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尚秀梅还愿西行

665年秋，尚清云安详离世，尚清云早年教导过的孤儿多已成才，尚清云喜欢清静，与他们少有往来，但他们对尚清云的感情牢记心底，随着日久年深，越为醇厚。有人提出要风光大葬，被尚秀梅坚决拒绝：“身后获得哀荣，非母所愿，也非我所愿。”尚秀梅又说：“母亲喜好自然，以自然方式融入其中最好。葬礼越隆重，这道生死分界的刻痕就越深，我越感到刺痛。”

尚秀梅将母亲简单安葬，在三槐庄自用坟地，挖掘二米深的坟坑，放入薄木棺材，再填土成堆，撒上一些水后，用锹铲将坟包拍实，就安葬完毕。尚秀梅不想让人打扰，连墓碑都没立。

转年的春天来临时，坟包上已经冒出绿芽，长出青草，一派自然景象了。

尚秀梅打算到终南山修行，但在此前，要前往大西北走一趟，以了心愿。为了行走方便，向官府申请出家人的度牒。武后知道了，向皇上讨要敕封。李治从泰山封禅回来后，心情大爽，给众臣都有加官晋级，对尚秀梅更不吝啬，封尚秀梅为一品玄妙真人。

尚秀梅拿着这张度牒，哭笑不得，要是走到外面把它亮出来，不得引来一群官员围着转呀。尚秀梅知道自己在武后和皇上眼中都是重要人物，大西北又是敏感地区，想要像普通人那样无声前往是不可能了，尚秀梅去见武后，要明确一个折中办法。

武后见到尚秀梅就高兴，听伊谈话是享受。尚清云讲述向往西北久矣，顺便轻声吟诵：“

雪峰高千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绝漠秋山在，天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武后从尚清云诗句中感受到辽阔无际、苍苍壮美，以及欣然向往的心情，听得痴了，羡慕不已，不由说道：“你我身份互换该有多好！”

尚秀梅笑道：“那容易，我这个一品玄妙真人的封号就归你了。”

武后忍不住咯咯大笑，知道这个封号给伊带来了烦恼，这次来就是来讨债的。

武后收住笑意，说道：“我这辈子注定禁锢宫中，你就是我自由的化身，你尚未成行，我已充满期待了。你去西北回来后，一定要尽早来见我这个妹妹，让我分享些许，我就知足了。”

尚秀梅感受到武后的真情流露，说道：“好哇，你给我出行便利，我给你讲述见闻。”

武后言归正传，说道：“你去大西北，不必展露身份，但也难以像闲云野鹤般前往，皇上的心思你是知道的，他要掌控一切，岂能对你放手，你可是皇室重要成员呦。”

武后接着说：“我有变通办法，找一位不大不小的官员，以私人身份陪同他姑母前往敦煌石窟礼佛。”

尚秀梅听得可笑，但也承认，对于世俗之事，武后想的周到，说道：“好，就依你安排。”

韦承庆出自京兆韦氏，其父韦思谦官居尚书左丞、御史大夫，为人公正严明，整订法纲，朝廷肃然，得到皇上和皇后的共同赏识。韦承庆学识出众，进士及第，出仕不久已官居太子司议郎（六品，太子府属官，掌侍规谏，记录言行）。官场起步就能在皇宫就职，昭示前程似锦。果然，韦承庆被选中，陪侍尚秀梅西北走一遭。为了确保尚秀梅的安全，武后让右内卫统领裴贤承派出几位江湖经验丰富、武功高强的人充作家丁同往。

韦承庆陪同“姑母”尚秀梅，及丫鬟芳瑜，家丁庚杨、孙恩生、秦硕、罗鹏，外加三个真正自己的家丁，共计十人，启程前往西域敦煌，尚秀梅和丫鬟乘坐马车，其他人骑马。不说尚秀梅现在一品玄妙真人的身份，就是以前早已名声赫赫，成为京城上流社会中的传奇。裴贤承本来只挑选孙恩生这等年富力强的人出马，庚杨听说是保驾尚秀梅去敦煌，主动要求参加进来的。

韦承庆成为这支队伍明面上的家主，年轻气盛，一路上颐指气使，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家主了。韦承庆发现庚杨四人总缩在队伍的后面，疲疲沓沓，有些不满，对庚杨说：“你带一人打前站，提前为我们住店打尖进行安排。”

庚杨语气平缓地回应道：“我只负责保护尚真人的安全，其它的一概不管。”

韦承庆被噎得一时无语，正好看向了罗鹏，罗鹏黑脸说道：“我们也是如此。”尚秀梅在马车内听得清清楚楚，探出头给韦承庆找台阶：“你不必管他们四人，也不必派人打前站，我们随遇而安。”

尚秀梅发话，韦承庆咽下怒气，只能听从。

傍晚，众人来到客栈，安排住处时，又出了纠纷，庚杨不同意将他们安排在外院，韦承庆的家丁王猛看着庚杨布满皱纹的老脸，替主人帮腔道：“你这把岁数就别逞能了，内院归我们兄弟负责就行。”

还没等庚杨说话，孙恩生不干了，回应道：“他是我们老大，看不起他，就是看不起我，不如出去切磋一下。”

