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南宫柝（七）

莫良说的，我何尝又不知晓。

我一向对危险最是敏锐。

随着边关的逐渐驶近，我的内心深处也愈发不安。

但当初既然答应了凌暮歌，也不能因此反悔。

又或者……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或者说，此刻，我还不敢承认。

这些事情，在发现她将我要射向顾羽笙的毒药，换成不死不活的自制药时，达到了顶峰。

看见凌暮歌，将锋利的箭矢射中柳疏桐胸口时，我有一瞬的怔神。

这一瞬，我竟有些后悔，为何要让柳疏桐下蛊。

当初下蛊之前，我并不知道是何种蛊毒，下完才知道，这是两体相连的蛊。

几乎是那一瞬间，我看向了城楼之上。

好在，她只是微微蹙眉，并未受影响。

我料想，是那蛊还未曾被激活，给柳疏桐那一箭也并非致命伤，没有危及性命。

若因此事，我不能护住她，与那沐千尘又有何差别？

沐千尘声东击西，见到了凌暮歌，我心中是恐慌的。

明明凌暮歌已经失忆易容，明明沐千尘身边还有一个赝品，可他们相见，我便害怕。

因为担心越慌乱便越露出马脚，回去的第一时间，我先去了书房，随后才去见的凌暮歌。

她受伤了，那人也被人带走。

“居然让他跑了，想不到他还带了人来，若只他一个人，根本没力气，阿柝，你快派人去抓他，他肯定走不远。”

走不远吗？

我盯着她脖子上的伤口，对着莫良挥手，“你受伤了，先给你上药吧。”

她现在还怀有身孕，受伤会引起蛊虫不安，也会影响她的身体和孩子发育。

必须赶紧治疗。

追捕之事，交给莫良去办。

或许，这就是关心则乱。

若我亲自去追，应当能抓住他。

柳疏桐的消息没有再传过来，而沐千尘又逼得我撤兵后，我便猛然清楚，沐千尘已经知道凌暮歌的身份。

这算是我的纰漏，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殿下，咱们该走了，再不走，他们就派人追上来了！”莫良在一边劝我。

沐千尘闯入城后，用了大量的兵力和清亭阁势力围住了以凌暮歌为中心的位置。

“再等等。”

我知道，自己目前的状况闯不进去，但，凌暮歌若是自愿出来，沐千尘绝不会伤害她。

我将肩膀上的箭拔了出来，咬着牙，在城外等候着。

然而，一刻钟、两刻钟，甚至一个时辰过去，她都没有出现。

我才终于明白，这一次，真的失去她了。哪怕她失忆，也还是选择了沐千尘。

或许，我从来都没得到过。

从我离开这里开始，我已经隐隐察觉，自己会因为对凌暮歌的宽容，一败涂地。

沐千尘有些手腕，我从来都不敢小瞧他。

利用我不是皇室之子的消息，让我不得不返回泊城。

其实现在皇后的状态，已经快被我逼疯了。

我只差一个篡位，就能报复这个皇帝。

沐千尘不愧是我的对手，知道我的想法，便给了我这个机会。

我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他自然要逼死我，我便趁此机会，名正言顺将他从皇位上赶下来，逼着他和皇后，还有那些曾经奚落欺负我和母亲的人，都跪在我母亲排位前赎罪。

至于我实际上是不是他的孩子，不重要。

“你谋朝篡位，你无视正统，必定会有人伐你，你不得好死！”

“正统？”我冷冷勾唇，剑出鞘，割掉皇帝一只耳朵，“也就传位两三百年，就以为自己是正统了？”

“谁不是百姓出身，你以为，自己又比别人高贵多少？”我挥手，又斩掉皇后一只手腕。

“会不会被人篡位，你以为我又在意多少？”

每走一步，我的剑锋上，便多上一道血痕，地上也多掉下一个东西。

“当着你娘的面开杀戒，你娘就算在地下也会不得安宁的！”皇后似乎还没意识到现在的处境，依然叫嚣着。

我拍手。

下一刻，二皇子和他两个孩子也从其他牢房送了过来。

小小孩子，看见我，就已经面露凶光。

“你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俩小孩在那嚷着。

我不耐烦的闭了闭眼睛，对着就是一脚，“男的流放，女的，送去做军妓。”

“那可是我皇室骨血啊……南宫柝，我们好歹父子一场，你居然忍心，对他们这么小的孩子下如此啊。”皇帝捂着耳朵痛苦地哀嚎着。

“你当初下令对我外祖家的所作所为，难道比这光彩？”我不知道我的眼中有多少猩红，但在场所有人都颤抖着不敢出声。

瞧见他们畏惧的目光，我心中才爽快起来。

我噙着冷笑，眸中带着寒意，“上梁不正下梁歪，本来也是仗势欺人的东西，既然不想被流放，那就……就地正法吧。”

“找些士兵，就在这里办，男女一视同仁，只奸不杀，记得画像，只画他们。结束后游街。”

说完，我便挥手离开。

西珑国已经节节败退，我也预见自己的结局——死。

沐千尘攻入泊城之际，只看见我一个人，站在城门口

凌暮歌还没过来。

我已经让莫良他们离开——也算，我这个冷血无情的人，唯一给他们的恩赐。

“别等了，她不会来了。”沐千尘一眼看穿我的想法。

“是你使了诡计，她才没能到这里。”凌暮歌的踪迹，我一直都让人看着，她一直都想过来，虽然沐千尘使了些计策，但她心中，有我一席之地。

看见沐千尘吃瘪，我还是稍显畅快。

沐千尘沉下脸色，挥手让大军往后退。他要和我单挑。

天空已经开始下雨，并且越下越大。我们势均力敌，并不为其所困。

几个时辰过去，我等的人，还是没到。

“我让人拖住了她，今日，她不会来。”

原来……还是见不到了。

我看着面前的人，终是体力不支，跪倒在他面前。

虽然有遗憾，但我至少完成了一桩心事，“沐千尘，你是个好对手。临死之前，能跟你一战，我也算如愿。”

沐千尘身上也挂了彩，一瘸一拐，捡着剑朝着我走来。

“你也是。”

……

临安，一处四合院里。

“少爷。”家丁看见我亮出的牌子，恭敬让开。

我点点头，走了进去。

“泊城传回的消息说，你在与当今陛下一战后，生死不明。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在了。”

女人带我到了祠堂，点了香给我。

上面供奉着，我和她的列祖列宗。有她那个逝世的孩子。

我母亲的骨灰，也安置于其中。

“他和我单挑，双方都负伤惨重，直到最后，我们都拿不起刀剑，他便放我走了。”

女人勾唇，“看来，他还是更在意自己爱人的感受。”

多年不见，她的气色看起来，比之前在宫中好了许多。

“听闻那个女人和他成婚了，你看过了。”

我沉默着，没有应答。

“接下来要去哪里，还是安定下来？”

“留在这里，陪你和弟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