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羁绊于此立下

在逐渐吞没掉感知和意识的潮湿阴冷世界里，希儿本能的抬头看向光照耀而来的位置，深蓝如死海的眼眸落在那夺目到无法直视的身影时泛动波澜。

她们距离很近，身影伸出手更是将仅有的差距抹除，只需希儿伸出手就能接触到，让她那个并不喜欢却又存在光明的地方。

没有人强迫她，希儿拥有对自己未来的选择，如果她彻底对世界失望，无法在任何人身上找到归宿和依赖感，那么就此消散在量子之海漫无目的飘荡，不存在痛苦和迷茫会是最好的选择。

倘若小女孩心中仍对光明有着渴求，哪怕还有可能受到伤害也愿意向前，这同样是她最后的机会。

是那个她并不喜欢的姐姐……

为什么会回来找自己？

希儿空洞而灰暗的眼眸迷茫的注视起光亮下的身影，小女孩想不到沈芙出现在这的理由，但她了解了对方不想自己以如此悲哀的方式消失作为结局。

思考没有持续多久，希儿能觉察到沈芙光是出现在这就要承受莫大的痛苦，不比身体四分五裂的感受要差。

要让一个被伤害到千疮百孔的人再去相信世界很难，但要让她相信于替自己驱散黑暗的人却很简单。

终究希儿的心底还藏着最后的期待，她眼前这位特殊的姐姐或许带来的真的不是痛苦。

虚幻的希儿在灯光照耀的房间向着同样模糊的沈芙伸出手。

两人指尖相触，从那指头传递的温暖让小女孩不由怔神，似乎被黑暗侵蚀太久了，以至于她对这种感受特别的陌生。

原来还有这么舒服的感觉么？和灼烧皮肤的崩坏能溶液；和冰冷的铁皮床还有那些抽走血液令人痛苦万分的针头截然不同的感受。

希儿喜欢也需要这份温暖。

下一刻，两人的指尖交错分开。

沈芙愕然的看着希儿被穿过的小手，余光中那片黑暗仿佛生长出无数的丝线牵扯起小女孩的身体。

室内，小女孩在光线中氤氲出的身影被陡然出现风吹得支离破碎，希儿的量子化状态在须臾间又在加重，脱离了沈芙所处于的浅度量子化，两人再次处于不同的世界。

令人窒息的黑暗如潮水淹没了希儿的身躯，小女孩感受着两种极端感觉带来的绝望，像是将要溺亡的人沉进无边的深海，她颤颤巍巍地将手伸直。

光亮正在从眼前黯淡。

小女孩在世间最后的绝响就是这么令人心碎么？

沈芙望着如雾气般消散的希儿，眼眸微动，张开却碰不出任何物体的手蓦然抓紧。

当然不能就这样结束啊。

抛弃了所有的杂念，认定要做回曾经的沈芙，纵然未来会因为此刻的一念之差变得更加灰暗艰难也不再退怯的我，不会让你就这样消失的。

要再努力些才行，就当做是对你承受苦难时无动于衷的补偿吧……

霎时间仿佛有暴风笼罩了沈芙，女孩凌乱的发丝在风中激烈的飘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她的衣角、裙摆猎猎作响，像是在风中舞蹈。

由数个方向射来的成千上万的光点汇聚在她娇柔的身躯，她的身影融合到了影子了变成缥缈的雾气，室内乃至童话屋所在的区域全都陷入时光静止的状态。

小女孩在无边深海沉落愈深的同时，沈芙正在竭尽全力的追逐。

但光是这样还不足够，沈芙依旧不能触碰到希儿。

眼前的光景模糊而扭曲，从灯光温暖的小房间变成飘散无数废墟残骸的灰土色世界。

沈芙感受着身躯似是四分五裂的痛楚，眼眸间没有情绪变化。

蒙尘的剑心仍然是明镜之境，她强行用仅有的力量调动起远超自己所能承受的崩坏能注入身躯达到提速的效果。

静止状态的【千星】比移动状态使用要更难，对崩坏能掌控的要求更是苛刻，附着于身体的每一处却又不能太过集中，否则沈芙很可能撕开身体。

大量崩坏能凝聚成结晶状，烟火绽放般从女孩的周围落下光点。那双暗沉的琥珀色眼瞳在某个瞬间变得明亮，沉浮着绚烂的金色鸢尾花。

速度终究还是到了，沈芙和希儿化作两道雾气交融，在另一个灰土的世界里她游到了小女孩的身边，让将要冷死这片深海里的希儿重获温暖。

“我们回去吧……”

