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青城定盟（上）

在方清玄铸剑的这几天，谢陵就通知了易辟尘今日上山。

二人甫到得山门，便被山下值守的纯阳观弟子拦下。

谢陵正奇怪时，一人从山门后走出，对值守弟子道：“你们退下吧。”

晏无师道出此人的身份：“李青鱼。”

谢陵略略挑眉，抬眼打量面前的少年。

来人仪表堂堂，眉目虽十分冷峻，配上稚气未脱的面容，却又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李青鱼是易辟尘晚年收的弟子，天资根骨极佳，如今十三岁便几乎将纯阳观典籍阅尽，熟记于心。

只是这冷冰冰的样子……

“简直就是再世方清玄！”不由脱口而出。

说完才后知后觉，偷觑一眼身旁自己吐槽之人，见没被发现方才松了口气。

易辟尘教导弟子还是有一套的，李青鱼年纪轻轻就显露出长者风范，三言两语挥退了值守的弟子，向谢陵拱手行礼：“在下李青鱼，奉吾师之命，在此等候晏长老。”

“我并未知会今日何时上山，易观主又是从何得知？”谢陵奇道。

“师尊说不知晏长老何时上山，故而命青鱼卯时便在此守候。”

卯时…五点？

天没亮就在这等着了？骚年你毅力可真好～

本想再问问李青鱼是怎么看出他身份的，但想到易辟尘肯定描述过他的相貌。

再者李青鱼态度虽客气，却有着十分的疏远，想必是介意他的魔门出身，所以还是不问了。

李青鱼又转向方清玄：“这位道长可是与晏长老一道的？”

方清玄抱拳：“贫道乃易观主故交，恰逢晏长老入蜀，便与他结伴而来。”

好你个方清玄，敢情是拿我当便车来搭了！人与人之间还能不能有基本的信任？

谢陵情不自禁又想问候方清玄的祖辈。

李青鱼微微蹙眉，显然是把方清玄当成了不正经的道士，心想此人看起来仙风道骨，竟表里不一，自甘与魔共舞。

碍于师尊易辟尘有言在先，遂不再多言，侧身为二人让出一条道路：“请。”

李青鱼毕竟年轻，稍稍几个动作便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幸而身边的“邪魔歪道”一个不甚在意，一个道心超然，双双忽视了他的表情。

其中的“邪魔”还饶富兴致地与他讨论沿途景致。

谢陵和气的态度让李青鱼略有改观，冰冷的神色逐渐有了一丝消融，可惜再消融也掩盖不住他不是一个好导游的事实。

平铺直叙的讲述方式，活生生将山间美景当做稿子来念，毫无新意又叫人昏昏欲睡，谢陵勉强寒暄了几句，也感到无甚乐趣而沉默下来。

本欲找方清玄聊天打消困意，可转头看到的却是比李青鱼还要冷淡的一张脸，顿时兴致全消，垂头置身二人之间默默前行。

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

谁来把这两个大冰块搬走？我快被冻死了，救命！

而在谢陵视线不及的身后，方清玄看着他垂头丧气、生无可恋的表情，不免有些好笑，唇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

好不容易抵达纯阳观，他们却没从正门进入，而是右转走到一处角门，进门后又七拐八绕被引入一处偏殿。

谢陵上山虽被“冰冻”了一路，到底理智尚在，对易辟尘的目的也有大致的猜测。

于是不发一言，不紧不慢缀在李青鱼身后进了殿。

李青鱼引他们就座：“青鱼这便去禀告师尊，二位还请稍候片刻。”不待人回话迅速出了门，仿佛坐在殿内的不是人，而是瘟神。

谢陵有些微的不悦，但想着犯不着与小孩子计较，遂一笑置之，抬头打量起大殿的布置。

此殿位置虽偏僻，形制倒十分富丽，如果不是殿中有明显的道教装饰，他都要以为这是皇家宫殿了。

只是实在太冷清了点，尤其还有个冰块在侧，深秋的天气似乎也更冷了几分。

又转头偷瞄，方清玄不复以往的冷淡，竟报以一笑。

本是平常的表情，倒叫谢陵受了好大一场惊吓。

时间很快过去。

一刻钟后，伴着急促的脚步声，一身道袍，手执拂尘的易辟尘推门进入。

人未见，声已至：“敝观事务冗杂，多有耽搁，贫道深为致歉，还请晏长老见谅。”

一番标准的“易式语言”后，易辟尘出现在谢陵眼前。

晏无师嗤笑：“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道歉？哪日本座死了，便是被这群酸腐虚伪的道士恶心的。”

相比晏无师的反感，谢陵却觉得这只是个人的处世方式，就算不喜又何必出言讥讽？

于是呵呵一笑：“不至于此，晏某还觉得是自己叨扰了易观主呢。”

易辟尘亦是一笑，待目光扫过空空如也的桌案，脸色忽地一沉。

正要叫人问话，想到今日所要谈及之事，生生将怒火压下，将目光移向在场的另一人。

本以为晏无师就算不是一人前来，也只会带着一两名弟子，满打满算不超过三人。

然而弟子李青鱼说晏无师身边还跟着一个道士，这不由令他万分诧异。

在来偏殿的路上将此人身份揣测了数遍，甚至以为纯阳观内部走漏了消息，被其他道门得知上山兴师问罪来了。

但当他看清来人时，却生生怔在了原地，圆融玲珑的面孔出现一丝裂痕。

“方师弟？”忘记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声线甚至隐隐有些颤抖。

反而是方清玄更加平静：“易师兄，别来无恙。”

“游山游水几千重，二十年中一度逢”。

忆及那段忘却俗世，一心求道的日子，犹如镜花水月，痴梦一场。

天地间风起云涌，旧人离散故去，新人崛地而起，曾经的剑吼西风，变为如今的八面玲珑。

面前人容颜仍一如往昔，鲜衣怒马、披荆斩棘仿佛一切如昨。

既喜悦故人重逢，又感慨世事流水，眼眶竟盈起些许湿润，良久方才长吁一声。

殿中气氛压抑沉凝，谢陵默默退到桌案后打量静立相对的二人。

你们不对劲。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