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真实与真相

“你知道吗，曾经有段时期，我经常胡思乱想”

叶川伏在面前的木栏上，伸出右手托起了右腮，默默注视着凡间的一切，声音伴着微风四散而开，

“我会怀疑这世界是否是真实的，就像某些科幻电影里展示的那样，我们不过是‘缸中之脑’，被浸泡在营养液中，活在数字构成的世界里，我们所谓的现实，不过只是一段虚拟的程序罢了”

“有时我又会想，我们生活的世界会不会只是一场梦境？我们仅仅是存在于梦中梦里的记忆，是庄周梦到的，蝶的梦里的庄周”

“我甚至畅想过，如果我们只是高等文明的实验品，我们的自我，思考，都不过是他们设定好的程序，甚至连怀疑这种想法，都是在他们的支配下产生的东西”

叶川轻轻吐了一口气，

“你应该知道，如果这世界真的很平凡，仅仅只有物质界，那这一切确实只是我没有任何意义的幻想”

“但这个世界很缤纷多彩，且不说我还在实验中的模造世界，单说太初秩序，就足以模拟出一个无限接近于真实的小世界的运行，那就更不用说最普通的‘缸中之脑’了”

绘里奈非常清楚叶川想要表达出什么，如果只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那自然不用在意这些东西，因为在凡人看来，这些东西没有存在的可能，一切都不过是幻想。

可她不是凡人，她自己都可以构筑出一个足以让寻常人分不出真假的幻境，所以她非常在意自己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非常在意自己的意志，是否是由自己完全主导的。

所以她要怎么去接受那个残酷的可能？她只是别人创造出来，用于束缚某人的枷锁，她的一切所思所想，所感所悟，都是别人让她以为这是她自己的思想，其实只是别人预先输入的一段程序罢了。

她从未静下心来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她的生活太充实了，她生来就注定站在众生之上，哪里有时间去做这些无端的臆想呢？

甚至她知道，如果她真的这么错了，自己的心中只会鄙视自己，浪费大把的珍贵时光在这些无聊的问题上。

此刻她才有些理解叶川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话，人不仅仅是一切经历的综合，更是基于经历的感悟，以及思考的总和！

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会一直觉得叶川极其适合超凡世界，叶川那无与伦比的想象力，是一切的根源，正是那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才赋予了其超人的智力，创造力，乃至联想能力。

所以叶川早就找到了自己的答案，而她现在却只能苦苦思寻，想要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无论如何，她都接受不了自己只是某种载体，只拥有虚假的自我。

这种感觉，要远比叶川曾经告诉过她的快乐机假说，更令她讨厌的多，至少那处在快乐机器里的人，还能拥有自我。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绘里奈忍不住开口，她从未想象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迫切地去向某人请求一个答案，即便那个人是叶川也不行，她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像是一条可怜兮兮的流浪猫，说是请求都算是一种美化了，准确来讲，那应该叫做祈求。

叶川回过头来，眼神中有一种让她感到陌生的温和，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就告诉你啦，可现在，你得靠自己去悟，这世界上有许多道理，你剽窃来也不属于你，就像有些东西，不是你的，你强求不来”

少女不满地皱了皱小巧的琼鼻，她从来都没有求过人，结果第一次竟然就被拒绝了？这甚至让她的关注点都变了，

“借鉴一下都不行？”

叶川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你自己领悟到的，那答案便没有任何意义”

“哼，那我便偏不去悟，都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绘里奈轻哼一声，别过头去，但随后又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斜睨着叶川，

“喂，你说，樱是不是就是想到了那些不该想的东西才会封闭自我？”

叶川看着又恢复了本性，好似完全没有在意那个哲学上的究极问题的少女，微微笑了笑，

“可能吧，不过，你这不是悟得很漂亮嘛，能不在意这些，也是一种能力”

少女骄傲地扬起了下巴，

“也就你们这种人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这种问题有意义吗？我就是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提线木偶，我做出的一切行为，都是我允许我做的”

叶川点了点头，“很新颖的想法，能控制木偶做出什么动作，前提是木偶本身就有能力做出这个动作，否则只会收到一堆破碎的肢节，你的因果之道很不错”

叶川已经从绘里奈看待事情的角度窥得了她的一些观点，按照她的那种观点，不是人操控木偶做出各种动作，更重要的前提，是木偶的机巧设计，能做到这个动作。

这种不拘泥于常规因果的看法，很符合他对少女的推测，要说真不在意，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他知道少女空中的聪明人，其实也包含了少女本身。

哲学是人的源头，是很空虚的东西，但人却更不能没有哲学，尤其是其中会涉及到“我”这个概念，越是高傲，完美，就越会钻进那个牛角尖、死胡同，探寻思考“我”是什么。

忽然，一阵掌声袭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真不错，该说不愧是受到你熏陶的人吗，悟性确实不错”

夜川完全没有因少女拨云见日，脱离了那些东西的影响而感到失望，反倒是赞许地看向了她，没有聪明人会不喜欢、不欣赏聪明人。

同性相斥，不过是某些自私排己的人找到的借口罢了，更多时候，特质相同的人，只会互相吸引，互相欣赏。

“有气量的人，是连敌人的优点与魅力都能感受到的，他们绝不会因为是敌人就讨厌，敌对的永远只是立场”

绘里奈听着叶川的话语，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或许是两人给她的感觉太相似了，她莫名其妙有一种叶川在自吹自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