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太平犬

泥坯的房屋坍塌了大半，整个村庄安静的甚至听不到一声狗吠，贺苏苏迟疑：“这该不会已经是荒村了吧？”

“怎么可能，此地位处江北，历年来江北地区纳粮缴税最富，一路走来荒田不计其数，难不成都是荒村？”

白齐望着空荡荡的村庄，却无法找出证据佐证他的说法，眉头紧皱。

“厚税对百姓而言，并非好事。”

北冥熙驱动轮椅向前走去，冷然：“旱灾之下，朝廷赋税未变，耕田成了百姓的催命符，这便是流民所出。”

田间没有收成，赋税却不因此减少，地方官不顾百姓死活，只催着收税，百姓除了流亡还有什么法子。

贺苏苏没想到，这些后世人才总结出的原因，北冥熙已然看的如此透彻，不禁对他的印象又变了一分。

这人似乎永远叫人看不透，心狠手辣的是他，体恤民情的也是他。

一行人走了一会儿，已经确定这是个荒村了，正准备找间屋子休息，一间破败的茅草屋里突然冲出一个身影来。

“你们这些该死的土匪，我们都快饿死了还来抢劫，我和你们拼了！”

白齐皱眉，一伸手便轻而易举的将身影拦住。

居然只是个小孩，看上去十几岁，瘦的像竹竿，头发干燥毛糙，乱糟糟的，脸色蜡黄，是典型的营养不良。

小孩怒冲冲看着几人，咬牙切齿：“看你们穿的人模狗样的，难不成是官府的人？我呸，有本事你干脆一把火烧了我们的村子，要粮，一粒也没有！”

北冥熙冷冷看着他，小孩瑟缩了下，却并未退却。

这情形显然是误将他们当成收税或者抢劫的人了，贺苏苏将凶神恶煞的北冥熙挡住，从空间里取出一块桂花糕，笑吟吟放到小孩手上。

“小朋友，你可能误会了，我们不是坏人，是行脚的路人，途径此地，看这村子虽大，却空无一人，一时好奇才下来查看。”

桂花糕香甜的味道勾着久饥的馋虫，小孩眼睛都直了，咽了口唾沫，底气弱下去几分：“真的？”

“真的，我背后的人虽然凶了点，但是没有恶意的。你饿坏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最终饥饿战胜理智，小孩一口吞下桂花糕，嚼都没嚼就囫囵咽了，眼眶瞬间红了。

贺苏苏急忙取出一盒糕点，将随身的水壶递给他，怜惜：“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身后北冥熙目光幽深，这女人身上怎么装下这么多东西的？

而且有这些吃的，一路上居然眼睁睁看着他啃干粮！

小孩吃了两三块，想到什么，动作慢了下来，小心翼翼看着贺苏苏：“姐姐，我可以把这些点心带走吗，我，我爷爷病的厉害，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

京城繁华如数，无数人为了一杯饮子豪掷千金，趋之若鹜，然而普通百姓在天灾之下，却连一碗稀粥都喝不上。

史书上冰冷冷的文字展现在眼前，贺苏苏叹了口气，温声：“可以带我去看看么？”

方才短暂的接触，她看出了小孩不仅营养不良，似乎还有肺炎，只怕是他爷爷传染给他的。

在小孩的带领下，几人在村中绕了好一会儿，才进入一间地窖。

“官府的人三天两头下来催税，有能力的人都逃亡去了，剩下的就是些老弱病残，活活等死罢了。”

小孩嗓音低沉，在地窖里回荡，多了几分心酸。

往里去，逐渐听到沉闷的咳嗽声。

江北地区大多都会挖这样的地窖，用来储存食物，修建的并不精致，此刻这里没有任何食物，潮湿的环境，湿闷黏腻的空气，透着窒息般的绝望。

随着呛人的松明灯点起，老人的咳嗽更激烈：“囡囡，你又去哪了，不是说了不要出去乱跑。”

居然是个女孩？

贺苏苏更心疼了，看自家团子虽然跟着原主吃了不少苦，但粉雕玉琢的，那小孩身上都没二两肉了。

察觉到有外人，老者挣扎起身，惊恐：“你，你们是谁？”

“爷爷别怕，这几位是好心人，对了，这个姐姐还给我吃的了，您快尝尝，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小孩捧着点心小心翼翼给老人，宛如那是稀世珍宝。

贺苏苏上前：“老人家，我家中行医，通些药理，不介意的话给您诊诊脉可好？”

她有了粗略的判断，老人一开始应该只是普通风寒，但没钱买药，一拖再拖，再加上没有食物，越来越严重，成了现在这样。

老人惊疑交加，在女孩的劝说下同意，贺苏苏诊脉过后，一问，果然如她所料。

“唉，我们这附近十几里的村子都是这副光景，连吃的都没有，谁还去买药呐。老头子拖着一口气，是放心不下囡囡，她没爹没娘的，性子又冲，我走了她一个人怎么办。”

慈爱的摸着女孩的脑袋，老人眼底泛起泪光。

北冥熙漠然看着这一切，默不作声离开了地窖。

原来连最底层的贫民都拥有的亲情，生在皇家之人却永远得不到。

贺苏苏从空间里取药，按照剂量分好交给囡囡：“你爷爷的病不难治，这里有三天的药量，早晚煎开让他服下，应该很快就能痊愈。”

小孩跪在她面前，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响头。

“将来如果姐姐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古人真是动不动就把自己将来给许出去，贺苏苏哭笑不得，回到地面上，看着外头的荒田，突发奇想。

“对了，你们村中像你和你爷爷这样不肯走的人还有多少？”

人为了活着往往会迸发出意想不到的能力，这村庄的地窖下，肯定藏着更多人。

“大约有几十人左右，姐姐，怎么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能救得了囡囡一家，可其他人呢？对于一个医生而言，见死不救违背了职业道德，她不想多管闲事，只想在能力范围内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我这里有一些草药种子。良田千顷，荒废了太过可惜了，你把种子发放给村子里的人，让他们恢复耕种，日后会有人到村子里收购这些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