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奇迹并没有和以往一样降临在小夜的身上，伤口处的毒液以极快的速度贯穿了他的全身，并且直接开始影响他的活动速度。

只是短短两三分钟的时间，他就已经开始出现了脱水症状并且开始掉发。

纵使他的心理素质极为强大并且有着超强的求活之心，他也无法改变自己肉体不断地凋零。

从外表看上去，他现在的样子就和一个被吸干的丧尸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参演恐怖片都能吓坏一大堆老头老太太的那种类型。

“果然人类之躯就是如此脆弱么？算了，就让我来帮你一把吧。”

快步疾行的易莉珍摇了摇头，她肩膀上的一条腿在小夜脖子上刺了一下，随后伸了回去，只留下了一个不小的伤疤。

一股毒液注入到小夜体内，他在突如其来的热流中猛然蜷缩了一下，视野开始上下眩晕并且震动，后退几步提起刀，小夜不敢想象刚才把自己救出来的队友居然卸磨杀驴。

难道是把他救出来然后自己吃掉，不让身后的怪物能到自己的血肉陷入险境吗？

刀刃在他手里颤抖，易莉珍感受到这块金属中流淌着的愤怒之火，她在“死”之前唯一拥有过的东西居然在这个人类的身上再次复刻，她不禁有些失神。

“亏我还以为你良心发现了，不过能死在你的手里也比后面那些灵魂的悲惨境遇要好上太多了，直接动手取下我的人头吧！”小夜大声问道，随后语气开始变得鸡婆与悲伤，身后那些噬鬼奴役着的东西超出了他的想象，已经让他开始自暴自弃。

“我从来不会像野兽一般粗暴的进食，如果不够优雅我宁愿饿着肚子。”易莉珍看着小夜，对他的质疑不以为然，开口做出了解释，“我给你注入了微量的毒药，能让你多活一会。”

“你在说什么？我的生命在你眼中竟然……”小夜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的生命延续居然还是因为这种无意义的东西。

“被噬魂鬼触碰到的时候死亡就已经成为了定局，他的天赋之毒会缓慢榨干你体内的一切营养，最后把你吞噬殆尽。”易莉珍的话直接为小夜判定了死期，即便现在是逃跑的时刻，她依旧不紧不慢，时刻保持着优雅。

看着小夜明显不信的样子，她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怜悯，打算让这个为财而死的男人能在死前明白自己究竟惹到了什么。

惹到了连她都不敢轻易直面它锋芒的怪物。

“你们人类受伤后待的每一秒都会流失灵魂，就像永不愈合的伤口一直在流血。现在那种伤口已经渗入你的身体，一直在吸收着你的生命，我大概估计一下，就算有着我的毒素续命，你大概也还是难逃一死。”

易莉珍的话语非常露骨，但小夜也明白她并没有骗自己的必要。

自己的身体他最清楚，这种每时每刻都虚弱一点的感觉做不了假。他扶着餐桌站稳，易莉珍看到他脸上开始蔓延出一道道黑脉，等到黑脉流露到他全身后，

“不可能，”小夜有些自暴自弃，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始说，“你也被那些灵魂伤到了，为什么我看你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我是一个噬鬼，早就已经抛弃了属于人类的皮囊。”她说，“更不要提我皮肤表层用一层蛛丝完全覆盖住，可以直接将诅咒从我的身体上方排出去。”

“所以你为什么要跑？是单纯为了看到我的死期吗？又或者是一场有趣的角色扮演？”小夜的语气充斥着绝望。

虽然现在的处境对她而言并不算乐观，但易莉珍还是在苦涩的幽默感中大笑出来。

不知道笑得是小夜所说的愚蠢话语，又或者是她自己。

“不是，普通的噬魂鬼是杀不死我的，”最后低语一声，“希望如此，我不可能去赌那个意外……”

