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明月庄

原形毕露的一群人慌张出了城隍庙，也不多言，很有默契地往回走打算回家。

路上行人依旧多，龙茗有意挡在惜日身前，避免行人碰撞到她。惜日回头去看被挤到远处的田双、田勇，他两人明明看到了惜日望过来的目光，却躲躲闪闪装作没看见。眼瞅着指望不上两人了，惜日只得默不作声由龙茗护着一路缓慢前行。

行至中段，路面变得狭窄，过往行人一个挨着一个，龙茗宁可自己被撞，也不让人碰到惜日，将惜日保护得很好。偶尔在两人不得不靠得更近的瞬间，惜日甚至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和呼吸，还有他的目光……，惜日始终不敢抬头。

终于回到马车边，惜日还是不敢去看龙茗，垂眸看着地面对龙茗轻声道了谢，转身欲上马车，便听龙茗道：“正午已经过了，你还没吃东西吧？这附近我有个庄子，很有些野趣，你可有时间同去坐坐？”

“不了。”惜日没再多说，转身要上马车，却听龙茗又说：“这面人瞅着怎么有点像我？”

惜日这才发现自己手里的面人不见了，回头果然看到龙茗手里拿着个面人，正是自己买的那个。

见惜日终于转头看向了自己，龙茗微微蹙眉，似颇为不满道：“我平常是这个样子的？”说完斜睨着惜日嘴角微翘目露不屑，竟与那面人一般无二。惜日险些笑出声来，急忙控制住表情，想说还我，却又没说。

便听龙茗问：“想去骑马吗？”

“不想。”

“庄子里的苹果、葡萄、梨还有西瓜都熟了，我们可以去采摘。”

“不去。”

“那你喜欢什么？”

“什么都不喜欢。”

“哦。”龙茗道：“那不着急，等你的仆从回来，我再将面人还你。”

惜日这才想起田双、田勇还没过来，向远处瞧了瞧，只看到远处的官道上依旧摩肩接踵人挤着人，也不知田双、田勇什么时候能回来，以他二人的功夫应该早就到了，明显是有意拖延。心中暗恼，可当下却又无可奈何。

惜日不想面人被田双、田勇看到。田勇还好，田双却精着呢，若是被她看见定会胡乱揣度自己的心思。自己什么心思？惜日心下一慌，更不敢去看龙茗了，说了句：“不要了。”转身又要上马车。龙茗又说：“唉，晚上又睡不着了。”

惜日眼皮子一跳，上马车的动作就是一滞。

龙茗见她没动，近前了几分，又说：“我那庄子秋日里景色极美，又比邻林间湿地，不仅可见白羽仙鹤，还能看到鸬鹚扑鱼，水中还种了河莲。现下虽过了花期，但撑着木舟我们可以去采莲子。我还在庄子上酿了些美酒，其中还有西域的葡萄酒，等下还可以去打些野味回来烤了，除了这些，我还引了山间温泉，养了百匹骏马……好玩的多着呢。”如此又问惜日：“去吗？”

“我若不去，你是不是今晚还要到我院里来？”

“嗯，是。”龙茗回答得很坦荡。

“……”

惜日也不急着上马车了，又抬头向林外看，刚巧看到田双、田勇挤出了人群，慢悠悠往这里走。惜日看了眼龙茗手中的面人，一边伸出手一边道：“那就多有打扰了。”

龙茗笑了，将手中摆弄了好一会儿的面人重新套上纸袋递还给了田惜日：“这个容易坏，你先拿着玩，回头我亲自雕刻一个送你。”

惜日面红耳赤，抢过面人回了句：“谁稀罕。”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当田双、田勇得知一会儿要去龙茗的庄子上吃顿饭时，两人仿佛早就知道似的，一点惊讶都没有地一个上车端坐，一个解开拴马绳坐到车前，继续羽扇纶巾地赶起了马车跟在骑马的龙茗身后，一路行去。

车厢内，田双一边拿了糕点茶水出来，一边说：“小姐，龙公子是不是也懂易容术啊？”

