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外事（二）

方清玄起先不欲动手。

他存了以理服人、将晏无师死讯彻底坐实，让天下各派放下猜疑的心思。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当自己行踪被发现的时候，种种变数也由此产生。

他试探了宝云他们几回，知道桑景行没来，原是松了口气。

可见这两人非但不因自己主子没来而退走，任凭自己如何言语激怒，也寸步不让。

他便明白情况或许不妙。

要知道合欢宗内两派分立，桑景行没来，那么另一个来的几率便会大大增加。

观宝云、阎狩的脸色，怕还真是这个可能。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方清玄又用神识扫描城外，发现距离此地十里，有一道强大的气息正快速逼近。

这股气息是如此强劲，没有天下第九也有第十。

两两印证，方清玄遂不再拖延，率先掀桌动手。

阎狩还想再拖一拖：“道长万勿动气，咱们有话好好说！”

宝云真快被他蠢哭了，厉声道：“蠢货，他明显是发现宗主要到了，所以急于离开！快拦住他！”

阎狩心里虽气，还是绝了废话，血手印来，排山倒海。

先时晏无师曾与方清玄说，世上最难缠的便是女人。

他原本不信。

可当自己也有了枕边人，又瞧着晏无师陷入感情的漩涡，花了大力气伤筋动骨才暂时脱身。

他才终于信了这番话。

那个女人的厉害自己也见识过，以晏无师的口才都占不了上风，又岂是不善言辞的自己能抵御的？

怕不是没说几句就被套出了话，从而让晏无师再度暴露于世人眼前？

因此方清玄只能发挥自己的特长——

武功。

以此避开那人的套问。

十里对于江湖人来说不过几步路，所以方清玄一出手，就用出了五分功力。

他的武功几至仙人之境，于人界全无敌手，虽只五分力，亦足以倒悬天地。

两指聚拢，平平推出。

看似轻飘飘点在虚空，却让宝云二人前冲的动作生生一滞。片刻之后，轰然炸响。

宝云砸入客栈深处，阎狩则飞出三条街开外。

这两指方清玄还是留了情，没有直接点在二人的身上，否则他们绝不会是飞出去这样简单。

思忖着他们已经重伤，便未再追击，踏过一地狼藉走出门去。

哪知这二人就跟发了疯一般，撑起重伤的躯体再度冲来，边跑边道：“一起上，一定不要放他跑了！”

合欢宗弟子闻言一哄而上，声威浩壮。

方清玄眉头皱紧。

那道气息距此处已不到三里，再拖下去就真迟了。

遂拔出太阿剑凌空一扫，荡开众人的攻击之后，又接连劈上酒楼数道梁柱。

轰隆轰隆！

倒塌的梁柱和木板簌簌落下，将大门层层封死。

趁此良机，方清玄收剑出门，疾速掠向城外。

“方道长请留步！”

一道柔柔的女声在面前响起。

还是慢了半拍！

方清玄无奈，抬头与那人对视。

元秀秀福了福身：“弟子无礼，叨扰到道长的地方，还望见谅。”

方清玄开门见山：“元宗主有何贵干？”

元秀秀也不拐弯抹角：“晏无师…他真的已经死了吗？”

方清玄面露“悲伤”：“是。”

“那…”

“元宗主若想详细了解，我方才已与宝云他们说过了，你过去问他们便是。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说罢不敢多留片刻，生怕被瞧出什么端倪，跃上枝头，飞身离去。

腾空之际，元秀秀在背后说道：“江南谢氏家主病重，性命危在旦夕！”

谢氏家主……

晏无师的父亲？

心中一惊，脚下动作却丝毫不慢，眨眼就化作一道黑点渐行渐远。

元秀秀望着他的背影，心底又泛起些许希望。

……

方清玄直奔清水镇，迅速将林苒二人接走，星夜送往周国南境。

原想去纯阳观所在的成都，可思及易辟尘的为人，兴许会借此大做文章。

不论是用林苒二人要挟自己为纯阳观做事，还是把她们当做筹码拿去和浣月宗交易，皆非他愿意看到的结果。

自己行将得道，还是不要给晏无师添麻烦了。

于是入了巴蜀地界后继续南下，将她们安置在峨眉山脚下的村落中。

在山下呆了一天，他便绕道北境，东行返回医庄。

医庄，廊下阴影处。

晏无师正抱着一册话本看的起劲。

话本全八册，除了他手中这本，剩下七本整整齐齐罗列在身旁。

书中杂糅了江湖八卦、武林旧事，是一套类似于演义的小说。

为了尽早愈合暗伤，他每日除了练剑，便是在房中打坐运功。

百无聊赖之下，偶然瞧见窗前书架的这套书册，便抱着打发时间的想法随便看看。

作为江湖风云人物，又得益于魔门中人行事放纵的特质，晏无师本人自然成了话本大书特书的对象。

说是演义，不如说是他自己的“个人向小说”。

从加入日月宗说起，一直写到现在，第八册末尾还写着未完待续。

不过如今他假死的消息传遍天下，这部作品应该暂时性完结了。

书中人物形形色色，方清玄、桑景行、元秀秀、广陵散乃至崔由妄，都与他本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尤其是方清玄，自其人现世以后，他们的关系便成为江湖人揣测的热点。

更别说后来晏无师功力大失，方清玄竟还留在身边，也不趁此机会将浣月宗据为己有，反是为晏无师鞍前马后，“心甘情愿”做一个挂名长老。

晏无师更是“投桃报李”，亲自上表为方清玄请封，赐下的九华观也成了二人同居的“爱巢”。

浓情蜜意，感天动地。

书中情节详尽，仿佛作者是趴在当事人床底下写就的。

更兼文字露骨，道听途说的消息写得都跟真的一样，令人欲罢不能。

晏无师从早看到晚，直至徐容采药归来。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

晏无师举起书：“在房间里找到的书册。”

啪！

徐容似乎很着急，药筐未卸便快步上前，一把夺过话本，紧紧攥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