小夜跟随着易莉珍来到他最初进入的那个房间。他的每一步都如同灌了铅，每次喘息都是一次斗争。他能做的只剩下把一只脚挪到另一只脚前方。

好冷……

他撞上了一把盖着布帘的椅子，模糊的视线勉强看到自己前方挂着一条绳索，通向屋顶。

我的力气还够不够爬到上面的？

易莉珍站在站在天棚破口的正下方，月光给她罩上一层光晕，让她再度美若天仙。她的皮肤散发着内在的光彩，充满柔润与活力，她的双眼炯炯有神。

“真……美。”他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转身看着他，他的心跳略微加速了一些。

“别人怎么称呼你？”她问。

“小夜，”他的思绪坠入自己经历过的此生，“炸脸的小夜……”

她的头歪向一侧，“炸脸？为什么这么说你？”

他翻开上嘴唇，展示他分瓣的牙床和内侧的缝合疤痕。她点了点头伸出手轻轻触摸他的脸颊和下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疤，小夜。”她说道。他感到一种奇怪而温暖的力量注入身体。“现在请握紧你的刀。你需要它。”

易莉珍的话语十分轻柔，让小夜感觉到了他这一生从未感觉到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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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温暖的感觉即便他的身体已经冰冷都能感觉得出来。

他真希望可以永远保持在这一刻，即便他要一直忍受这种比缝合脸部还要痛苦无数倍的身体创伤。

他转过身恰好看到房门被噬魂鬼的亡魂大军推开。它们就是一团嚎哭着的噩梦，带着狂乱的急切，叽叽喳喳冲过来。

小夜的心充满炽烈的活力，就像火炉添了柴薪，他咆哮着挥起自己的刀剑，气势如虹，就像是一头困兽做着自己最后的抗争。

“给我去死吧！”

刀刃深深切入浓烟般的半肉体中，被奴役的灵魂们发出痛苦却甜美的尖叫。他自己的疼痛已经彻底遗忘，血液中的冰冷被易莉珍的毒液所融化。再一次，他成为了自己理想中的战士，准备好像英雄一样在战斗中慷慨赴死。

在他奋战的同时，他也看到易莉珍扑到灵魂之中，她的速度与敏捷难以置信。他的视觉开始模糊，一切色彩渐渐退去，而她的身姿则在每次眨眼后愈发模糊，既是矫健的美人，又是优雅的蜘蛛。

小夜拼尽最后的力量战斗，希望能让她看到自己的勇敢，希望能让她愉悦。

但他血液中的热火只能持续这么久了，每次被幽魂的利爪撕扯，被死亡触摸，他的动作都更加缓慢。小夜想要发出无畏的战吼，但他的喉咙却好像被冰霜掩埋。他的刀剑变得异常沉重，但他不会松手。

他跪倒在地，感到前所未有地寒冷，毒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心脏。

冰霜的怨灵包围了他，但他们并不打算立刻杀死他。他感到自己被冰冷的手抬了起来。他看到它们包围了易莉珍，鬼魅的肢体靠着单纯的数量优势把她压倒。她嘶吼着朝它们吐丝，但没有效果。

小夜向内心深处搜寻，寻找她赐予的火焰，但那股力量已经丝毫不剩了。

“易莉珍……”他小声说。

炽烈的毒液在易莉珍身体中流淌着，怨灵大军拖着她和小夜来到噬魂鬼面前。她自身的火能抵挡灵魂的死亡之触，但她并不能坚持很久。

现在，炸脸的小夜跪在噬魂鬼操控的灵魂前方，活着，奄奄一息，他的灵魂已经被抽干了。即便如此，他还是紧紧握着自己的刀剑，似乎还打算最后砍一刀，做出自己最后的贡献。

那个巨大的幽鬼站到易莉珍身边俯视她，野兽般的形体扭曲着散发出可怕的饥饿。

它知道她很特别，她很强大。

也知道她不是普通的凡人，是一个噬鬼，所以它要慢慢消耗她，品味每个瞬间，直至将她的生命彻底抽干。

“一个噬鬼居然和人类待在一起，真是一出感人的戏码。”

“明亮的灵魂肉食，”噬魂鬼说道，“丰盛的美餐！”

“可惜你吃不到。”易莉珍说。

噬魂鬼放声大笑，它的声音低沉，像是含着一股水。“被我的灵魂之触完全抚摸到的你居然还敢口出诳言，我会把你变成我复活后的第一具躯壳。”