这还用问？完全就是没话找话，了解田双的惜日反问：“你觉着呢？”

田双微赧，想打探点消息就这么难么，呵呵笑道：“他连小姐都骗过了呢。”

是啊，惜日想起这事还真有点郁闷。

又听田双道：“小姐，龙公子是不是故意在城隍庙外等着我们？”

惜日看向田双：“说吧，你到底想问什么？”

田双眯笑：“小姐，你不讨厌他？”

惜日不答，又一次反问：“你觉着呢？”

田双道：“小姐的心思我哪里猜得到，不过我觉得，龙公子喜欢小姐。”

“怎么说？”惜日问。

田双道：“明摆着的啊，其他女子想跟龙公子说句话就要二十两银子，今天他却主动砸了好多金子给我们，还不都是为了小姐。”

车外田勇竖着耳朵听车内二女说话，当下便听惜日道：“既然知道他目的不纯，为什么你们还要收下？”

“因为，”田双差点想说，因为我们觉得小姐你也喜欢他啊，临了急忙改口说：“因为不要白不要。”

车外的田勇吓坏了，摸了摸胸口，感受到六锭金子安静地存在：差一点就保不住了啊。

惜日没与田双计较，只喝了几口茶，便靠着车壁闭眼假寐。龙茗与她，这么明显了么，又想起了昨晚，不知不觉，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迷迷糊糊间，忽听田双唤她：“小姐，你快看，好美啊！”

惜日睁开眼，顺着田双打开的帘子向外看去，只见道路一侧有大片湖泊，成群结队的鸟儿在湖水边栖息。湖中有树，许多水鸟在树影中游弋，划出阵阵涟漪。湛蓝的天空倒映在水中，偶有成排的大雁呈人字形低空飞过头顶时，苍穹亦仿佛被遮蔽。远处，湖中间还有座无人小岛，此刻成群的仙鹤临水而立，有的舒展着羽毛，有的引颈依偎。就在惜日车驾行驶的下方，波光林立的水面恰好有只白嘴黑羽的小水鸟一个猛子扎下水去，再过一会儿浮出水面，嘴里叼着小鱼三两口吃食进去。

好美的地方。

蓝天高远，碧水粼粼，宁静而致远。

“没骗你吧，这个季节，这里很美的。”不知何时，骑着马的龙茗来到她们近前。

田双、田勇早已被景色所吸引。即便没有回应龙茗的惜日此刻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方景色。

田双指着水中的小水鸟道：“它好能吃啊，这一会儿吃了十多条鱼了”。

“那是野鸭。”龙茗说：“再往前，便到庄子了。我们这身行头也该换一换了。”言罢，便在三人面前撕掉了脸上的面具，先行露出了真容。

虽早已知道是龙茗，田双还是怔了怔。

好俊美的少年郎，好帅气的少年郎。难怪那么多少女为他前赴后继，单论长相已够吸引人，何况还有一身奇高的武艺和易容术，以及！一出手就是金子的不菲身家！

后面这个才是重点！

偏在这时。

背着光，龙茗侧眸看向了惜日，微微翘起的一边唇角，似笑非笑的目光。

这样子……惜日顿时联想到了面人，面色一红，幸好带着面具遮掩了去。

一旁田双却看直了眼。我的天哪……这还叫人怎么活？！小姐，你挺得住吗？我挺不住了……就这么软软倒在了车里。

就听龙茗自言自语：“我这样子真那么帅？我瞧不上他们的时候真有那么迷人？”

田双瞬间坐了起来！

惜日低低笑出了声。

龙茗这是提醒他们去了面具。

田勇没什么可换的，他没戴面具只做了书生装扮。

惜日与田双便在车内换了装扮。

待二女换好容装，田勇方才继续赶车前行。

临近庄子时，看到了荷花湖。

龙茗指着水中荷花说：“荷花差不多都谢了，现下虽还有些却远不如夏季盛花期好看。”指向远处又说，“你们看，那里有几多粉色的，那边还有白色的，等会儿我们可以撑着木舟进去采莲子。”

