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规则与死亡

不对劲，很不对劲。

本应该如臂指使的式神变得不太听话。

我需要用比以往更强大的内心意志和咒力，才能驱使它们。

就像因为生锈而迟钝的机器往往需要更多的电力，才能达到原先的效果一样——在我挡下那一枚子弹，救下星浆体时，身体上突然多了一股久远深沉的庞大压力。

——不是哪一个咒术师身上可以释放出的压力。

又类似于我上次面见天元，几欲答应他“杀了他”的条件时，那种冥冥之中的不合理的本能抗拒。

仿佛……来自世界。

因为超乎寻常的负面状态，我所发挥出的实力甚至没有平日里的一半。

夏油杰也许感受到了这一点，还很诧异的看了我一眼。

我们打的极为艰难。

大抵还是有所保留，伏黑甚尔没有杀我，而是重重地把我打到墙上，发出巨大的轰响。

然后还嘲讽了一句：“这种时候还留手，我还真没看出来，大小姐你还是个这么恋旧情的人。”

我头晕目眩，脑子里一阵尖锐的轰鸣，那种莫名而来的压力更大了。

听见他的话，我试图站起身再次举起藏光，但是脚步踉跄了一下，又半跌回去。

“你……”大概是没想到他下手居然会给我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伏黑甚尔惊诧了一瞬。

“况雾！”夏油杰的声音传来。

伏黑甚尔转头看他。

并不在乎我的状态，就和五条悟一样，他反手捅了夏油杰一刀，然后嗤笑一声，把他丢在地上，放弃了杀死他。

夏油杰是有呼吸的，我能感觉到，但是已经昏迷了。

我大概能猜到伏黑甚尔的想法。

无非是因为夏油杰身体里的咒灵，如果宿主死亡，咒灵倾巢而出，会给他造成不少麻烦。

天内理子躲起来了。

我心头一片凄凉。

五条悟死了。

夏油杰重伤。

而我的力量却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根本不能完全发挥出来，全然被压制着。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甚尔……你知道吗？”我用藏光撑着地面，艰难地站直身体，然后抬起手做了一个繁复的手影。

我惨然一笑：“曾经我许过五条悟一个承诺，如果他死了，我会为他报仇。”

“布留部由良由良，八握剑异戒神将-魔虚罗！”

本来用不上的，但是周身的压制太厉害，我没有办法了。

连五条悟和夏油杰都打不过，我如果再不行，咒术界也没有人可以奈何他。

强大的威压从周身激荡开来，压制更严重了，我眼冒金星，几乎看不见前方的景物。

但还是撑着巨大的压力支撑影子的通道，让那本该顺应自然在以后才被调伏的魔虚罗提前出来。

身体里的咒力被巨大的黑影抽去，最终化为了一个巨大的可怖身影。

强大的式神魔虚罗现世时，伏黑甚尔超强的战斗直觉都在叫嚣着逃跑。

不然的话……他会死。

可是看着面前强撑着一口气、面色惨败的少女，他突然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然后提着咒具迎了上去。

＊

伏黑甚尔说不清楚那是为了什么。

当他失去大半的身体躺在地上时，心底里首先泛起的情绪居然是释然。

他转动眼珠，看向了不远处状态也算不上好的禅院况雾。

她满身都是血，弓着身子半倚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气息虚弱地仿佛一个死人。

伏黑甚尔动动嘴角：“大小姐，你还欠我一个承诺。”

少女眸光微动，气若游丝地说：“你想要什么承诺？”

绿色的眸子定定的看过来，伏黑甚尔一瞬间恍然。

他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绿色的眸子，黑色的刺猬头。

于是伏黑甚尔说：“帮我照顾那个小鬼，我把他卖给了禅院直毘人，不过对你来说应该很轻易。”

“还有，不要让他姓禅院。”

在他说出口上那一瞬间，一种更加强大的压力向我袭来。

骤然间，我跌落在地，猛的吐出一大口鲜血，只感觉内脏都要碎了。

——又来了，和上次正要答应天元时出现的强烈抗拒感。

我的思绪被割裂成两个极端。

我当然会好好对待惠，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这几乎不用怀疑……但是此时此刻，我的心底却涌现出一种不合理的强烈抗拒。

仿佛答应了他的要求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我怎么可能不答应？

那是“承诺”，也是“责任”。

于是，我顶着巨大的压力，抬起已经快要看不清楚前路的眼睛，然后艰难的开口：“当然。”

“咔嚓”一声。

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了天元当时说的“挣脱束缚在去杀他”，究竟是什么“束缚”。

是规则，是世界。

是不可违背的命运。

是我想要做出不同于命运的选择时，那涌上心底的抗拒。

是天元的恳请，是伏黑甚尔要求履行的“承诺”。

而强行违逆的后果就是……

我要死了。

真是嘲讽啊。

我闭上眼睛之前，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匆匆而来的身影。

凌乱的白发，美丽的蓝眼睛微微睁大，带着从未有过的莫大惊恐。

——你没事啊，那真是太好了。

我想。

＊

五条悟急匆匆瞬移过来，环抱住虚弱的少女。

在那句“当然”说出口之后，禅院况雾仿佛遭遇了重击，很快昏迷过去。

“况雾！况雾……”他急切的呼唤，试图运用反转术式的手又突兀地顿在了原地。

——不行，他的反转术式没办法作用他人。

要去找硝子。

硝子呢？硝子在哪里？！！

但是还没来得及等他有所动作——

他突然感觉怀里的少女被什么莫名的存在锁定了。

无数的金色光点自天空涌来，汇聚在她的身体里，用着轻盈却不容置疑的姿态，一往无前。

五条悟直觉不妙，他刚想带着少女离开，结果动弹不得。

参透了反转术式以后，他窥见了一部分世界的隐秘，此时此刻他敏锐的注意到——这是“规则”的力量。

没有办法。

不能反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金色的光点汇聚于此，然后骤然荡开一片虚无的雾气。

少女就也如这片雾气一样，逐渐变成透明的样子，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片刻过后，连一点衣角都没有剩下。

一个人的重量消失在他的臂弯里。

咒术界记录：

[2006年x月x日，护送星浆体任务失败，东京高专二年级咒术师五条悟、夏油杰重伤，星浆体天内理子不知所踪，准特级咒术师禅院况雾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