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小鱼（二）

秋城将那小乞丐看在眼里，沉默良久，才说道：“会的，肯定会给你钱的。”

小鱼眼睛亮了亮，秋城坚定的话无疑让他彻底安心下来，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温暖紧紧的包裹着他。

秋城又问道：“欺负你的人，可是哪家酒肆里的。”

小鱼点了点头。

秋城继续问道，“具体是谁？可还记得？”

小鱼说：“是一个男人，很凶，她还能使唤店小二，应该是个管事的。”

“是了。”秋城点了点头，给粟粟一个眼神后，便自己带着小鱼进去瞧病了。

粟粟看向秋城的背影，转身又沿着来时的路找了回去。

小鱼目光恍惚，似在看着医馆的陈设又像是看着远方，往事随风而逝，偏偏此刻被迫启封。

他看到自己娘亲，因为没钱治不了病而被丢出医馆，活活冻死在冬天里，就如今天这般寒冷。

然而他的面容却很平静，那些往事，是恨，是悲，是伤痕累累也好，像是爪牙锋利的猫，一下一下的抓着他的心房，让那些伤疤好了又长。

每晚都入梦来，狠狠的折磨着他。

“娘亲……”

“怎么了？”秋城隐约听到小鱼叫了一声，太过于轻微，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事！”小鱼蒙混道，好在秋城也没有怀疑，真就当自己耳朵不好使了。

此时，小鱼才发现，他早就忘记了自己娘亲长什么样子，甚至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可心却是空荡荡的。

前头排着队的人还有许多，给足了小鱼多余思考的机会，他感受了很久，发现真的是一种奇妙复杂的感受。

心是空落落的，连眼泪也干涸了吗？

想的太多，太费精力，一时身体不支，站也站不住了，一下跌倒在地上。

秋城在他身边，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他刚站起来一点，却四肢无力瘫软在地上。

秋城没再扶他，只好用力将他拖到一旁，忙叫了大夫过来看。

……

再睁开眼时，小鱼只觉着从未睡过这般好的褥子，柔软的像只猫咪的皮毛一般。

摸着也是温热的，轻轻一触，猫猫皮毛就刺挠的在指尖一闪一闪的，忽而，呼噜呼噜呼噜……猫咪舒服的打呼噜的声音，传入小鱼的耳膜。

真有猫！

小鱼在榻上一个挺身就要起来，结果体力不支，又倒回去了。好在床榻够软够舒服，没牵扯出疼感。

“你渴了吗？”

小鱼抬头望去，就是刚才的那个姐姐，说了一句话后，就给他去倒了一杯水。

“姐姐！”

粟粟一边倒水一边说道：“哦！对了，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说：“我叫小鱼！”

“我叫粟粟，还有，欺负你的人，已经把药钱给结了。”

小鱼听着，眼中涌出水花。

“姐姐待我这样好，我没什么可以报答的。”小鱼面色窘迫的潮红起来。

粟粟听着他的话，只是笑笑，她直言道：“报答？谁要你的报答，你是遇到了我家公子，他心好才出手救你，不然你是死是活，谁又在乎呢！”

小鱼闻言，脸色当即就一阵白一阵红，左右想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只好闭上了嘴。

正巧，当时秋城正好进来。

听到粟粟这样说，语气稍稍严厉道：“他一个孩子，还受了伤，你怎么还能说得出这般话！”

粟粟这才知道自己言错，看了眼小鱼惨白的脸，蜷缩在被子里弱小无助的样子，心里愧疚感渐起。

她摸了摸鼻尖，惭愧道：“抱歉啊！我这人说话不过脑子，你别介意！”

“没事，我不介意！”小鱼赶忙说道。

见无事后，粟粟就找个理由出去了，小鱼住的是梅苑里的客房。

秋城不喜欢吵闹，仆人也没有多少，眼下清静的正好适合给小鱼养伤。

秋城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自幼孤身一人，见了小鱼反倒是生出来一丝喜爱与不忍。

他当即就想留下小鱼，粟粟自然是不肯的，平白无故带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回家，温禾知道了，怕也是不会同意。

粟粟左右劝说多回，秋城才先冷静了下来。

此事还得和温禾商量一下。

小鱼长的可爱，秋城心喜，也把声音放得很轻很轻：“你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小鱼想也不想就直接说道：“不……我，我还有一个姐姐。”

后一句的话，小鱼都有些底气不足。

“姐姐？”秋城有些失望，但又觉着这样不好，他有家人应当是件好事。

他宽慰道：“有姐姐好，以后在娘家也有个靠山了。”

“那你姐姐现在在何处？”

“……”小鱼记得弋三娘和他说过，她家在益州，除此以外，便没有了。

“姐姐……她身体不好！”

“这样啊，病的可重？有去看大夫吗？”

小鱼摇摇头，心思不同其他孩童，要深沉许多，往不堪处想，小鱼掐准了秋城会心软。

当即，小鱼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着，他道：“姐姐受了伤，手都没了，我们又没有钱，连饭都吃不上了。大夫没钱就不给我们治病，姐姐现在都快不行了。”

“这样啊！”秋城心里多是觉着酸楚，心口也是隐隐约约是难受起来。与他一样的苦命人，他总是能够感同身受。

见他有所动容，小鱼便将自己与弋三娘的事，修葺一番，然后娓娓道来。

“我们家在益州，姐姐想着带我来汴州找点出路，没想到遇到了叛军还赶上了城里缺粮。”

“一日不慎，姐姐与我遇到了匪徒，姐姐为了护住我，被贼人生生砍断了一条手臂。”

砍断了……一条手臂？

“左臂还是右臂？”秋城似是想到了什么，试探的问了一句。

偏又小鱼心细，怕说多错多，统统往错处说。

“是右臂！”

秋城被一桶冷水给浇的透透的，当即就冷静下来了。

秋城略微觉着可惜，他收敛了一下神色，道：“真是可怜，那酒肆的掌柜，给你赔了一笔钱，除去你的医药费还剩一些。你拿回去给你姐姐看病去吧。”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秋城笑了笑，道：“你……不是说没饭吃吗？”

“先吃饱了再走吧！一会我让人送你回去。”

“真的吗？”

秋城点点头，善意道：“你还可以带一些回去给你姐姐。”

“谢谢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