“好啊。”田双大声回应。然后看到自家小姐蹙眉看着自己，顿将头缩进了车里。

又听龙茗说：“这荷花湖里的鱼可肥了，待会儿弄几条烤来吃，味道很不错的。”

田勇吞咽了口口水。

田双的眼睛亮亮的，车内案几上的糕点此时她已经一块也不想吃了。

果然马车没行多久，便到了庄子。

惜日抬头只见庄口牌匾上写着：明月庄。

田双低声对惜日道：“小姐，明月诶，龙少爷的茗，你的日，加起来不就是明月吗？”

惜日白了田双一眼。便听龙茗说：“这庄子的名字是我母亲起的。”

听到龙茗提及母亲，惜日便知这庄子于他而言定然十分不同。

龙茗说：“想必你们都饿了，我已命人备了些山野乡菜，虽不精致，但颇有些乡野趣味，先对付着先吃些。”

龙茗又说：“庄子后面有片山林，我们用过饭菜，还可以去打些野味回来，晚上加餐。”

当下已经有些饿了的田勇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狠狠吞咽了下口水。

马车入了庄子停好。

几人下车，便见一中年人上前唤道：“公子您回来了。”接过龙茗手中的马绳交给了旁边的小厮，又与龙茗一起上前见田惜日三人。

惜日和田双刚下车，两个容貌端庄的丫鬟便上得前来。一人为惜日打伞遮阳，一人为田双打伞遮阳。从来没被人伺候过的田双一时还真有些不适应，总想伸手去抢伞，心中却对龙茗有了更多的好感。

龙茗向惜日介绍身边的中年男人：“这是管事齐叔，在这庄子里，我若不在你身边，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与他说。”

齐叔忙向惜日作揖：“老奴齐岩见过小姐。老奴是这庄子上的管事，有什么吩咐您跟老奴说一声便是。”

惜日见龙茗称其为齐叔，便知其身份不同旁人，回道：“有劳了。”

“小姐太客气。”齐叔又向惜日作了个揖。

便听龙茗对惜日说：“走吧，我带你们先逛逛这里。”龙茗引着惜日先进了庄子。

有小厮上前替田勇卸马套，将马赶到马厩。齐叔则上前热情引着田勇一同入内用膳。

四人沿途而去，只见庄子前院十分宽敞，东西两侧种了许多不知名的花草，并各有一株数丈高的松树，枝繁叶茂，笔直苍劲。龙茗说：“这两棵松树是我母亲在我出生那年种下的，她希望我将来能如此松，品行高洁，坚韧不拔。”

走过回廊，到了内院，眼前屋舍干净精致，奉茶的丫鬟也十分得体知礼得体。

田双、田勇一眼便看到院中桌上摆着许多菜肴，好多食材就连惜日也没见过，更别提田双、田勇了。三人同时想：这叫山野乡菜，这叫对付？他们以前吃的东西岂不是连将就和对付都不如！

这时便见一丫鬟端着一大盘子刚做出来的烤鱼走了过来，那味道香的，田勇猛吞了好几口口水。丫鬟将烤鱼摆上桌后，恭敬对龙茗说：“公子，菜已上齐，可用膳了。”

就听龙茗对惜日几人道：“这鱼便是那荷花湖里的，我素日里也很喜欢吃，都坐吧。”

他说的是都坐吧，便没有把田双、田勇看做下人的意思。田双顿时对龙茗的好感又进了一分。

龙茗与惜日先后坐下，田双、田勇见惜日点了头，方在下首跟着坐了。

龙茗道：“不用见外，一起吃。这鱼不错。”说完就夹了一筷子到惜日碗里。

惜日尝了口，味道确实极好。

随后便有丫鬟上前为田双、田勇布菜，龙茗却说：“都退下吧，不用伺候。”

丫鬟尽皆退下。龙茗对管家齐叔道：“你也退下吧，我们只是吃个家常便饭，没那么多讲究。”

