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道歉？不可能

车里沉默得仿佛空气都全数凝固。

杜璟安无神地望着窗外风景打发时间，距离沈彦开尽量地远。到了半山腰，想起有件事忘了跟沈彦开说，扭回头，只见那男人正闭眼小憩着，杜璟安不大想吵醒他再经历一次早餐时候的煎熬，将身体前倾，叫了声副驾驶座的厉衡：“厉特助？”

厉衡立时扭过头来，微微颔首：“少夫人有什么事？”

“啊，不要这么叫我……”杜璟安都有些无奈了。

厉衡看了眼已睁开眼来目光凌冽看着他们的沈彦开，垂下眸，一板一眼道：“这个不是我能决定的。”

“算了，随便吧。”杜璟安自暴自弃了，“那个，待会儿下了山找个车站放我下去就好了。我自己搭车回去，不麻烦你们了。”

“你还真是不安分。”沈彦开冷冷的嗓音在她脑后响起。杜璟安霎时感觉周身一凉，未及做出什么反应，自己便被拉着后领子向后退，然后被迫与沈彦开面对面。

隔板升起，隔开了前后座。

杜璟安脑袋更懵了，瞪圆着眼睛，满面莫名地望着眼前像是又发怒了的男人。只见沈彦开起身来逼近她，微眯了眯眼，眸中透出寒意。

“才第一天就想逃？”

莫须有的罪名让杜璟安一时迷茫又无辜，但被对方强大的气场压着，开口竟也变得喏喏，老实道：“我只是不想麻烦你们……我以为你应该很忙。”

沈彦开的神色就此一僵，眸中的怒意迅速消散，也松开了她的衣领，重新靠回了座椅。杜璟安摸不准他的想法，更不想再惹他，安静坐了回去。

半小时后，黑色宾利在杜家院子门前停了下来。

先一步到的保镖们立刻为他们打开了车门。

杜璟安道了声“谢谢”，迈腿下车，又回转身，就见沈彦开也下了车来。她微蹙眉，不想多事问他为什么下车，迅速道：“那个，谢谢你送我回来。”说罢一转身就朝院子门口走。

没听见回答，杜璟安松了口气，正要抬手按门铃，一只手臂却越过她的肩头，捷足先登地先落在了那个按钮上。

感觉到那人逼近的气息，杜璟安下意识扭回头，便正对上沈彦开的脸。

一张英俊逼人的脸近在咫尺，就算杜璟安心如止水，也难免看得脸红心跳，漆黑透亮的眼睛里渗出丝慌乱。

这个男人仅凭一张脸，就足以让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为之心动。何况他们此刻的模样，仿佛沈彦开将她揽在了怀里。

杜璟安被沈彦开的气息紧紧包裹，她强自克制着翻涌的心绪，努力想起从昨天到今天上午，沈彦开的一系列恶劣行径。

性情捉摸不定，性格恶劣糟糕，狗男人一个，好看有什么用。

杜璟安恢复了平静，抬了下眼镜，侧开身体，不着痕迹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问：“你也要进去吗？”

沈彦开看透她的意图，索性将手掌落在她肩头，实实在在地揽住了她，脸也更加向她凑近，透过她的眼镜直勾勾地看着她清澈如秋水的眸子，别有深意地说：“你是又忘了我们现在的关系？”

杜璟安在心里直呼冤枉，觉得心累得很：“没忘，可你不是一直保密自己的身份吗？”说罢就转身面向院门，便看见宋楚莲正向门口走来。

杜璟安暗道不好，沈彦开的手还在她肩上！

回过头去想提醒沈彦开放手，可没来得及将视线聚焦，好端端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一下子被拿开了，她的世界骤然变成大片大片的马赛克，只有沈彦开那厮的脸清楚放大在她眼前。

沈彦开看着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只觉得水波潋滟，十分悦目，不禁露出一丝满意的笑。

