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南宫柝（六）

“宁小姐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

我强作无事，让莫良退下。

面色明明只是有些不自然，但心口却莫名堵得慌。

他们是夫妻，行房事是情理之中，那么有孩子，也实属正常。

我可以让她小产，也可以让她有我的孩子。

原本一切都计划好了，但凌暮歌来过一次，明明是臣服，却改变了我的想法。

我对情爱本不感兴趣，对于子嗣同样淡泊，娶她也只是因为，想娶她这个人。

若娶她为妻，却不能像当初蔑视沐千尘一般，将她护好，任由她陷入非议之中，我与那厮又有何不同？

那便好生将养，让她生下这个孩子。

她的身体受过伤，是南疆蠢货弄的傀儡办的破事。

南疆圣女是个蠢货，黎钧大抵是老了，思想也不如年轻时候那么透彻，因为做出一些功绩便有些沾沾自喜。

我偶尔还在头疼，当初不应该选择合作，应该直接控制他们，或许情况会更顺利些。

凌暮歌的身体，隐隐有些外强中干，柳疏桐下的蛊，虽然没有发作，却仍旧在无形之中一点一点侵蚀她的身体。

我命人用了大量罕见滋补的汤药，才能将她的身体养起来。

孕妇不能碰的东西，我一样也禁止她触碰。

“阿柝，你对我，真的很好。从见的第一面，你就认出了我，对吗？”凌暮歌笑着问我，“是因为喜欢我，所以，你才会纵容我的一切，是吗？”

“可你的喜欢，我却感受不真切。”

可是，还没等我回答，她自顾自开口，“总感觉，你是在透过我，看别人。”

她太敏锐了，以至于，我有些猝不及防。

“你喜欢的，是那个没有失忆的我，对吗？”

喜欢凌暮歌吗？

这是肯定的，但何种程度，喜欢哪一个，时间久了，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无论是现在的你，还是原来的你，我都喜欢。因为，你始终是你。”

小姑娘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重重点头，“虽然我对阿柝，还没有动感情，但我知道，阿柝不会伤害我。”

从看见她随身携带银针，我便清楚，她猜到自己的身份了。只是，她依旧极力在向我示好，告诉我她不会走。

一如当初，跟我离开上京的她。

但我知道，现在的她，说的是真心话。

这些日子的相处，我能察觉，她对我逐渐在依赖。

只是，我这人，生性冷了些，也不懂说什么软话。她太敏锐，能察觉到我的冷淡，或许，还能察觉我的担忧。

为了安抚她，我淡淡笑着，希望昏黄的烛光下，能显得我温和，“我给你讲个故事，想不想听？”

“嗯嗯。”她用力点头。

“有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原是某位四品官员家的女儿，后因站错队伍，全家被抄，男子流放为奴，女眷则充为营妓。”

“这位年仅十岁的小姑娘也在其中。”

“为了向新皇展示忠心，无数人来青楼，践踏曾经的达官贵人。”

“小姑娘的母亲本是名门闺秀，如何能受得这种侮辱，本想以死保节，但小姑娘的存在，不得不让这位母亲强撑着笑脸，活下来。”

“但那些客人，一波接一波地踏进这位母亲的房门。”

“五年后，这位母亲死在了一位客人的床榻之上。”

“小姑娘也自此，失去母亲的庇护，开始接客。”

“小姑娘继承了母亲的容貌，并且，为了报仇，她成为了青楼中的花魁。”

“终于，几年后，一位贵人看重了她的相貌与歌喉，将她点去改头换面，送入宫中。她的机会也来了。”

“皇帝一眼便被她的相貌和惊天的腰肢吸引，当日便招了她去侍寝。”

“只可惜，承宠的时间不足一月，皇后一党便将她是罪臣之女的事情查了出来，又给当初赎她的那位贵人扣了贪污受贿的帽子，自此，她的复仇还没开始，便被打入了底层。”

“后来，她在水深火热之中，偷偷生下了一个孩子，便是我。”

“这女子便是我母亲，”

一片温热覆上我冰冷的手。我抬眸，撞入她清澈的瞳孔。

我笑着，反握住她，记忆太远，我其实感受不到难过。

但看见她的目光，我又觉得这些都值得。

“要去看看她吗？”

凌暮歌颔首。

我将她凌乱的秀发别在耳后，又为她披上厚厚的狐裘，带她去了一间密室。

里面放着我母亲的灵位。

“那时候，我娘为了能养活我，每日都在皇后一党面前受尽屈辱折磨，她死后，皇后让人将她扔去乱葬岗，不肯埋葬她。”

“最后，是两个好心的太监帮我将她的尸体抬去火化。”

“她的骨灰，我安置在温暖的临安，那是她幼时一直想去的地方。日后若是得空，便带你去看。”

她对着我母亲的牌位恭敬拜了三拜，握紧了我的手。

“我知道，那时的你一定过得很艰难，但现在一切已经好起来，虽然我不能为你做什么，但……”看着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能承诺什么，我笑着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过去的事情，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皇后唯一的儿子，在去年已经被囚禁，不过他已经变成了残废，只能躺在床上痛苦大叫。我命人将他的日常画成册，每半个月便给皇后看一册。”

“她的反应，还算让我满意。”

“你也不必想着为我做什么，若是实在想……”

“虽然我很忙，但心中还是记挂你，你无事时，来陪陪我就行。”

“嗯。”凌暮歌对着我，认真保证。

这些日子，算是我有生之年，最为痛快的日子，可以让我短暂地忘记外界的事情。

有些时候，还能听见她腹中孩子在踢肚子。

我甚至有些恍惚，一度以为，这是自己的孩子。

“莫良，你这些日子，支支吾吾，想说什么？”一次从凌暮歌处离开，我看向了一直跟在我身边的莫良。

“殿下，您似乎……被她迷惑得失了神智。”

“她腹中终究还是那位的骨肉，那位又马上就要兵临城下，殿下莫要因此生出感情，留他一命……”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别伤着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