于是乎，怠速静止的时光再度涌动，受到影响的人们蓦地停下原本的举动，刚才那一刻他们莫名觉得世界好像不受控制的停止了运转。

房间里两道身影变得凝视，光线落下在她们的背后打下黑色的影子。

沈芙把躺在床上抽痛的希儿拽起来，这看似只在一瞬间完成的举动，只有双方明白她们究竟经历了多少艰难和痛苦。

希儿蔚蓝的眼眸掀起滔天波澜，她真正脱离量子化状态，作为人类时世界所带来的感受紧裹这具身躯，小女孩感到恍然。

原来熏香的味道这么好闻，电视机的光好亮，床其实也比想象的更要软，还有她的身体好暖……

希儿撞在了沈芙的怀里，后者正因为超过极限的操控身体剧烈起伏。

沈芙垂落眼睫望着触感真实的希儿，目光软和不少。只有这样才是自己想要，且不会后悔的结局吧。

“刺啦——”

倏地，沈芙的左手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衣袖扭曲，匀称雪白的手臂暴露在外而后浮现起密集的划痕，鲜血淋漓。

希儿顺着声响看清那些伤口，顿时怔住，原本还纠结如何开口的她不由得担心起沈芙的状态，“为什么……”

“应该是找回你要付出的代价。”沈芙的身体晃了晃，脊背依旧笔直。

在量子之海和现实世界来回跨越可不是简单的事情，突破极限的她在【千星】滞停时光的操纵里还差了些，因而才导致受伤。

倘若有一天沈芙真正能掌控这份速度，在时光静止的状态下战斗、杀敌，她的实力会有更大的提升。

“比起这个……先休息吧。”沈芙抬手以轻柔的力度挼挼小女孩的脑袋，“我记得你可是好几天都没有睡了，之前有量子化所以没有感觉，现在应该能体会到吧？”

希儿下意识的想喊“姐姐”，不过小女孩心底的那点傲娇让她有些无法面对自己曾示恶的沈芙，她纠结着，随着对方的提示，疲惫感占据了大脑。

“呜——”

小女孩打了个哈欠，可看着沈芙的样子，还是不肯睡去。

“等醒来我们再聊吧，放心，我能处理好的。”沈芙安慰起小女孩，软声细语的说着将她平放在床上。

崩坏能附着，血液霎时间不再向外流动。不知不觉，沈芙对崩坏能的操控已经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希儿终究还是承受不住长时间精神紧绷带来的疲惫，小女孩眨动眼睫，眼眸恢复以往蔚蓝的干净，闪着点点星星似的亮光。

她忽地想到，如果量子化解除，自己就要重新以人类的身份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真的能相信世界会有温柔的一面么？

不，希儿坚信着世界永远都是冰冷的，它对待每个人都不公平，有的人生来沐浴在阳光底下享受美好，有的人则被关在冰冷的囚笼感受痛苦。

但她相信这位姐姐，观察起对方眉眼间的温和，小女孩觉得还不算坏……

希儿睡着了。

沈芙替她掖好被褥后，沉默地为自己包扎伤口。女孩的思绪飘的很远，如果她逃跑的话就是依然游离在世界的边缘，可她没有逃，意味着自己要真正进入这个世界了。

在未来还有十位律者乃至终焉降临，前文明变成末世，彻底覆灭前，保护着和她有所牵连的人艰难求生下去。

很难……光是想想就觉得有种让人窒息的疲惫。

那就做不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吧，向着最光明的道路前行，无论结局是自己所想要的还是在某个节点燃尽一切，至少不要在死亡的瞬间，脑海中闪过的都是让人后悔的画面。

沈芙从现在开始拥有了自己的“东西”，她会珍视，如果失去的话，蒙尘的剑心大概又会加重，而这次没有像拿回头饰那样简单的解法。

过了段时间，爱茵闯入这间屋子。

理由很简单，研究所突然出现帝王级崩坏兽的反应，这让她以为崩坏兽再度进化，连藏在地底的研究所都能找到。

在所有人进入紧急状态，经过排查后，崩坏能反应源竟然位于童话屋。

怀着坎坷的心，爱茵见到的是用布条包扎手臂的沈芙和安然的希儿。

“发生了什么？”

沈芙摇摇头，看着微蹙眉头的希儿，她示意爱茵离开再聊。在走出房间后，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

