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小鱼儿和小无缺，此时正在回家的途中闲晃。

小鱼儿面上有疤，嘴叼狗尾巴花，衣襟松垮垮，头发蓬蓬乱。

那落拓不羁的模样，比起玉郎江枫，倒更像是燕南天的种儿。

小无缺则是人如其名，头发一丝不苟，白衣连褶皱都无。

面如冠玉，腰缠软剑，活脱脱一个小玉郎。

也是奇了怪了，明明俩小子是双生子，但除了身量和胖瘦，竟无一点儿相似处。

小鱼儿古灵精怪有点坏，小无缺冷淡自持有洁癖。

此刻天边的日暮恰似一颗鸭蛋黄。

小鱼儿看着看着吞了吞口水，觉得肚中有点儿饿。

他扭头就问边上的兄弟，“无缺，你身上带吃的了没？”

小无缺解下腰间的小布囊扔给他，扬了扬下巴道，“喊哥，今天我救了你，照规矩，这一天我当哥哥。”

小鱼儿吃人都不觉嘴软，明明果仁啃得正欢，还兀自强辩道，“诶，话可不是这么说，那会儿你便是不救我，我也能————”

“你就沾上屎了。”

小无缺话都不教他说完，直指中心地言道。

小鱼儿一噎，“……”

跺了跺脚后，他继续嘴强，“我能躲过去的，花无缺！”

小无缺摇了摇头，瞥了他一眼道，“你不能，因为你平日里根本不好好练武，还老偷奸耍滑，身法之差，在那会儿根本就躲不过去。”

小鱼儿扭脸一哼，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就是不服，“躲不过就躲不过，大不了沾一身屎，反正我没主动要你救，所以这次不算！”

小无缺眉头一皱，“你这是要耍赖不成？”

小鱼儿还真就耍赖了。

他抱着胳膊，铮铮有词道，“讲道理，是你见不得污秽才出手相救，我可是能屈能伸大丈夫。”

“大丈夫宁愿沾一身屎，都不愿喊我一声儿哥？”小无缺总能一语中的。

小鱼儿：“……”

小鱼儿认栽，垂头丧气道，“好吧好吧，哥，哥，我喊你缺哥儿总行了吧。”

小无缺：“……”

小无缺额角一抽，忍着气道，“哥就哥，不要喊缺哥儿。”

小鱼儿扭脸偷笑，正回脸义正言辞道，“阿娘喊你缺崽儿你就应得欢，怎么我喊你缺哥儿就不行了？”

小无缺眉梢一扬，反问，“你能跟娘亲比吗？”

小鱼儿：“……”

小鱼儿又被噎死，继而耍浑，“我不管，我就要喊，缺哥儿缺哥儿缺缺哥儿。”

小无缺给他气笑了，却也拿他没办法，心道————罢了，当哥哥的，就让一让愚蠢的弟弟吧。

眼看天边的‘鸭蛋黄’被山峰吞掉三分之一，小无缺惊觉，“糟了！今天的晚课要迟了。”

小鱼儿：“！”

小鱼儿闻言先是跟着一惊，接着吁了口气。

“哎呀，我还当是什么事儿，迟便迟了呗。”

“这不是事出有因么，大不了吃过晚饭你再补回来便是。”

“不是我，是我们，”小无缺一脸正色地更正道，“而且入了夜是修内功的时间，至少两个时辰，少一刻钟都不行。”

小鱼儿只当没听见什么我们不我们，搂着小无缺的肩膀，继续支招，“那你就熬个夜，晚点儿睡。”

奈何小无缺在某些方面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他道，“万大夫说，养生之道在于休养生息，人最好要睡足四个时辰。”

小鱼儿白眼一翻，“就这么一晚，我又没让你夜夜这么干。”

小无缺闻言摇头不已，“你就是这般散漫，才武功不济的。”

小鱼儿当即炸毛，搡了小无缺一把，“喂！你自己一根筋就算了说我干嘛？”

小无缺抬手抚平肩头上的褶皱，淡淡道，“我说的是事实。”

小鱼儿知道是事实，所以更生气。

他两手叉腰，梗着脖子说道。

“不就是没你能打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若论聪明才智，谁能是我小鱼儿的对手，就连那些脑满肠肥的大恶人都不是我的个儿！”

小无缺闻言敛目，勾唇一笑，“他们不过是畏惧娘亲，燕伯伯，还有你那五个师父，才没跟你动真格的。”

小鱼儿头一扬，不服道，“哼，我迟早要叫你知道，武功天下第一不如聪明天下第一。”

话音落地，不待小无缺言语，就听天边一道声音传来，“哦，洒家倒要看看，这聪明天下第一，能不能打败武功天下第一。”

只听这自称……除了九歌，还有谁！

小无缺和小鱼儿面上刚扬起笑意，就见两枚铜板破空而来。

小无缺当机立断，自腰间抽出软剑便要劈，不想九歌却道，“铜板也是钱，要么接着要么躲。”