易莉珍高傲地摆了摆手指。“你没听说过吗，脑袋伸到云雾里的人看不见脚下的危险。没有？好吧，其实我一直都想把这句话里的危险换成蜘蛛，这样会更加适合我……”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噬魂者有些疑惑。

然后伸出手，打算把她送到嘴边。

锋利的手爪在快要碰到她的时候停住了。

噬魂鬼转过头，发现那个被打碎的沙漏立了起来，上面挂着长长的蛛丝，好几十只小蜘蛛正在协力把它扶正。沙漏上的裂痕依然在洒着诡异的光，但每过去一秒，它的光都在减弱，因为上百只小蜘蛛正在上面结网，就像纺纱轮前的纺丝匠。

“谢谢你们，小可爱。”易莉珍说道，她感受得到噬魂鬼的力量在减弱，它突如其来的恐惧感驱走了一切关于美食的想法。

“动手，小夜！”她喊道，“打它！”

小夜抬起头，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把刀剑刺入噬魂鬼的腹部。

那个生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声音中的怒火撼动了房屋的高墙。窗格上残存的几块玻璃全都炸开了，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匕首落到地板上。

“你怎么敢！”它咆哮着说。

“嘘，很快就会结束的。”伊丽丝说。

噬魂鬼对她伸出鬼爪，但它的监牢大门已经开始关闭。它的身体开始崩溃，在空中扭曲着，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强行拖回了沙漏中，被它奴役的那些灵魂也随着一同被收回

。一道道寒光在那个幽鬼身边划过，其他灵魂发出恐惧的尖叫，它们知道自己将成为它被囚禁以后的发泄对象。书籍和卷轴在旋风中翻滚旋转，噬魂鬼抵抗着不可阻挡的力量，徒劳地挣扎。

最后那只裂开的沙漏被丝滑的蛛网封死了，它牢笼的最后一根铁栏重新修复。

那个生物的叫声戛然而止，书库里瞬间静了下来。易莉珍颤抖着长吁一口气。

这种古老的噬鬼之所以有着这么强大的能力，是因为献祭掉了自己的一部分东西与死物合二为一。

这种方法在现代早就不够流行了。

小夜的刀剑从手里落下，他跪倒在地，胸口微微起伏，瞪圆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活了下来。

易莉珍踏过地上的书，来到被蛛丝包裹的沙漏前面，她感受得到里边传出的可怕食欲——还有其他灵魂的恐惧，一股残暴的力量正压在沙漏表面。蛛网承担的压力非常大，她的小蜘蛛吐出的丝线并不能坚持太久。

“我必须给它换个容器。”易莉珍说。

高塔下方的洞穴非常寒冷，挂着舒适的蛛网，在潮气中光滑闪烁。易莉珍并不喜欢来到如此深的地下，但黑暗是红舞鞋的标志，所以她必须忍耐。

一如既往，她们之间的会面是绝密的，她们之间使用神秘的符号和印记交流，指引着易莉珍在迷宫般的浅层地下通道中穿行。

考虑到她所处理的事务，她对红舞鞋的戒备丝毫不感到意外。

NADO的连环计谋几乎是无法洞穿的。所以再保密也不过分，需要假设他们在每个地方都有眼线。

“到手了吗？”阴影中传来一个声音。

易莉珍作为掠食鬼的多重感官丝毫没有捕捉到红舞鞋的到来，最多只听到一声轻语，不过她并没有展露出任何惊讶。

“到手了。”她说着，举起一个丝绸布袋。

黑暗中伸出一双苍白的手，结果布袋，她的皮肤几乎透明，细若发丝的蓝色血管像蠕虫一样在皮肤下面蠕动。

“酬劳会和往常一样送到府上。”红舞鞋说道，她的语调古老而典雅，是另一个时代的口音。“都是年轻气盛，愚蠢且虔诚的类型，你最喜欢的那种。”

易莉珍感受到那种熟悉的饥饿、期待与自我憎恨，但没有在意。她从不进行多余的自我反省。

“棒极了，”她说，“我正好想补充一份青春。”

“你始终都那么可爱迷人。”红舞鞋说完，把手伸进丝绸布袋中，打开了噬魂鬼的微光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