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头犹如一截被人劈开的干柴般泛着隐痛，陌璇微微倒抽一口气，扶着边上的墙，以此作为支撑站起来。

她的神识一定遭到了重创，连下意识探出、想要查看周围的情况也做不到，反而跟剧烈运动后牵扯到伤口似的。

痛楚刺激着意识的清醒，陌璇四处望了一阵，发现里头有不少应当就是本次和她一道参加“悬羽”的修者，此时此刻，大多人呈现昏迷状态，少数保持直立或是正坐姿态的人也全都双目紧闭。

似乎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遭遇。

陌璇瞄准一个较为干净的地方挪了过去，刚坐下、准备调息养伤时就见边上飞过来一个瓷瓶，用的是一种较为常见的款式。

“多谢……”陌璇旋开塞子一看便知里头放着的正是治疗神识的丹药，扭过头去正准备道声谢时，目光钉在那兜帽边缘露出的一个小小的纯白尖角一动不动。

这应当是她在入口处看到的那位，没想到里头暗藏着的竟然是一只白色大狐狸。

她对这个物种和这个配色的搭配初始好感便钉死在了炼气期，如今升到筑基高阶也一样不改，只可惜后来那只狐狸再也没出现过，陌璇只是闲暇路过时抱两只药门养的小狐狸玩。

“这位狐兄也是被伤了神识吗？”陌璇主动搭话，还没等到边上的人回复，只见一阵劲风袭来，她和狐兄同时起身，后者戴着的兜帽顺着这力道的方向无可避免地往下一掉。

不是什么偷袭，也不是什么新的考验，而是又一个神识被折磨了的倒霉蛋。

陌璇检查过对方的状况后，确定这一点。

“看来多半八九不离十……”她倏地一怔。

面前这人果然是一只狐妖，一头白色长发散漫垂落，垂至腰间的发尾泛着些微银色光芒，好似一条链子将长发尾端束在一起，那张面庞更是精致无比，一双斜飞上挑的眉眼看向她时仿佛天然便带了层含情的神色，只是被冷漠的目光硬生生压了三分下去。

许许多多民间流传的各种闲书当中，狐狸化形而成的精怪或是妖均自带“貌美无双”的特征，陌璇自打下山起天天两头跑，大部分时间也全泡在了器门和修炼里，还没怎么见过正经的狐妖。

这还只是半妖，便有一番相当惊人的姿色了，要是一只纯血的狐狸，还不知道得有多夸张。

唔……不过这五官怎么瞧着还有些眼熟。

陌璇回过味来，不期然想起在听说苏嘉白坦白自己来自飞升之后的那一处世界时，她虽说没有多少生气的意思，也对此早有预感，但在后来，他某次打了招呼后消失了好几年，她还是难得开口朝师父打听上界的情况。

按着目前的认知，出窍期即可去到上界继续修炼，但分明已经是出窍期的谢流风、甚至宣合颂全都没有去到什么条件理所当然更好的上界，而是选择留了下来。

也许他们心里有什么权衡的地方在，和上界并没有关系，但这已经是陌璇认知里唯一可以求助的人。

“你说，你认识了一个可能是上界跑下来的修士啊？”谢流风比她高上半个头，见她半仰着头求知的模样抬手在她肩上拍了拍，“嗯……上界的修士不会轻易跑到下界来的，在下界主动出手对他们来说是非常麻烦的事。”

“除了玩心特别特别重的，那里的人到这儿基本上只为了一件事——历劫。”

情劫、问心劫、证道劫……修仙一途越到后期，每迈出一步困难只会多不会少，而这些劫难是每一个人都必将面对、避无可避的。

上界的修士往往会被“投放”到下界来渡过这段艰难的时候。

“所以说……我并不怎么喜欢所谓天道的约定俗成，什么垃圾也往下丢。”谢流风朝陌璇勾勾手，她看着疑惑，却还是走了过去，“你猜猜看，为什么我说要收徒时有那么多炼气的小孩子跑过来？”

“即使我安排好的环节全被宣合颂给搅合得一塌糊涂，也没有人敢质疑我什么，同理他们也一样，身处上界，不论血脉高贵与否，自出生起便是出窍修为……唉，我是不是把话题扯远了？”她懒洋洋地偏过头去，看过来的视线似乎有一丝精神不济。

“总而言之，不论你遇上的那人是好是坏，最好与其保持距离，否则你们两个之间总有一个要先出事。”

