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悬羽开启当日。

固定的集合广场距离西墨皇都称不上多远，于修仙者而言更是用不了多久。

一名刚入筑基没多久的弟子正准备出发去撞撞运气时，却见不远处起了争吵声。

“你不打算过去吗？悬羽的重要性你我还不明白，若我们还是筑基期，这里头便是值得用命去搏一搏的机缘！此次它既广而告之全界修者放松上限，说不准也能拿出对修炼有益的东西！”符期着急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每迈出一步仿佛恨不得将地板踏出个洞。

“有变多半有益，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但是符期，先不说那里到底有没有我的机缘，单单放在‘筑基’这儿，你知道的，最近基本上也找不到什么筑基期的妖了。”满华强自压抑着声音，“若一大批筑基、金丹主力全离开了，悬羽期间妖乱再起怎么办？”

“你别劝我了，符期。”她下定决心，“小璇那样的资质，尚且可以为了研制探测妖乱的器物放下修炼，我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那、那我也留下来一起好了！”这都算什么事，符期瞧着她这副神情，便知她还在想那个在妖乱之中死去的家人。

这样的理由已经和修炼没什么关系，单纯是为了从心而为，他再劝下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不，你必须要去，记得帮我在小璇面前打掩护，否则她若是起疑猜到真相，定当选择折返。”满华摇摇头，“她若是能从中获得什么，一举突破金丹期，我们的压力也会松上一松。”

“妖乱不除，我此生心结永存。”

符期和满华说话时没有做什么遮挡，小弟子听力灵敏，将谈话内容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好歹这二位是这处驻地的领头修士……他正惴惴不安地想要后退时，只见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一道白色的人影。

那人是白发白衣，身形颀长，发尾缀着银色的流光，连袖边绣着的银线似乎品质也都相当不凡，小弟子努力想看清他的模样时，却见眼中一阵刺痛，忍不住扭过头去、避开视线。

但等他感到不适消退，再睁开眼时，却发现那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悬羽的集合之地历年未曾更改，且离西墨皇都并不远，陌璇按照以往的规矩，披好简单的纯黑斗篷，将自己罩了个严严实实之后，这才孤身前往。

后边环节需要修者与修者之间见面除外，前边直至出发到步入后边这么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里，他们唯一被允许和其他人搭话的时候即是在大广场集合之时。