家常便饭？惜日微一挑眉。

“老奴告退。”齐叔躬身退下，田双、田勇注意到这位齐叔走路毫无声息，必也是个高手，不禁心中暗惊。

龙茗说：“我平日里不喜这些虚礼，嫌他们麻烦，喜欢吃什么，咱们自己动手。”

咱们？这话田双爱听，当即很给面子地点头道：“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说完就自己动筷子夹了一个油炸糯米藕。

龙茗笑道：“便是这样，一家人吃饭，不用太拘束。说完又夹了个金黄色的花到了惜日碗里。”

一家人么？惜日敛眸。田双、田勇闷不吭声大口开吃，但皆对龙茗又增了一份好感。

惜日看着碗中的花，龙茗却看着她，等他品尝。

惜日从未吃过这种花，也没见过这种花，便问：“这是什么花？”

龙茗道：“南瓜花，这道菜是用南瓜花拌了鸡蛋液再入锅炸两遍，你尝尝，软糯鲜香我很喜欢吃。”

惜日吃了一口，唔，确实不错。

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

田勇吃得直打饱嗝。

见众人吃得差不多。

龙茗说：“今日如果不急着回去，你们还可以住在庄子里，我引了山上的温泉水到庄子，你们晚上可以泡一泡。”龙茗看着田双、田勇，“你们都是习武之人，我手里有个秘方，每日配这温泉水浸泡身体对武功增进大有益处。”又看向惜日，“寻常人泡一泡也可强身健体。”

田双、田勇皆面露喜色。惜日却蹙了蹙眉，这是引诱他们晚上住在这里么？又想刘妈妈今日不回来，其实……

她在想什么，她在想什么！

饭后，龙茗带他们去了后山，打了两只山鸡提着回来，吩咐了人一只黄焖，一只烤。又带着他们划着小船进了荷花湖。

来到荷花湖旁，田双、田勇看到岸边有两艘小船，待惜日和龙茗上了船，田双一边假模假式地对惜日说：“小姐，船太小了，坐不下了。”一边直接上了另一艘小船，与田勇二人急急忙忙划了出去。

惜日立马明白过来，瞪了一眼田双。

龙茗划着小船到了荷花湖的深处，划着划着，惜日发现之前还在的田双、田勇不知何时不见了。

想到今日龙茗砸的那些金子……罪魁祸首啊！

龙茗将船滑到湖中一棵大树下，方才放下了船桨，手臂放在脑后躺了下去。

一只蜻蜓在水面点了下，落在旁边的莲叶上。

惜日伸手折下来一朵莲子，放在鼻端闻了闻，一股清香没入鼻端。

便听龙茗问：“喜欢这里吗？”

惜日没有回应，只掰开了刚摘的那多莲朵，取出其中一颗莲子。

龙茗一手支头，见惜日要把莲子直接放进嘴里，笑道：“要去了莲心，不然有些苦。”

惜日道：“我知道，不算苦。”

龙茗又道：“我想你一定喜欢这里。”

惜日还是没有回应他。

龙茗接着道：“因为我很喜欢这里。”

惜日一挑眉，啥意思？你喜欢我肯定就喜欢？虽然确实喜欢，但你这逻辑……

龙茗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带着些许笑意对惜日道：“和你说一件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惜日十分淡定地将一个莲子又放进了口中，便听龙茗说，“去年我单人独骑去了西南，走着走着就在大山里迷了路，想着顺着水流走，定能出山，没想到越走越往里，别说，那一路的风景真是美，与这江南完全不同，群山峻岭，高山仰止，一望无际，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到了仙境，只是，后来……”龙茗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往下说，转念似乎想通了，眉眼皆展，迅速说了句：“进了苗寨，遇到一群姑娘，差点当了人家上门女婿。”

大概剧情转的太快，也大概从没想过龙茗会有此奇遇，惜日没绷住，噗嗤笑出了声。随后，很不给面子地不停笑了起来。

龙茗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笑，继续说：“不瞒你说，那苗寨邪门的很。我差点就中了她们镇寨蛊毒情人蛊。你不知道，那个情人蛊其实是条虫子，太恶心了，只要进了我的身体，我就得一生一世听她的话，让我往东，我就不能往西，离她太远都不行，不然就是个死。”

