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曲江密议

得到崔不去，完全是意外之喜。

当谢陵问崔不去的过往时，他倒没有多少犹豫。

说自己母亲早逝，父亲又不负责任，致使嫡母屡次加害于他。迫不得已，他只有逃出家门寻求一线生机。

如今跟着商队的养父经商快一年了，近日恰好行商至长安，打算再盘桓几天便南下入建康。

虽然隐瞒了自己博陵崔氏的出身，但谢陵和他萍水相逢，即使略有隐瞒，也是情有可原。

谢陵记得他的养父此次南下会遭遇变故身亡，没了养父的庇护崔不去又会漂泊几载，直到遇上后来的师傅范耘。

既然知道后来的变故，谢陵怎会坐视不管呢？再说崔不去可是个重要人物，他自然不会任其漂泊流浪。

于是询问了崔不去的想法，看他愿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

崔不去答应的倒爽快，只不过提了一个条件，希望谢陵能为养父谋得新营生，不再从事危险系数高的行脚商人。

安排工作又有何难，当下谢陵便答应下来。

去商队问过崔不去养父后，养父同样很快答应了，既为崔不去有人照顾而欣慰，又为商队能够安定下来而高兴。

原主在周国有几处产业，他便将商队安置在这些产业里。

商队的人虽不如谢陵麾下的江湖人士那么能打，但他们胜在常年行商脑子灵光，不声不响地帮他赚了不少钱。

来来回回又是半月过去，直到谢陵接到雪庭派人送来的请柬，才想起自己此番前来长安该办的正事。

那日雪庭确实遵守诺言，看完朱阳策便还给了他。

之后说自己有事要办，让他回府静候音讯，然后人就没了影。

若不是这封请柬，谢陵都要以为雪庭忘了他这个人。

当他打开请柬，却被整的有些不会了。

因为——这是以大冢宰宇文护名义邀请的。

压下诸多疑惑，他带着请柬回了房。

直到进门，谢陵的脸色都没有一丝好转，面色冷凝，深沉如水。

崔不去发觉他的异常，主动上前询问道：“兄长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

虽然崔不去和谢陵有二十岁的年龄差，但练武之人容貌不衰，且谢陵也不想自己被人喊的太老。

便让崔不去和周顺一样，称呼自己为“兄长”，显得年轻一点。

摸出怀里的请柬递去：“宇文护邀请我赴宴。”知道崔不去不知内情，又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崔不去听完并未思索多久，反而起身下拜道：“恭喜兄长得偿所愿。”

谢陵挑眉：“此话何解？”

崔不去认真分析道：“朱阳策虽珍贵，比之兄长所求之事，却是无足轻重。故而雪庭当时能爽快答应，必然早有想法，如今宇文护又送来请柬，说明兄长所求之事十有八九成了。”

想想又加了一句：“不过兄长你是周帝宇文邕的人，想要分宗自立必然要取得周国实际掌权人宇文护的支持方能行事。如何在两边左右平衡，你定要慎之又慎。”

崔不去说的在理，谢陵深以为然，面带微笑调侃道：“不去你真是个宝，赶明儿我要造个金屋把你好好藏起来，可不能叫旁人发现你这个宝贝。”

崔不去小脸一红，不知所措地摸了摸后脑勺，呆萌的样子又惹得谢陵忍俊不禁。

……

长安，曲江池。

曲江在长安城东南隅，因水流曲折而得名。经过秦汉时的改造和扩建，已是水域千亩，名冠京华的游赏胜地。

谢陵本想把崔不去一块带来，但考虑到他的身体，还是作罢了。

本来做好了车水马龙、宾客如织的准备，然而他到地方一看，曲江池安安静静，除了他一个人影都没有。

被门口等待的仆从引入内部，百折迂回到一处亭台边上。

早有二人在此等候。

左侧坐着多日不见的雪庭，上首则是一位锦衣华服的中年人。

心里已有了计较，上前郑重行礼道：“伏波将军晏无师，参见晋…大冢宰。”本想叫宇文护爵位晋国公的，想了想还是没有。

宇文护早年见过晏无师一回，印象已有些淡了，上下打量他一番道：“免礼吧。”

说完也没给任何指示，任谢陵在原地站着。

还是雪庭笑着道：“晏将军请坐。”

谢陵依言坐在右侧蒲团上，甫一落座，宇文护便开口道：“汝之所求，国师已向我言明。只是日月宗势大，周国恐怕无力抗衡。”

雪庭缓和气氛：“此次周齐作战，我方兵力受损。有鉴于此，大冢宰方才顾虑重重，未敢轻易许诺呀！”

他甚至不愿叫声晏将军，谢陵撇撇嘴。

还有你俩这双簧唱的也太好了，明显是要坐地起价嘛。

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谢陵恭敬道：“周国损兵折将，我岂能不知？只是日月宗自从强并龙门镖局后，扩张的速度越发迅猛，再这样下去，周国覆灭沦亡，近在咫尺！”

日月宗一向支持齐国，尽管周国做过许多努力，却从未扭转宗主崔由妄的心意。

而历时一年的周齐大战，以周国损兵折将败退回关中而告终。

宇文护原本欲以此战之功加封晋王的，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啥也没捞着，这便是谢陵没用爵位称呼他的原因。

君不见雪庭都没敢用晋国公这个称呼吗？

若是他因此勾起人家的伤心事，宇文护一气之下不合作了可咋整？

这边谢陵言语审慎，生怕宇文护不高兴。

那边宇文护心中也是惊涛骇浪不断。

晏无师作为日月宗一人之下的大长老，知道的自然是第一手消息。

原来他只以为日月宗势力庞大，但暂时还没有渗透进周国的打算，如今听晏无师这一说，他不由得警觉起来。

尽管晏无师是宇文邕那边的人，但宇文邕对他向来顺从，倒也不妨事。

如若能将日月宗部分势力分化出去为己所用，这对周国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心里已有了盘算，与雪庭对视一眼，再也不复刚才的冷漠之色，虚心问道：“还望晏长老详说。”

此话之意便是要深入交流了，谢陵心下一哂，面上却仍不动声色。

秉烛夜谈，细细密议。

当天光即将破晓，朝阳就要照常升起时，谢陵走出亭台，重游曲江池。

看着身下波光粼粼的一池碧水，想着密议内容与宇文护傲慢自矜的姿态。

他默默想道：

今天你对我爱搭不理，明天本座让你高攀不起！

抬袖一挥，池水乍起道道波纹，带起一阵悦耳的水声。

当水面涟漪尽数消散，谢陵已乘风归去，和天光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