从谢流风的话中不难听出这其中或许还有什么故事，这时陌璇脑内自动闪现出一系列闲书当中书写的爱恨情仇，但这些纷乱无比的思绪流转回苏嘉白身上的话……

不大合适。

他在上界定当也有不凡的身份地位，那样的性情，是只有常年身居高位之人才养得出来的，真要遇到喜欢或是讨厌的人，定然也是一样不假辞色。

“怎么，不当一回事啊？”谢流风反过来问道，她看这会儿的陌璇，仿佛是在看当年的她。

一样自信于自己的判断，一样认为未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充满着隐忍内发的干劲。

“师父，我不认为他会是一个坏人。”陌璇也不轻易断言未来，但就目前的情况看，她愿意相信自己。

上界修士相关的内容谢流风压根算不到，起卦也懒得起卦，但有一些事不需要经过预见也能假设得到：“对上界之人来说，沾染下界因果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除非其中有巨大的利益可以攫取，不然他们绝对没有必要主动下界……”

“那若是在下界动了不该动的手呢？”陌璇忍不住问道。

“轻则修为难有寸进，重则身死道消。”谢流风深深瞥她一眼，作答。

零零散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说着，陌璇出游的神魂被拉回人间。

“十三年没见了吧，苏嘉白。”她眼眸微微一弯，本来陌璇的长相便没什么攻击性，让人看着便会心生好感、放下警惕，这时发自内心的一个微笑更是如一只灵巧的手般轻轻拂过平静的湖面。

“……还以为你把我忘了。”本来这样的话该由苏嘉白先来说，可被陌璇抢了先，这时只能被动地这般答道。

早在陌璇把他当作一只半妖狐狸、还对他这般温和相待时，苏嘉白便打消了继续隐藏身份下去的念头。

以陌璇和那二人决定创建“筑基”为限，前十年里，苏嘉白一直陪伴在她身侧，只会在小黄——疯狂修炼终于把一身严肃黑褪去的族长狐狸通知他时，才返回族内，为决策提供卦象方面的建议。

再后来……就是一件比较棘手的事。

十年放在他如今的岁数里不值一提，但这前一个、后一个十年，却足够让苏嘉白印象深刻，分明如昨。

陌璇现在的修为他还是不怎么看得上眼，但至少作为未来的道侣来说，苏嘉白承认自己现在并不讨厌……对于天赋异禀的人来说，追上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他不需要等上太长时间，也许陌璇就能站到他的身边。

他当初的推测——可能是陌璇命数里有什么劫难需要经历，是以冥冥之中，他被人打伤、落到下界来到陌璇身边，至今仍未实现，也许，是他出现了失误。

“怎么会忘记呢，你这张脸可是我认知里仅次于我的水平了，没想到还能更好看。”陌璇对美人向来不吝夸奖，极为熟练地顺口说出来一句后，她发觉自己这话题似乎不算有多么巧妙。

“……容貌算是狐族一项特殊的能力，所以到下界来时，会一并进行压制，但此处特殊，让我连耳朵和尾巴也没能收住。”苏嘉白问，“刚刚你们被拉进去做了什么？”

他只是被传送到了这里，其他什么也没经历。

陌璇将方才所有一一告知，苏嘉白更加肯定了他的想法：“你方才所见，应当就是此界众生的命轨。”

若是把他放进去，那这些轨迹在他眼下将一览无遗，难怪这背后的灵物要将他刻意挪开，原是还有这层用意。

“命轨本身是极为机密之事，看上一眼便会被视作窥探和亵渎，这哪是什么考核，是奔着测试你们这些人神识的承受程度。”苏嘉白将其中关键一语道破。

踩着将修士神识彻底撕裂的前一刻将人送出，远处的伤者大多伤势不一，也正说明了各人神识的强劲水平不同。

悬羽既然打着的是试炼秘境的名头，这样的做法便是过了。

“这么多人，居然找不出一个对卜算一道有了解的……”但凡能找到个哪怕看过些书的，也能一眼看出不对劲来。

“先等之后的动静，看看情况再说。”事到如今，多说无益，陌璇摇了摇头，示意苏嘉白不要多说。

【这一道如今是没什么人修习，但曾经是兴盛过的，听说身为领头人的修者得罪了人被杀死，不少人也被‘以儆效尤’，自然也就没什么人再提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