这话一出，小无缺只能匆忙将剑换个方向，用剑身格挡。

接着他飞身跃起，探手去接住铜板。

轮到小鱼儿，他身上只有稀奇古怪的整蛊药粉，若说趁手的兵器，可能就……嘴边的狗尾巴草？

此时此刻，让他像小无缺那般潇洒接招是不可能了，抱头躲闪才要紧。

只听那破空声儿就知道，挨一下可不知道要疼上多少天呢。

九歌身上有铜钱一吊儿，眼下全成了教训小崽子的道具。

她斟酌着力度和速度飞掷铜钱，一枚比一枚刁钻，一枚比一枚快。

小无缺和小鱼儿一开始还能游刃有余，渐渐就有些力不从心。

尤其是小鱼儿，左肩左腰各挨一记铜板之后，他直接躲无缺身后，嘴里直喊，“哥哥救命！”

小无缺摇头苦笑，认命地挡在他身前，“你现在倒知道喊哥哥了，可是真心的？”

小鱼儿在无缺身后缩头缩脑，闻言讨好卖乖道，“自然自然，比珍珠都真，”说完他真恨不得贴无缺身上，生怕漏出个缝儿再挨上一记。

九歌见两人贴成一人并且无缺当前，下一秒就连射七枚铜板，直取他双肩双腕双膝与脑门。

无缺险而又险地躲去泰半，却被第六枚铜板打落软剑，眼看就躲不过第七枚。

小鱼儿见状，想也不想就两手合抱过无缺的窄腰，反身用自己去挡。

结果到头来，还是他承受了所有————这是躲了个寂寞呀！

“哎呀，疼死我了！”

小鱼儿叫苦连天，小无缺急在心里。

他一把扯开小鱼儿的衣襟就去看他肩胛骨，接着心疼道，“你替我挡什么，这都淤紫了。”

小鱼儿低声道，“我若不挡，伤的就是你。你个一根筋儿，到时候带伤练剑不是伤上加伤？”

小无缺道，“换你伤了难道就不会伤上加伤吗？”说完他就知道自己说了蠢话，因为他看到，小鱼儿嘴里叫得惨，面上却带着得逞的笑，“你故意的？！”

小鱼儿嘿嘿一笑，虽然疼得龇牙咧嘴却还不忘得瑟。

“谁跟你似的，受伤还练武。我既受了伤，自然是要休息一段时日的。”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觉得我受的这伤，起码要休半年。”

小无缺：“……”

小无缺没好气地替他拢好衣襟，只觉得刚才的心疼都喂了狗，“真有你的，连娘亲都算计，你根本就没打算动脑子是不是？”

“谁说的，苦肉计不是用脑子想的吗？只是赢过娘亲有何好处，还不如受伤了骗同情，混几天休息日，”说着小鱼儿又换上苦兮兮的一张脸，故意大声地惨叫道，“哎呀好疼啊，阿娘下手这般狠心，可是不疼小鱼崽了？”

九歌闻言现了身，确实一脸的心疼。

不待小鱼儿面带喜色，她就一把揪住他的小耳朵，让他所谓的苦肉计折戟沉沙。

“为娘自然是疼小鱼崽的，这不就疼了你的左肩左腰和左大腿么。”

“你放心，为娘特意就伤了你左半拉身子，你还有右半拉身子可以用啊，不耽误吃饭和练功的。”

小鱼儿面上一苦，“我跟哥那么小声说话您都听见了？”

九歌揪耳朵的手一提，“你说呢？”

小鱼儿认栽，伸手就去抱九歌的腰，“娘亲～小鱼崽错啦～你原谅人家嘛～”

九歌铁面无私道，“装小闺女撒娇也没用，走着，你燕伯伯的擀面杖已经饥渴难耐了。”

“我可是您亲儿子啊～～”

“所以为娘才没让他用铁锹啊。”

小鱼儿一声悲呼，绝望地朝无缺招手，“哥，快救救我啊。”

小无缺不知何时拣回了所有铜钱，此时正抛着玩儿，闻言不为所动不说，还乐见其成，“习武之道本就该日日不缀，鱼弟不该偷懒的。”

这一声鱼弟（愚弟），也算是报了缺哥之仇。

只是小无缺看着冷冷淡淡，竟还是个以牙还牙的主儿。

小鱼儿一听气炸，正要跳脚，不想九歌嫌他磨蹭，手上愈发用劲儿，“快点儿走，太阳都要落山了。”

小鱼儿耳朵受到钳制，再顾不得其他，只能踮着脚尖亦步亦趋地跟上，嘴里哀叫连天，“娘啊，亲娘诶，小鱼崽再也不敢了，您快松松手吧。”

……

………

夕阳西下，三人成影，倒是一派热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