见惜日听得入迷，龙茗接着道：“我好不容易才脱困跑回来。过程实在惊险。此刻回想都觉九死一生。如今想来，也怪自己当时太自负，大意了，大意了。”

惜日道：“世间竟会有这种地方。”

龙茗道：“这算什么，我听说西北的荒漠一望无际，飞沙走石，蔚为壮观。还有塞外草原，纵马疾驰，天高海阔，想必也十分恣意，听说草原的汉子能歌善舞，因为找媳妇要靠这些，还有东南边的观岭风光，我全都打算去上一去。”

惜日心生向往。

龙茗忽然说：“我带你一起去啊？”

惜日的向往顿时被拉回了现实戛然而止。

惜日敛眸，低首，不语。

龙茗忽然低低唤了一声：“惜日？”

这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惜日微红了脸，只觉得他叫自己名字时，太过暧昧和温柔，原不想理他，却听他又轻唤了声：“惜日？”

惜日默不作声，又放了一颗莲子到嘴里。苦涩自口中漫开……

就听龙茗说：“我想让你开心，我想尽我所能，让你开心。”

惜日抬眸，不期然迎向他热切而真挚的目光。惜日突然明白，为什么与龙茗相处时，很多时候她都不敢看龙茗的眼睛，因为会情不自禁，因为怕管不住自己的心。她再次垂眸躲避了他灼灼的目光，一丝酸楚涌上心头，即便已被家族所弃，她依然没有资格为所欲为，那样害的不只是自己……

这样的少年儿郎，怎能因自己而毁了。

又听龙茗问：“去吗？”

惜日淡淡道：“我很羡慕你，但，不必了。”

龙茗忽然笑道：“你若不答应，我就掳了你一起去。”

惜日眉头一挑：“你就不怕你这万贯家财付之一炬？”

龙茗似笑非笑道：“那就让你田氏一族来试试！”

惜日挑眉，幽幽看向龙茗。田氏一族虽说不是权倾朝野，但也是皇亲国戚，世家大族。虽说龙茗与索阁是堂兄弟，但龙茗毕竟是一介商贾，与田氏对上，无疑是蚍蜉撼树，蝼蚁而已。想到此处，惜日黯然。

惜日道：“龙少爷此等身份，莫非想干那强抢民女，欺男霸女之事？”

龙茗摇了摇头：“只是因为你方才听我说游历天下时眼中有光，我知道，你想去。”

惜日再次垂眸，不发一语。

龙茗又问：“你在害怕什么？”

惜日依旧沉默。

龙茗道：“你担心我？”

惜日一惊，立马回道：“与你无关。”

龙茗忽然笑了：“原来你不是担心我对你别有所图啊。”

惜日一怔，他说的是这个担心吗？

龙茗突然低低笑出了声，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越笑越开心，柔声对惜日说：“别担心我，我不怕的。”

惜日一怔，你不怕什么？父亲或许不会动你那手握兵权风头无两的堂兄，可未必会放过你这个区区商贾。惜日黯然，淡淡道：“随你怎么想。”

惜日不想被龙茗这样一直看着，扯过船桨，动手划船回去，然而划了好一会儿，手都疼了，小船还在原地打转，内心十分崩溃和郁闷，尤其听到龙茗低低的笑，她递了船桨过去，有些恼怒道：“划回去。”

龙茗一边笑一边道：“遵命。”这才慢悠悠拿起了船桨，一点点向庄子所在方向划去。

待回到了岸上，遍寻不到田双、田勇。举目往荷花湖中望去，这才看到田勇和田双的船竟躲在湖中间，俩人一人头上盖着一片荷叶好像在船上睡觉。

惜日气得直跺脚，本想回来喊他们走的，结果这两人呼呼大睡，喊也喊不回来了。

便听旁边的龙茗说：“我带你去采摘些瓜果。”