成功量子化状态的案例就这样从爱茵的眼前溜走了，作为帮助过自己的人，沈芙还是有些小小的愧疚。

不过爱茵应该不需要以孩子们承受痛苦为代价等到成果。

晚上七点。

经过沉睡的希儿眼睫微颤睁开了眸子，意识恍惚间过往的记忆涌进大脑，像是在培养舱经历了一场实验，她在崩坏能损坏肌肤的痛楚中向着外面的人求救。

不同于曾经所有人的漠视，有人打开了舱门，旋即所有的痛苦全都散去，她带来了温暖。

而那个身影此刻就坐在不远处看着电视发怔。

是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姐姐……

希儿的小脑袋认真回想起这几天的经历，在对方表现出的温柔和对自己的救赎下，她向对方展示的只有恶劣的坏情绪。

两者相互对比，希儿觉得自己完全配不上对方所给予的好。小女孩不知如何面对沈芙，现在对方的一举一动被她看在眼中都觉得愧疚。

那样的话就装睡吧。

小女孩如此想着，只要自己还保持睡着的状态，就不需要面对沈芙，待到对方离开再进行活动。

以希儿年龄进行思考，并未想到这样的做法不能长久，她总不能一直睡下去，只觉得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小女孩很快就感受到自己的做法有多么愚蠢，恢复正常的身体在温暖和睡眠得到缓解后，紧接着感受到的就是饥饿。

她在量子化时不吃不喝，通宵熬夜的代价终究要偿还。

肚子传来阵阵空虚感，扭紧蠕动的感受很不好。希儿强撑着执行自己装睡的做法，怎样都不能睡去，悄悄的眯着眼和沈芙一同观看起电视。

她忽然发现《动物世界》里对小猫们的纪录片还有后续。

那只染上风寒的幼崽在不久后遇见了当地的居民，它的病被治好了又被心善的居民收养，它失去了家和亲人，又拥有了新的家。

未来还是那样充满哀愁和未知，但远比在寒冷中死亡要好很多。

“咕咕。”

专注观看电视的希儿对饥饿感淡化，肚子在某个瞬间难以自抑的发出令人羞耻的奇怪声响。

小女孩的脸霎时间红了起来，她紧闭双眼，装出真正睡着的样子。

不过那有着明显表演痕迹的样子瞬间就被沈芙看穿了，她瞧着小女孩分明醒来却赖在床上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如果真的醒了的话就起来吃点东西吧，饿肚子的感觉可不好受。”沈芙微笑着说。

“……”

希儿缓缓地睁开眼眸，她挣了下身体，目光偏移不敢和对方相视。

鉴于被拆穿后再装睡的想法过于幼稚，她不睡了，另一个原因是她真的很饿。

沈芙仍是和先前那样伸出手，慢慢的希儿牵住了她的手直起身子。

小女孩望着餐桌前摆放的食物，觉得和以往不同，厨师经常会为了讨好孩子们把食物做成漂亮的拼盘。

不过那样刻意的讨好反而会让希儿心生厌烦，有量子化加持，小女孩经常会相隔几天才吃一次食物。

“尝尝看？”沈芙将勺子塞到希儿手里，“是我做的。”

希儿嗅嗅琼鼻，她味道了菜肴散发出吸引人的香味。小女孩没有立即行动，心底纠结的看着沈芙。

“可是……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非要说理由的话，是我对你有好感和对你的弥补吧。”沈芙给出解释。

无论是那双蔚蓝如海的眼眸，像是栖息着蝴蝶般纤长卷曲的睫毛和小巧精致的面颊，希儿单从外表就足以引得人们的怜爱。

而这幅模样的小女孩又恰恰和游戏中那位可操控的“希儿”相同，只是性格因为往事有着很大的差别。

沈芙当然会对她有很大的好感。

至于后面那句话则是针对于她曾看着小女孩承受痛苦而无动于衷的愧疚。

希儿或许不知道这些，她也不必因为先前的恶劣对沈芙抱有歉意，在沈芙心中她们已然扯平。

看着小女孩迟迟没有动手，沈芙慢慢的牵过她的手，“我叫沈芙。既然选择把希儿从量子之海拉回来，那么接下来我会负责照顾你，不必担心。”

“希儿.芙乐艾……”希儿瞧着色泽鲜艳的食物，从手背传来的暖意让她没那么抗拒，羞涩的微张嘴巴吃了下去。

小女孩的余光再瞥向和自己距离很近，那张既漂亮又带着温柔的脸。

她忽然想起不久前《动物世界》里小猫的故事，莫名的有些心动，“你是要给我一个家么？”

家？沈芙对这个阔别已久的词感到了熟悉，思绪蓦地放空回到那栋长着茂盛槐树，放满相框，不大却温馨的屋子。

旋即她点点头，用着认真的口吻说：“如果希儿想要一个家，我会给你的。

我是你的姐姐，你是我的妹妹。”

既然确定好要负责任到底，和小女孩直接将关系拉近到终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希儿唇瓣翕动，无声的念叨了几遍“姐姐”，而后小女孩忽然挣开沈芙的手，那张苍白的小脸满是认真的情绪。

就像故事最后小猫将手放进主人的手心，仿佛立下约定那样，小女孩也伸出自己的手。

少时，沈芙欣然的扣住那只柔软的小手。她们的羁绊于此立下。

“吃东西吧。”

“喔，好……姐，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