不明白他在笑什么的杜璟安逐渐陷入惊恐。

几个意思？这厮是想让她看不清路摔死吗？让明年的今日成为她的忌日？

沈彦开像是看不到她的恼恨，神色幽深，语带命令道：“以后不许戴眼镜。”他特意放低了音量却加重了语气，在杜璟安听来，更像是在故意整她了。

好啊你个狗男人！真是好俊的一张脸，好狠的一颗心！

沈彦开浑然不知杜璟安的心理活动，见她不回答，目光逐渐下移，落在她的双唇上，不禁思索会是什么触感——应该是柔软温热的吧？

只是现在，杜璟安怒目瞪着他。而且杜家有人来了。

还是下次吧。

沈彦开将目光收回，正巧此时院门打开，他看了眼出来的人，在杜璟安耳边小声道：“去吧。”将人推过去。

杜璟安气得不行，恨不能锤他几拳头，偏偏宋楚莲在面前，她只能暂时按下怒气，若无其事地开口叫人。

“妈妈。”

“璟安，你怎么回家了？这位是？”宋楚莲瞪大着眼睛，语气里掩不住的惊诧，目光不停地打量着沈彦开。

杜璟安顺着她的目光扭头看向身后的沈彦开，正纠结要怎么解释，却不料沈彦开先她一步，嘴角含笑道：“大嫂，你赶紧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杜璟安的太阳穴立时突突跳了两下。

总有一天我要手刃你这狗贼！

宋楚莲看了眼沈彦开，再回眼看向杜璟安，当即脸色骤变，上前抓住杜璟安的手，边冲沈彦开扯了个笑，随后就冷着脸将杜璟安往门里拉，快走了几步，等进了楼门到了门厅，才猛地甩开她。

她面色铁青地看着杜璟安：“刚刚那个男人，是沈彦开的弟弟？”

杜璟安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沈彦开从来没有在外界公开露面，刚刚那样叫自己，估计不只是恶趣味，还是提醒自己不要泄露他的身份。因此点了点头：“嗯。”

“啪！”

宋楚莲迎面就是一巴掌扇了过来，力道很重，打得杜璟安耳朵都嗡嗡作响。

宋楚莲气急败坏地骂她：“结婚第一天就跟丈夫的弟弟不清不楚！那可是沈家，你是想害死谁！你……我怎么生出你这种不要脸的东西！”

杜璟安垂着眼睑，伸手摸了下自己痛得麻木的脸，面无表情地抬眼看向她：“原来妈妈还记得我是你生的。”

“你！”宋楚莲一时被气得哽住，半晌才说，“这就是你的理由？你记恨我们是吗？所以你就干脆勾引沈彦开的弟弟，让沈彦开发怒，好拉杜家下水！”

杜璟安几乎要气笑了。

每次都是这样，从来只会把她往坏处想，一有事就是先骂她教训她。这么多年，她表现得还不够乖，还不够听话，还不够让她顺心吗？

心里的寒意从胸腔迅速蔓延到全身，杜璟安冷然望着她：“是你们把我塞去沈家的，是你们不顾我的死活让我代替姐姐去履行的婚约！刚才的事，这整件事，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自愿的？”

“不是自愿的，那怎么跟那个男的亲亲我我的？哎哟哟，难为你一个人要满足他们两兄弟，真是辛苦了。只是没想到，沈家的人口味那么猎奇哦。”女人娇柔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轻轻的含着笑，却一如既往地满怀恶意。

杜璟安惊讶地朝那边望去，难以置信：“杜予怜？”

宋楚莲已连忙朝杜予怜迎了上去，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下来了？不是说身体不舒服要多睡会儿吗？”

“楼下这么吵，我还怎么休息啊？”杜予怜冲宋楚莲噘起嘴嗔怒。

她之前在楼上看到一队车开到院子门外，就好奇到了窗边看情况，没想到就目睹了杜璟安和那个男人亲热的全过程。她当然不觉得是那男人喜欢杜璟安，豪门贵公子嘛，估计是从没见过杜璟安这种癞蛤蟆，所以觉得新鲜，逗她玩玩，也算是羞辱她、出出气了。都予怜自然乐见其成。

只是没想到杜璟安一直是那副没有反应的死样子，真没意思。

宋楚莲忙哄杜予怜道：“是我们不好……”

话说到一半，就被杜璟安的声音打断。

“你不是在国外吗？”杜璟安惊怒地瞪着杜予怜。

杜予怜一副无害懵然的表情：“我？爸爸说让我负责集团的项目部，所以我去参加完开学典礼就回国了啊，你不知道吗？只不过最近工作太多了，爸妈心疼我，就让我住在公司附近的房子了，昨天项目的事情告一阶段，我就回家啦。”

