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两位小姐

回到绿荷院，苏敏径直来到后院的一片小荷塘的柳树下端坐，心中不知想些什么。此时正值深冬，空气寒凉，近身伺候的丫鬟微风贴心地为主子披上一件厚厚的斗篷。

自从来到这诺大的苏府上，小姐便时常一个人坐着发呆，笑容也少，每每想问一问小姐烦心什么，却也什么都不说。微风心中轻叹。

今日不过是算账算错了，不是什么大事。看身上这一件上好绸缎制成的棉斗篷，周围一圈柔软的白狐毛，上面用彩色丝线精细的绣着芙蓉花，更以金线点缀其中，行动间熠熠生辉，着实令人羡慕。

这样的好衣服，在家里可真是穿不到的。

自家老爷也不过从政十余年，老爷为官清廉，更不会贪墨，跟这里的苏家比，那家底自然是薄了又薄。在之前的家里，丫鬟婆子少，自己和轻露虽是贴身的大丫鬟，但是还要负责日常的浣洗扫洒。

到这里之后，许夫人额外又给小姐配了两个大丫鬟、六个小丫鬟并两个婆子，一应琐事全都不用她们两个操心了，日常就是陪着小姐说说话、做做功课，时常还能跟着小姐出府一趟。

要微风自己心里看，在这里那过的真算是天上的日子。

只是小姐一开始开心几天，后面就经常发呆生闷气，微风心里实在不太理解。

低头想得久了，微风抬眼望去，这个小院子是给小姐独住的。

小姐的卧室宽敞又明亮，旁边接着沐浴间，左边是会客厅和书房，两边还有五间厢房并一间厨房，她和轻露独住一间，院里还有一池荷塘。

相比之下，原来的府上就是一间三进小院子，夫人还要和小姐同住一个院子，她和轻露同其他粗使丫鬟婆子挤在一间屋里，哪有现在这样住的舒适。真是越想越感慨啊，要是永远住在这里就好了。

轻露手捧一碟点心过来，打断了微风的思绪，她朝轻露努努嘴，轻露便明白小姐又开始想家了。是的，每次小姐发呆，轻露就觉得小姐是想家了。在轻露看来，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许夫人待小姐再好，那能好的过亲生姑娘吗？还是跟在自己娘亲身边最舒心。

不过呀，自家老爷为了小姐的前途着想，把小姐送到这边来，也是情有可原。小姐在这边进学华林书院，可比在老家方便多了，日后真若有福气进了宫，那可是滔天的富贵。就算没进宫，也能许个顶顶好的人家。这样一想，还是得在这住下去。

轻露想着，上前宽慰小姐。怎道敏小姐腾地站起来，“轻露，大堂哥今天在家吗？”

“在呢小姐，这明日都过年了，大少爷自然在家。”轻露一头雾水。在这里待久了，她们都随苏府上的人喊大少爷。

“我要出府买些东西，请大堂哥带我去吧。”说完就要让微风给她更衣。

在这个商户苏府上，小姐最看得上的就是府上的大少爷苏筠镜了，因为苏筠镜读书也还不错。苏敏自诩官宦人家千金小姐，规矩礼仪一丝一毫不能错，轻易不出府。

每次出府，必得有堂哥作陪，买什么东西，她自己挑选好了，便由堂哥去交涉。间或苏筠镜不在家，苏敏小姐也是要带上管家出门的。

轻露哭笑不得，“小姐莫慌，今天已经是年前最后一天，街上的铺子都关门了。”

刚振奋起精神的敏小姐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啊？关门了……”

“是呀小姐，要是需要买什么，不如先列了单子，等年后找个天气暖和的日子，再出门不迟。刚才，烟江和碧水从夫人那里拿回了书，现在已经放到书房里，说是年后入学用到的，小姐可去看看？”轻露道。

苏敏听说，只好作罢。微风刚听说又要出府，心情雀跃的跟什么似的，转瞬间好事破灭，便耷拉的脑袋，扶着小姐进屋去了。

另一边，苏筠梅回到自己的清芳院。

“唉，无趣。”苏筠梅索然无味的躺在铺了厚厚的毯子的贵妃椅上，随手捏了块点心塞进嘴里。

贴身教养嬷嬷朱嬷嬷掀起珠帘走了进来，

“梅姐儿，注意坐姿！”苏筠梅闻言，努着嘴极不情愿的坐直了身子。她就爱躺着，端端正正坐着多难受。偏这朱嬷嬷极重规矩，无时无刻不监督着她的一言一行。

朱嬷嬷来到清芳院两三年。前面苏老太爷有意高嫁孙女，特意从京城托人寻了三四个大族出身的教养婆子，规矩礼仪都极好，请来杭州府作为年仅八岁的苏筠梅的贴身教养嬷嬷，时时督促她养成大家闺秀的好做派。这些教养嬷嬷中，唯朱嬷嬷身份最高，也最得大小姐心。

