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草原人载歌载舞

尚秀梅进入武威郡城，这里是河西走廊的起点，西北边关重镇，凉州刺史府衙所在地。原凉州刺史郑仁泰几年前在任上病逝，由右武卫将军独孤卿云接任。独孤家族乃隋朝顶级权贵，到唐朝时略有式微，但仍是勋贵大族。

独孤卿云的亲哥独孤彦云曾在莺歌行调戏少女尚秀梅，被莺歌行护院褚健所杀，引起京城轰动，但那已经是近四十年前的往事了，早已云散无踪。独孤卿云年过六旬，京城是其生长的地方，莺歌行是上流圈子的文化场所，得以经常造访，尚秀梅更是名流中的名流。现今从内部渠道得知尚秀梅前来，特意在官邸设宴招待。

独孤卿云的官邸是按照自己要求重新翻建的四重大院，尚秀梅一行进入官邸，立刻感受到鸟语花香，走进庭院，遍布垂柳翠柏，沉积厚重，仿佛置身于长安某位世家的大宅。独孤卿云亲自出迎：“尚大家不见经年，依然仙姿卓卓，令人称羡啊。”

尚秀梅回礼说道：“独孤将军老当益壮，为国屏障，令人尊敬。”

独孤卿云开心大笑，请尚秀梅入席，当地名流尽皆出席，场面隆重。

武威郡城从西汉起就是中原王朝的边关重镇，是中原与西域经济、文化交流的中心，市容繁华。独孤卿云不缺物质，不缺笙歌，缺的是京城文人雅士们的集会圈子，这次尚秀梅前来，正好能一飨饥渴，尤其是能以主人的身份设宴，更感荣光。

韦承庆以后进晚辈坐在下手，讲述了京城时事动态，谈论一些京城趣事，独孤卿云倍感亲切，其乐融融。尚秀梅出门在外，客随主便，耐心应酬。酒过三巡，独孤卿云对尚秀梅说：“我知你不喜应酬，作为补偿，我有波斯乐舞请你欣赏。”尚秀梅微笑点头。

独孤卿云站起身来拍拍手，通知大家请欣赏波斯乐舞，众人安静下来。

竖琴响起、琵琶叮咚，一排长袖舞女鱼贯而入，翩翩起舞。九名舞者站成一圈，动作慢而柔，同时舞圈缓慢转动，每个人都是肩动、臂动、手动，如波浪般传导，连贯衔接。随着舞曲的深入，节奏越发明快，舞者的手上动作开始繁复多变，各种手势代表不同的事物，兰花、波浪、风、云、火、水、…。

此乐舞异域风情浓郁，令尚秀梅耳目一新，赞叹内涵和细节。其他大多数人，没有尚秀梅的欣赏水平，注意到的是舞女们的流波美目、婀娜身姿，也是兴致盎然。

尚秀梅赞叹：“此乐舞编排严谨，舞者诠释精妙，能观此舞，我此次西行已经值得了。”

能得到尚大家的赞赏，独孤卿云满心欢喜，告诉尚秀梅，这是波斯皇家乐舞，据说大食人攻灭了波斯古国，将王宫抢掠一空，这些舞娘是他花大价钱从大食商人手中买下来的。尚秀梅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为波斯人的命运叹息。

尚秀梅一行就在独孤卿云府上住下，休息一晚，第二天向热情的主人告别，继续西行。走出城门不久，尚秀梅让马车停下，走下车对车底说道：“已经出城了，可以出来了。”

庚杨等人大吃一惊，难道车底有人？这要是刺客还了得！

在众人的注目下，一人从车底爬出，可能是攀附太久，手脚麻木，一时站不起来了。人们看清楚了这是一位波斯年轻女子。尚秀梅认出她是昨天独孤卿云府上的舞女，吃惊说道：“这也太冒险了，前面就是坑洼路面，如何扛得过去？”

波斯女答道：“我听说你们去敦煌，就是死我也要抓住这个机会。”

尚秀梅透过伊瘦弱的身躯，看到了宁死不悔的决心，点头说道：“你随我上车吧。”

大家重新上路，庚杨深受触动，自己一直紧随车辆，没有感到异样，而尚秀梅却早已察觉，说明她的感官超越常人多矣，联想到她的不老容颜，明快果决的言行，认识到她的道行深矣。孙恩生对尚秀梅的“异能”并不意外，曾经听到胡荣评价自己的义女，以琴入道，已有所成。

波斯女坐上马车，见尚秀梅雍容典雅，面容可亲，敞开心扉，讲述自己的过往：“我名叫曼纳亚，是皇室女，六年前国破家亡，被辗转贩卖到万里之外的东方。本来随波逐流，心如死灰，但时不时听人谈及敦煌，那里人人享受自由，后来听说那里经商最有名的胡老板就是一个女人，重燃生的渴望，我就是要投奔她去！”尚秀梅微笑说道：“胡老板是女中豪杰，不需要侍女仆人。”

