至到深夜，他也一直保持着姿势，僵在那里从未动过。

声音慢慢停止，容容抬起头望着他，语气是毋庸置疑的肯定。

“小师妹不会骗我的，而且我答应过她，一定要等她回来再成婚的。”

哭了一天，她的嗓子已经沙哑到不成样子。

“小白猫……”

白川烨知道她在自己骗自己，他心疼可却又无能为力。

“你一定相信对不对？”

容容质问着他，很急切想要听到回答。

白川烨不敢望向她，过了许久才开口。

“小白猫……放下吧。”

他深知，生老病死，天灾人祸，都是最后的归宿。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容容缓缓笑了，摇着头。

“你不信，我信！小师妹最疼我了，她一定不忍心看我难过，不管以什么方式，都会回来找我的。”

说罢，容容转身离去。

在白府后屋的院子中，容容坐于树下，望着星空，她平日不善喝酒。

可如今她倒是想试试，借酒消愁这句话，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酒水入胃，冰凉又灼辣。

一壶酒被她一口闷，容容压抑的情绪一瞬间释放出来。

“苏九熙，你个骗人精！”

酒坛被她摔在地面上，成了粉碎。

“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解决吗？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容容无措的擦了擦满脸的泪水，“你不是答应过我的吗？你不是跟我说……不是想要我的吗？”

她的泪痕挂在脸上，陡然停住了哭泣。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卑微恳求。

“你不想要我也行，我接受……但你别用你的死来骗我啊。”

到了现在，她也不愿相信。

四更天，世间寂静无声。

只有少女不断的低喃。

满地的酒气和空荡的酒瓶。

一个从未喝过酒的人，却一次性喝了那么多。

在暗处有一道身影，站立在旁边，一直默默陪伴着她。

白川烨的半身已经被雾气打湿，潮气渗透但衣物里。

喝酒使容容整张脸都涨的通红，即使她紧闭着双眼，可泪水却从未断过。

白川烨悄悄走于树前，将她抱起。

“说好了事情结束，我结婚你一定会来的，可是你却不遵守约定。”

白川烨听到了她混混沌沌的声音，贴近耳边想听的更清楚些。

“你是个骗人精，可我不是。”

“我等你回来找我……”

少年的身子一振，现在原地久久未能回过神。

好……这样也不错。

“好，小白猫，我们一起等她回来找你。”

白川烨压着声音，温柔的语气一如往常。

看似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是他做了很多心理斗争的。

明知苏九熙已经不会在回来了，可他还是答应了。

结婚不是目的，他尊重她的选择。

只要能一直守着她，保护她，照顾她。

自己就已经很满足了……

三年后。

凡间界经过那一场大劫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国泰民安。

当年的记忆逐渐淡忘在众人的脑海中，就像……她们从未存在过一般。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萧至玄依旧没有找到萧涪江的下落。

有人猜测他已经死了，可萧至玄不信。

二人是亲生兄弟，感情更是情同手足，血浓如水。

他比谁都了解他哥。

萧至玄早早的处理了手头的政务，闲暇时间便去往，之前他们五个人，一同走过的路。

从敬南城，到北武城，再到轮回窟。

可却未找到不朽之境的存在。

萧至玄不由得苦笑，不朽之境与萧涪江一同消失，在世间便又少了一样他存在过的证据。

他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和语言说明，萧小将军曾在这世间留下的浓墨重彩的一笔呢。

熟悉的路在他的脚下又一次走过，曾经的记忆也在脑海中又一次回放。

萧至玄明白，走完这条路，他就该放下了……

又一个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季节。

经历了三年平淡如水的时光，世间又出现了一件令众人惶恐不安的事情。

世人传言，魔域复兴，魔尊现世。

事情的起因便是有修道之人，不慎闯入空荡已久的境界，亲眼目睹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魔界的九五至尊。

洪荒六界，凡界之下，冥界之上。

其中的第三重天，便是魔界。

平静了许久的凡间界，在这一年中，又有陆陆续续的怨气出现，祸害人间。

这样的消息一经现世，便让众人又一次陷入了人心惶惶的日子中。

魔域的重现，打破了从前的安宁。

众人不由得担心，难道，又一次的劫数要来了吗？

无尽的雾气在空中缭绕，在深不见底幽暗的吸噬窟中，透不出一点的色彩，像是万物死寂的一片，不带一丝生机。

可偏偏这样暗淡的石窟上，周围的河边，却出现了一抹如同血色的彼岸花。

这花不如同一般花的颜色，而是刺眼的殷红，宛如燃烧着的地狱业火。

昏暗的环境下，透着时有时无的光亮。

顺着光线的方向望去，是来源于指尖把玩的酒杯映射出来的。

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男人，懒洋洋的侧躺在石椅上，勾勒着嘴角望着酒杯，似乎很有兴致般。

他的眼眸半眯，眼尾上扬，笑的邪魅张狂，如同堕落到凡间的尊神，只要看一眼，便让人无法忘怀。

“尊上，凡间界已经开始流传魔域已经恢复，并且有不少怨气参与在其中，要不要去阻止？”

男人身旁的死侍来道。

“炎彦，你退下吧。”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捏，刚刚还颇有兴趣把玩在手中的酒杯，顿时碎成了碎片。

血色挂上指尖，他却毫不在意，细细端详了一会道：

“让他们传，区区流言蜚语，影响不了什么。”

男人转眸，目光骤的一停，眼中折射出娇艳的彼岸花。

吸噬窟乃是破碎的灵魂聚成的地界，本不带一丝生气。

这么死气沉沉的地方本应不会有这样生命的存在，可它不仅开着，还开的这么嫣红。

男人抱臂走到花朵的旁边，若有所思的观察了半刻。

“你开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他冷笑，眸中的悲伤一闪而过。

彼岸花的花语，代表着无尽而又绝望的爱。

可偏偏这样的寓意，却在不可能存在的地方存在着。

他将指尖的血，滴落在彼岸花的花芯处。

血液缓缓渗透在各个花瓣中，有了至强灵血加持，它的花瓣更加有力的展开。

“开着吧，我还舍不得你败。”

这样的一抹红，与他的气息血液却相得益彰。

少年起身，松了松脖颈处的肌肉。

四年了，魔域的怨气居然还在。

他勾唇一笑，正好，好久没有活动一下筋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