要说比武较技，王猛可没惧过谁，爽快答应，站起身来就要出去。

尚秀梅早就看出二拨人互相看不顺眼，都想争夺主导权，现在看到双方要动手，必须出面制止，发话道：“你们都坐下，我才是你们的唯一老大。”

众人见尚秀梅发怒，话语果断，都乖乖坐下。

尚秀梅知道蛇无头不行、兵无主自乱，自己是这次出行的主角，必须操心世俗，担当大梁，接着说：“我来重新明确你们的分工，韦承庆是明面上的老大，负责与官府接洽和抛头露面，庚杨负责此行众人的安全，决定住宿行止。疑惑之处，由我拍板。”

韦承庆被尚秀梅剥夺了大部分权力，面上无光，但也只能听从。尚秀梅对王猛说道：“论官职，庚杨比你高出许多，论经验，只看脸上的褶皱就知是常年行走在外的老江湖，应该引起你的越发尊重才对。”王猛唯诺认错，尚秀梅明着说王猛，实际上是在敲打韦承庆。

尚秀梅明确自己挑头当老大，使队伍归于平静。大家日日相处，彼此熟络，自然亲近起来，王猛看出这四人个个身手了得，也是尊重。只有韦承庆，满腹经纶，与这些满嘴江湖市井的粗人话不投机，略显落寞。

又过十多日，尚秀梅一行穿过金城郡城（今兰州），走进一段山路，见到远处迎面过来一队人马，一人策马当先驶近，抱拳说道：“我们有十辆重载马车，烦请客商让开车路，吴某先行谢过。”

此地路面较窄，只有一对深深的车辙印，马车沿此行走，不便交错。韦承庆的家丁韦十三占先惯了，没把商队放在眼里，高声呵斥道：“我们是京城官家出行，你们速速让路，休要阻扰了车驾！”吴某嘿嘿一声冷笑，说道：“我们不识京城不识官，若要我们让路，就按江湖规矩办。”

韦十三问道：“怎么办？”

吴某说：“我们也不以多欺少，就单打独斗，败者让路。”

王猛心道正好该我露脸，倒提长柄蘸金斧策马出列，高声说道：“你们哪个敢来战我？”

吴某不再答话，从马侧挂钩摘下长枪，迎战王猛。一个枪疾马快，一个势大力沉，二人激斗四十多个回合，依然难分难解。众人在旁看得不禁叫好，各自为己方鼓劲。

再战下去，王猛有些力怯，二马错镫后，王猛暗中掏出飞镖，待二人各拨转马头再次相迎时，扬手掷出。吴某见飞镖射向胸口，急忙后仰侧身，飞镖从肩头擦过。吴某大怒，杀心骤起，一枪紧似一枪，胯下马也是衔尾盘旋，缠住对方不放。

王猛忙于招架抵挡，越战越是被动，脱身不得，眼见命在旦夕，无奈之下，强行拨马就逃，后背空挡大开。吴某毫不留情，策马追上劈枪就刺，突见一支利箭迎面射来，快似闪电，来不及躲闪，利箭穿过头顶发髻，带动吴某一仰头，手中枪失了方向。吴某大吃一惊！勒住战马，不再追赶。

此箭正是庚杨射出，救了王猛一命。吴某枪指庚杨怒斥道：“施放冷箭，你们是在找死。”就见吴某身后的人马迅速行动，顷刻间排出了锋矢阵形，足有三十多人，随时都能冲杀过来。

韦承庆被对方的威压气势震慑，头皮发麻，双手颤抖着拉着马缰，随时准备拨马就逃。

孙恩生看出这些人散发出铁血杀气，必是沙场过来人，心念一动，大喊一声：“且慢！”策马上前，低声说了一句：“利字当头信义在”

吴某一愣，看着过来的孙恩生，回应道：“和气交往皆生财”

孙恩生和吴某各自说的话语看似不着边际，实际上都是‘利和商盟’人的切口。

孙恩生的声音更低，轻声说道：“天空北斗摇光星”（青龙帮明里解散后，暗中以北斗七星命名了多个分支，孙恩生是说自己属于哪一支。）

吴某道：“日月普照安字头”（他们是在胡明芳的麾下，属于粟特人安克赖的商队。）

孙恩生微笑，抱拳拱手，大声说道：“你们车多重载，理当我们让路。”

吴某收了兵器，抱拳回礼，知道对方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就不再多说，只说道：“多谢承让。”回头往下一摆手，后面的战士们也都收了兵器，解散了队形。

尚秀梅和丫鬟下了马车，将马车牵到一旁。众人目送吴某的商队从他们眼前通过，韦承庆和他的三个家丁看着从眼前过去的人，都是外番，有粟特、大食、突厥人等，个个面相凶顽，心知若是真打起来，他们都得死，不觉腿肚打颤。庚杨四人倒是无惧无忧，视生死若等闲已经深入骨髓，另外，他们对自身的本事充满自傲，有信心战胜任何来犯之敌。

庚杨看出了一些端倪，刚才孙恩生说了一些江湖切口，才和对方达成和解，这支胡人商队显然是从西域来的，难道孙恩生去过西域经商，可他从没提及过。

大家重新启程，韦承庆看到庚杨神箭救下王猛，孙恩生匹马平息怒火，心服口服，开始真心折节下交。王猛知道自己的命是庚杨救的，向其深表感谢，庚杨摆手道：“这是应该的，我们本就是荣辱与共的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