惜日白了他一眼，就听他说：“我们家的苹果又脆又甜，我们家的西瓜又大又圆，你还可以来看看我酿的葡萄酒，很好喝的。”

葡萄酒？这是西域番邦才有的东西，惜日曾在宫里尝到过，没想到龙茗竟然还会酿这个？

见惜日神色微动，龙茗道：“跟我来。”伸手就拉住了田惜日的手臂，向后院跑去。

当晚，惜日没有留宿明月庄。回去的路上，惜日半句话都没跟田双说，田双、田勇知道小姐生气了。

三人本自幼一起长大，情似兄妹。惜日也从来没把田双兄妹二人当做下人对待。而兄妹二人此番所作所为也是一心为小姐着想，并非真的被龙茗那几锭金子所收买。只是看到原本还很开心的小姐突然神色冷淡，二人一时也猜不到下午荷花湖中发生了什么，便乖乖做事，再不敢自作主张，忤逆小姐。

终于等到小姐屋中灯火熄灭，担忧的田勇来到田双屋中一吐为快：“都怪你，今日就不应该离开小姐，让小姐与那龙茗独处。”

田双说：“我看那龙茗对小姐确是真心实意，小姐对他也很有好感。下午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当时不在，也不好妄加揣测。”说此话时，田双一边关上窗户一边向小姐的房间瞧了一眼，竟看到小姐披衣走到了窗边。

田双下意识熄灭了屋中烛火，便看到小姐推开了窗，先向田双住的方向看了眼，又向夜空望去，始终没有点灯。仅手里拿着一物，倚坐在了窗边，似乎在发呆。

田勇低声问：“怎么了？”

田双说：“小姐还没睡，我们别打扰她。”

田勇刚想说，那我怎么回去？便见一人无声无息越过院墙，出现在了院中的桂花树上，又悄无声息将整个身影隐藏在了枝丫间，静静地注视着田惜日所在的房间。

是龙茗。田双与田勇对视一眼。田勇正要挪步，就被田双制止，低声道：“先看看再说。”

夜色如水，惜日靠着窗，手中拿着面人，发着呆。

而龙茗，就静静地看着屋中的惜日。

田双对田勇说：“其实我今天看到小姐买的面人了。”

田勇问：“什么面人？”

“与龙公子一模一样的面人。”

田勇不说话了。

田双道：“哥，你还记得前阵子小姐快不行了，我们给小姐准备寿衣和棺椁……”

似想到了什么，田双已哽咽：“我当时好难过好难过，我根本不希望小姐嫁给什么郡王爷，我只想小姐活着，活着就好。我们都知道，她太不容易了，吃了那么多苦，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只不过想让自己的娘亲能过得好点，可夫人却……哥，你没发现吗？自从遇到龙茗，小姐眼中又有了光彩，不，除了光彩还有快乐和幸福。哥，我希望小姐幸福，希望小姐快乐。”

田勇说：“妹，你别哭，我没想出去打跑龙茗，就让他看着小姐吧。”

田双点了点头，“我们别打扰他们。”想了想又说：“哥，说句话都要二十两的龙少爷今天为小姐砸了十几个金锭子，你相信吗？”

“相信，六个在我这。”田勇回答。

田双心堵。

这不重点好吧，重点是……算了，对牛弹琴。

好半天，田双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开口问田勇：“哥，你说龙少爷是真心喜欢小姐吗？”

然而田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妹，我突然有种感觉，之前那破掉的屋瓦会不会是……”

“哥”，田勇话还没说完，田双就说：“我就问你，小姐那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怎么跟龙少爷约在了西边断崖的？”

田勇双眼一亮：“难道龙少爷托梦给小姐了？”

田双翻了个白眼，再不理会田勇。

只瞧着。

窗缝外。

月光下。

屋中少女拿着面人在细细地瞧。

枝丫间的少年仿佛融入了夜色，静静地看着屋中的少女。

田双一时看得痴了，心头百转千回，然后就听到了鼾声。

鼾声？！

转头一看，她哥田勇已经躺在她的床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