曼纳雅抬起头，坚定地说：“我是皇室女，才不当侍女仆人呢，我擅长算数，能在生意上成为得力臂助。”

这个时代，有自主想法的女人太少了，尚秀梅喜欢这样的人，想起了一道趣味算数题，就考考她：“鸡兔同笼，有十二个头，三十四只脚，有几只鸡、几只兔？”

曼纳雅略一沉吟，说道：“有五只兔子七只鸡。”

尚秀梅称赞：“算的好快！”

一路上，曼纳雅在尚秀梅身上感受到从未见过的自信平和，就像下凡的仙女，尤其是她弹琴的时候，悦耳之声透入心田、仿佛车厢内馨香缭绕，令人如醉如痴，犹如漂浮云海。

尚秀梅快到酒泉时，一队人马飞驰而来，孙恩生策马迎上，见到当先者正是自己的好兄弟高继，故作不识。高继已从长安情报中得知孙恩生已有官身，作为护卫一同前来，不能公开相认，遂高声问道：“你们可是尚秀梅车队？”

孙恩生答道：“正是，你是何人？”

高继说道：“我是胡明芳的哥哥高继，就是尚秀梅的弟弟，特来欢迎。”

高继见尚秀梅走下车来，翻身下马，爽快说道：“高德之子高继拜见姐姐。”

尚秀梅看着眼前的粗犷大汉，三四十岁，透露出真挚淳朴的情感，心生感动，说道：“我能做你的姐姐，真是意外惊喜！”

众人重新启程，高继骑在马上伴随马车行进，向尚秀梅介绍这里的情况。众人这才醒悟过来，这位是瓜州刺史之子，实际上的瓜州、酒泉的掌控者（高德放手已久），是这里说一不二的土皇帝，竟然如此轻骑简从。众人知道，从此开始就进入了胡荣的势力范围了。

高继征求了尚秀梅的同意后，不在酒泉郡城停留，穿城而过，一路行走来到嘉峪关，就安排尚秀梅住在嘉峪关城堡。

尚秀梅登高远眺，大草原绿草茵茵，广阔无垠，令人神往。高继指着关外遍布的蒙古包说，现在是盛夏，是草原最好的季节，草肥水美，牧人们不必辛苦，牛羊都是散放在草原上自行觅食，许多人集聚在此，太阳落山之后，清凉气爽，就是大家出来聚会欢娱、载歌载舞时刻。

尚秀梅听得心喜，说道：“我要参与其中，感受这份美好。”

高继让人在关外架起了几处篝火，傍晚点燃。牧民们走出营帐后，自然地向篝火处聚集。在篝火旁，有人用乐器开头，就能吸引人们围着他跳舞，形成一个个舞圈，有手鼓、冬不拉、羌笛等各式乐器，跳舞和奏乐者不分男女老幼。尚秀梅在一个个舞圈中驻足观看，像是进入了迪士尼乐园的小孩，身处欢乐的海洋。

高德带着夫人帕尔娜来了，没有惊动人群，与尚秀梅会面，尚秀梅小时候刚被三槐庄收容时，见过高德，现在依稀还有印象，张口说道：“高叔叔好。”

高德盯着尚秀梅看，笑容洋溢：“见到你好哇，总是听胡哥夸你，今日相见，终尝所愿啊。”

帕尔娜见到尚秀梅，赞赏不已：“真是清秀玲珑的好姑娘。”

尚秀梅笑道：“我已经是老太婆了。”

帕尔娜说：“哪里话，你看我都不服老。”

高德对帕尔娜说道：“你当然不老，我们还能跳舞呢。”

高德围绕帕尔娜跳起舞来，帕尔娜手舞足蹈与之相和，尚秀梅拿起冬不拉随心而奏，这是她第一次弹奏冬不拉，几个音阶下来，已然得心应手了，随心而生的乐曲如潺潺流水，温柔细腻，又似快马脆蹄，热情奔放。众人被这天籁般的声音吸引，纷纷加入进来，人们手中的乐器不自觉地配合奏响，围绕着尚秀梅，伴随着乐声变化，各种新颖舞姿层出不穷，争奇斗艳。

高德和帕尔娜早已退到了一旁，倾听美妙的琴声，享受欢愉的场面。

欢快的歌舞通宵达旦，一直到晨曦初晓，人们才散去。大家自然而来，自然而去，没有繁文缛节，不分生疏贵贱，欢聚欢离。草原人的生活简单快乐，让尚秀梅感触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