悬羽之灵会根据参赛者的意念赐下一道琥珀色的令牌，只需要在其中打入一道能够证明个人身份的灵气即可“署名”，从此以后的一举一动尽在它的注视下。

这也是为什么陌璇既没有和筑基的人一起过来，也没和门派的人一起过来的原因。

趁着这会儿自由活动的时候，不少话多的人忙着四处找亲友叨叨。

陌璇也想这么干，但这来一个是黑斗篷、去一个也是黑斗篷的，着实是让人眼前一黑。

她靠着身形认出个别朋友，一一上前去打了个招呼后，就见场地里新进了一人。

合作多年，她一眼便认出那是符期。

虽说按着规矩不能一起过来，但满华应当不会与他相差太久。

陌璇留了几分心，一直分神注意着入口那边的动静，谁料迟迟没有不说，还来了个怪人。

他的黑斗篷背部那一块有不自然的凸起，似乎是藏着什么，头顶的兜帽轮廓也不太自然，仿佛有什么东西顶着一样，不难认出那是耳朵和尾巴。

半妖……？

这是妖同人结合所生的一个特殊种族，绝大多数为人形带有部分妖血脉特征，小部分为完全妖形态但智力极高。

妖族那里常年闭塞，陌璇并不清楚情况，但人族这边普遍的风气是并不歧视半妖，只有前些年妖乱盛行之时，受害者的亲朋报仇无路，才会拿半妖泄愤。

历来参与悬羽的还得是以人族为主，半妖紧随其后，是为第二。

苏嘉白略有些恼怒地看向天空。

他本打算调整好修为，混迹在人族修士当中，来见一见陌璇，谁料刚一顺着那两个人类的消息跟过来就被强行压得露了耳朵和尾巴。

失不失礼不过是一种对外的说法，族内的小崽子们化作人形时要学的第一门必修课就是遮掩自己的耳朵和尾巴，要做的最后一门结课是长期地保持稳定的人形。

这是非常基础的课程，会在这门课上有困难的妖，大多灵力弱到不行或者波动极大不稳定，而妖族向来好斗，强者能获得更多的尊敬与臣服。

不止是狐族，同样的道理放在别的妖身上也一样，单纯丢面子而已，更何况，已经五六年没看见陌璇，他这次是打算露面的，不然也不会……

陌璇还不知道他本相是一只狐狸的事，他只告诉陌璇自己的一部分来历——出生在上界，真正实力不止出窍期，再多也不适合告诉她，等到她飞升之后再说比较好。

此界为祸之物的确有妖的气息，苏嘉白懒得去揣摩她的心思究竟如何，但就他看来，遇见身边之人突然变作其他种族这种事，还赶在这么微妙的当口……

见了面怕是连好好说话都难，更别说其他了。

以他的修为，此界能压制住他的幻化、逼迫他显出真身的力量……还是逃不开天道本身。

这个秘境不简单，至少以苏嘉白的所知看，上界的天道决不会亲自下场举办这种东西，还是惠及全体生灵修者的秘境，不跑下来磋磨他们就算不错了。

头顶正传来一道男女难辨的声音，叮嘱着注意事项，隐约能看见空间之外，是一方灿烂的晴空。

一片白羽慢慢悠悠地自空中飘落，以它为起始，漫天掠过无数白羽形状的光，掠去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所有人的眼中感到刺痛，避无可避地后退时，这刺目之感倏地消失。

形如羽毛的一扇门出现在半空之中，几近透明的阶梯蜿蜒而下，落定在陌璇脚尖前。

他们似乎已经被分到了不同的空间之中，所有人面前都有一模一样的阶梯，通向的是同一扇门。

陌璇拾级而上，耳朵有如失聪般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动静，连脚步声也悄无声息。

再然后，眼前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好在这一段阶梯并不长，模样也足够惊艳，陌璇靠着方才匆匆一瞥的记忆也成功走到尽头，消失的目力和耳力也在逐渐回归。

她此时已然不在刚刚的地方。

自脚底蔓延而出的，是深不可见的黑暗，仿佛往前踏出一步，便会堕入到不可知的境地中去。

但在这片黑暗之上的，是数不胜数的、正在流动的星星——

它们有的快有的慢，有的光辉耀眼有的黯淡无光，但全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地迈向一眼望不到天际的尽头。

其中有的星星的半途中陨落，坠入深渊之中，但依旧有源源不断的星星在产生，是以永远永远，都会有星星在向前走。

有两颗星星已经走出相当长、长到陌璇几乎要看不见的距离了。

身边有一个会算命的家伙在，陌璇不难联想到命轨一类的名词。

悬羽的来历本就没人能说得清，此界众人基本上默认着它同天道有什么关联，如果确实如此的话，这里说是在影射芸芸众生，陌璇也并不奇怪，可问题是……

把她传送到这里来，是想考验她什么？

没有给出任何提示，周围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陌璇只能选择顺着星星流动的方向一路前行。

恍惚之中，她仿佛也成为了一颗星星。

这不是一段多么唯美的经历，因为在走出去还没多久时，本来只是看着可怖、实则没什么威慑力的地面忽地彻底塌陷，陌璇和成堆的星星一同失重掉落。

大脑发出无声的尖啸，前所未有的、浓重的危机感包裹住了陌璇。

仓促间，她只来得及让逸兴出鞘，御剑飞行，捞了满怀的星星试图往上飞。

下方实在是太恐怖了，一定藏着什么以现在的她还无法反抗的东西，光是刚刚无意间看去的一眼，仿佛就要将她彻底吞噬进去、从此锁入永久黑暗的深渊，而她竟然生不起半分反抗的心思。

但莫名的吸力让她快要站不稳，离上方还有明显的一段距离……注入逸兴的灵力有如泥牛入海，给不了一星半点的反馈。

她飞不上去了。

陌璇护着怀里一堆闪烁的星点，一咬牙，为它们附着上一层术法后，将之全部抛了上去。

她知道一定还有没塌陷的地方，如果运气够好的话，便能有星星成功保存下来。

进来之前，陌璇并非是任何准备也没有做，她开始从储物袋里一样一样往外掏东西，只来得及为自己上好一层初步的防护后，就被陡然变得更大的吸力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