苏筠梅从小锦衣玉食、千娇万宠长到了八岁，自由散漫的性子早已养成，虽说在教养嬷嬷的严苛管理下，出门的规矩礼仪、行事风度样样拿得出手，但在内宅之时，小女孩还是容易放浪形骸。。。

除了教养嬷嬷，苏筠梅还有个乳母张嬷嬷，平日里张嬷嬷管理着小姐的衣食住行，院子里的大小事务，相当于是个掌院嬷嬷。

张嬷嬷视苏筠梅如同亲女，也希望小姐规矩好了以后找个好夫婿，但看朱嬷嬷如此严厉，也时常斡旋其中。这不，张嬷嬷提着篮徐福记刚做好的点心，柔声劝道：

“好姐姐，大过年的，让梅姐儿歇一歇，一年到头，也就这两天松乏松乏。今年在这过年罢。”说着，笑吟吟地递了一盘点心给朱嬷嬷。

朱嬷嬷轻出口气，整个人随即放松下来，神色戚戚。她一个人从京城过来，本就孤身一人，好在张嬷嬷体贴细心，两人很快成为知心姐妹，时常聊天。

“回去也是一个人，折腾什么呢？家那边都是些不常来往的远房亲戚。”朱嬷嬷坦然道。

苏筠梅见张嬷嬷帮她说话，十分高兴，捏了块点心塞进嘴里，“朱嬷嬷，苏家就是你的家，以后梅儿给你养老，你和张嬷嬷以后就只管一起喝茶看花的，多快活！”

“调皮！规矩又给忘了！”朱嬷嬷佯装嗔怒，但心里十分受用，若能在苏府养老，自是再好不过。“我也就这几天不管你，等过完了年，可是要入学的。”

“姑娘入学可是大事，夫人早就开始安排了。这次听说入学的有十来位千金，光咱们府上就有两位姑娘入学，夫人面上也有光！”张嬷嬷让银花收起了点心，聊起入学的事了。

“姑娘可要书院寄居？”火树在旁边出声问道。

“咱们姑娘哪能需要寄居？书院也不远，夫人是想着就住在自家府上，这才放心。”张嬷嬷说道。

“这次有几位杭州府外的姑娘，应该是要寄居书院的。”火树是个包打听，入学这事，她呀可期待坏了。

“那都是做个样子，可不是真的寄居，稍微有头有脸的人家的，都在书院附近买了宅子，哪能让自家姑娘受那委屈。”朱嬷嬷补充道，

“咱们虽然离得近，但是书院中还得有一处院子，以备不时之需，里面备上些家常的用品，在书院姑娘也方便些，住倒是不用住的。”

“我也舍不得父亲母亲和哥哥，还是府里好，住外面我才不适应呢。”苏筠梅已经吃完了碟中的点心。“张嬷嬷，年后我就跟母亲说，要出去采买些东西，到时候你一并给送到书院里面。”

“梅姐儿可要和敏小姐一起？”张嬷嬷问。

苏筠梅一下子撅起嘴来，“跟她一起多别扭啊，我才不想。今日算账赢了她，瞧她那做派，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还是让大哥陪她去吧，她不总爱让大哥陪她出府吗？”

“梅姐儿，以后这样的话可不能再说了！”朱嬷嬷立时严厉起来，“没哪家的姑娘背后这样嚼舌根的，嚼的还是自家姐妹的舌根，更是新昌县县令的千金。不仅有失闺阁礼仪，更难登大雅之堂。”一席话说的苏筠梅面红耳赤，她也知道自己过于刻薄了。

“朱嬷嬷，梅儿错了，定谨记教诲！”苏筠梅低头认错，旁的丫鬟也跟着垂下了头，接下来就该训她们了！

“你这几个大丫鬟，平时也太纵着性子了，姑娘有一些言行的不妥之处，合该劝着，不该随着姑娘编排！”

“朱嬷嬷，奴婢们该罚。”银花已经回来，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也跟着火树一起低头认错。外面金盏和玉台刚从夫人处抱了一摞书回来。

“小姐，白云书斋送来了夫人预定的书本。”金盏瞄了一眼朱嬷嬷道。苏筠梅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脸蛋子还是红红的。

“金盏，和玉台把书规整到姑娘的书房去，这几天天冷了，姑娘要是读书写字的，勤添着点炭。”张嬷嬷吩咐道。金盏和玉台便赶紧溜到书房去。

“也罢，你们以后注意着点，时时提醒着姑娘，你们都是贴身伺候的丫鬟，一言一行都是姑娘的脸面。”朱嬷嬷对着几个丫鬟耳提面命。

只不过，苏筠梅今日说的这番话，没多久就要自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