杜璟安难以置信地看向宋楚莲，但因对方刻意躲避，没能对上她的眼睛。杜璟安紧紧攥起拳，被欺骗被利用被无视甚至被玩弄的耻辱与心痛齐齐涌上来，她一时竟然都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抿着唇一言不发。

“啊，对了。”杜予怜重新抬步，走到杜璟安身边，“你能讨得沈彦开跟他弟弟的欢心也算是好事，但是啊，这左右逢源的事情实在不适合你。你那么笨，不要贪得无厌两边都想要，免得以后笨手笨脚的露了破绽，还会连累我们。”说着转向宋楚莲，又是娇娇柔柔的声音了，“妈妈，您觉得是不是？”

“你说的都对。”宋楚莲对她展颜一笑，转向杜璟安时又变得严厉，“璟安，不论你怎么想，你已经进了沈家的门，不管沈彦开是什么样，你都应该守好本分，不要给我们家丢脸，何况是在沈彦开眼皮子底下跟他亲弟弟搞在一起，出了事，我们谁都担不起那个后果。”

杜璟安一字一句地听着，一遍一遍地心凉着。

她都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么忍受这家里的所有人的？怎么到了如今这地步才猛然醒悟？

半晌，她拉下眼皮，遮住眼底的嘲讽，木木的语气说：“对哦，爸爸不顾沈家脸面改婚约，把我这个丑八怪硬塞给沈家羞辱他们，沈家估计已经很生气了，要是我再做错点什么事，整个杜家大概都会被毁于一旦，”她顿了下，对杜予怜笑起来，“尤其是悔婚的姐姐，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杜予怜皱起眉：“你什么意思？”她不相信往日蠢笨老实的杜璟安会说出这种话，可糟糕的是她又感觉到杜璟安的确是在威胁她。

“姐姐出国一趟，就连母语都忘了吗？”杜璟安抬起头，满面的疑惑看不出来有任何问题，双眼无神的呆滞模样和平常无异，看起来再单纯不过。

都予怜更加难以置信：“你！你敢讽刺我！”

她对杜璟安颐指气使惯了，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人会说出这种话，此刻便是被气到极点。杜予怜狠狠瞪着杜璟安，却不见杜璟安的表情有任何波澜，仿佛是没明白她的话，满脸的无辜看得她胸口聚起更大的一团火气，蓦地转头看向宋楚莲：“妈妈，你都听到的，我是好心劝她，可你看看她，居然顶撞我！我看她是攀了高枝，已经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宋楚莲并不认为杜璟安是真的在威胁他们，但见杜予怜那么生气，急忙安抚地拍拍她，对杜璟安喝道：“璟安，怎么说话的！给姐姐道歉！”

杜璟安注视着宋楚莲的眼睛，发现自己的情绪有点怪异。

她竟然没有像从前被她这样偏心厉喝时的委屈了，反倒突然有丝释然的感觉，甚至对她生出一丝嘲弄和悲悯的复杂情绪。

宋楚莲为了讨好杜家人，二十多年以来一直伏低做小，为了名正言顺嫁给杜盛延，不惜改了她这个私生女的年纪，等她到了三岁才把她接到杜家，让她做了比她小半岁的杜予怜的妹妹。可宋楚莲又得到了什么？这么多年宋楚莲对他们百般讨好，几乎唯命是从，可在他们眼里，她不过是个摆设、是个玩意儿罢了。

杜璟安忽然觉得她特别可笑，不由得微勾起嘴角，反唇相讥：“我向她道歉？你没事吧？”

宋楚莲一时被她的神色吓到了。

这次，杜璟安看向她的目光里，竟然没有一丝温情。

在她的记忆里，她这个女儿小时候十分聪明漂亮，在出了那件事之后，兴许是心理受到了影响连带着呈现在外表上，开始变得越来越呆笨也越来越丑陋，也是从那时开始，杜璟安看向她时的目光总是温和的，不论她提出的要求有多过分，杜璟安都会顺从。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杜璟安露出这么凌厉的眼神，竟然被看得浑身发冷。

宋楚莲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提了口气，正要继续教训杜璟安，身边地板上落下一片阴影，同时门口传来一个她听过的男人声音。

“杜家真是不简单啊。”

屋内几人都立刻将眼神往门口投去，只见两个男人巍然立在门口，当前的那个男人正是方才在门口同杜璟安暧昧不清的沈彦开，挑起这一切的根源。

沈彦开冰冷地看着那两个女人：“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回遇到用这种态度跟我沈家人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