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乱离人

将给商行的信封进信筒中由飞鸽送出，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当真是多管闲事。”

贺苏苏怒气冲冲的瞪他：“王爷如此冷血无情，如何对得起百姓用血汗缴纳的赋税？”

“本王凭什么要对得起这些刁民？若非本王征战多年，又岂有如今的家国安稳。”

不可理喻。

和一个皇子说民贵君轻的道理，似乎有些荒唐，但贺苏苏被北冥熙的态度激怒，更多的是北冥熙离京后似乎不那么暴虐了，她胆子大了些。

深吸一口气，贺苏苏沉声道：“王爷可否想过，若非连年征战，导致赋税加重，眼前这千顷良田又岂会荒废？天潢贵胄高高在上，你们的烦恼无外乎是尔虞我诈，然而百姓却是连吃饭都成问题！”

北冥熙目光幽深，杀意不加掩饰：“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是，妾身这番话大逆不道，触到王爷的痛脚了，王爷大可将我杀了。但妾身依旧想说，辽阔的疆土与百姓没有关系，百姓关心的，是有没有田可耕，赋税过后可还有余粮，逢年过节能否给子女买件新衣裳，仅此而已。”

贺苏苏想，她大概是真的疯了，在激怒北冥熙的边缘大鹏展翅。

“妾身听过一句话，千百年后依旧震耳发聩。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我说完了，王爷请便。”

她一副坦然受死的模样，北冥熙反被气笑了，冷冷：“这番话只要一个字落进皇上耳中，足以你死千万次。贺苏苏，本王知道你有些小聪明，但治国之道，非你口中如儿戏般简单，今日我只当没听过这些，日后不要再提起了。”

北冥熙转身离开，贺苏苏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睛，拍着胸脯惊魂未定，这大魔王居然没杀她，果然离开京城后脾气好多了。

随即想起他那番话，陷入了深思。

诚然，她是以一个后世的眼光来看待封建社会，对其中的局限性和不足认识深刻，但在今时今下的背景里，任何人都不可能脱离时代洪流逆天而行。

在她那个世界，逆流而行的，有个很惨的例子，王莽。

贺苏苏吓了个激灵，小跑着跟上北冥熙。

马车内，一副入木三分的字横在北冥熙眼前，写的正是贺苏苏方才说的那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北冥熙目光微动，将纸条收起，面色如常看向上车的贺苏苏。

“王爷……”

贺苏苏赔着笑，小心翼翼挨着边坐下，忐忑间，一道轻的像被风吹散的声音落进她耳中。

“本王会尽所能，让这些流民回到家乡。”

疑惑眨眼，北冥熙正襟危坐，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各地行省途中都设有驿站，最开始是为了方便行军，保证军粮供给，后来发展为朝廷官员出差休憩和补充物资的地方，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北冥熙对驿站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征战时，没想到光阴飞逝，人是物非。

连续赶了两天的路，下一站黄石关还遥不可及，携带的干粮已经吃完了，但当几人赶到驿站，才发现这里的驿站已经荒废。

看样子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灰尘和蜘蛛网布了厚厚一层，北冥熙眉头紧锁，神情恍惚。

这些驿站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在交通不便的时代，硬生生将整个帝国的血管连接到了一起，可以说大周战无不胜，很大程度上依赖了这些枢纽。

而如今，一如它们曾经的主人，落败了。

伤春悲秋还是其次，主要在于没有干粮了。

贺苏苏空间里的食物倒是很充足，但她不敢当着熙王殿下的面凭空变物，那大抵会被当成巫师抓起来。

于是她非常委婉的，表示可以出去挖野菜，然后十分意外的，在野外挖回来了一堆干粮。

表演成分过浓，稍显做作。

北冥熙面无表情吃着软糯的糕点，冷哼了声，哼的贺苏苏心肝直颤。

好在熙王殿下十分能屈能伸，并没有跟她较真追问食物是哪来的。

黄石关是西北第一雄关，以易守难攻著称，城墙有无数块巨石砌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远远看去，巍峨如钢筋巨兽。

城门守卫森严，黄石关后，便是茫茫漠北，匈奴人如狼似虎，盯着大周这块肥肉多年。

白齐拿着名帖到城门处，本以为很快就能回来，没想到足足去了快半柱香。

北冥熙皱着眉，略显不耐，忽然听到争吵声。

赶过去一看，十几个守卫将白齐围在中间，剑拔弩张，白齐剑已出鞘半分，冷冷看着守城官员：“熙王殿下的驾你也敢拦，好大的胆子！”

那官员一撇八字胡，甚是猥琐，怪笑：“熙王？你说那个瘸子？他一个废人，不在京城等死，跑到边疆来做什么。你这名帖，不能放，本官可是黄石关守将，哪能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关。”

“黄石关守将，好大的威风。”

轮椅碾过干燥的黄沙，北冥熙冷冷看向那守将。

白齐收剑跪到他旁边：“王爷，属下无能。”

“你，你真是，北冥熙？”

守将大话说的威风，然而真看到北冥熙本人，被他那冰冷的目光摄住，却是已经吓得两股战战。

在边疆生活过的人，比京城的人更了解北冥熙这个名字的分量，这尊杀神能止小儿夜啼，曾垒京观数千，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

北冥熙目光漠然，近似看一个死人，坐在轮椅上缓缓靠近步步后退的守将，低眸。

“本王一个瘸子，大人怕什么？”

“王爷饶命，是，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冲撞了王驾，王爷恕罪，小人该死！”

北冥熙勾唇，猛的目光一沉，抽出守将腰间的军刀。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守将双眼未瞑，骨碌碌滚了一路，余下的人悚然，不过瞬息，纷纷跪下行礼。

“臣等参见王爷千岁。”

北冥熙抹去脸上溅到的血，皱眉，极厌恶的用帕子擦干净，随手丢弃，在众人或敬畏或惊恐的目光中怡然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