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名字的意义

爱茵看着正在接受包扎手术的沈芙，虽然已经预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真正见到那只匀称白皙的手臂上密集的伤口时依旧觉得触目惊心。

量子跳跃的结果就是如此，沈芙施展出来的【千星】更针对于对速度和空间，其难度已经超过量子化，这也不代表以人类为主体只是纯粹进入量子之海的结局会有多好。

或许她该提议组织要转变思维了，爱茵庆幸自己遇见了沈芙从而手上没有沾染同类的血液。

医务室里沉默无声，手术刀时而划过绷带更透着静谧。

爱茵打量着这位年纪大概只有高中左右的女孩，每隔一段时间对方就能刷新自己的认知，那具身躯的背后究竟还有多少是自己，甚至人类未知的事物？

她已经尝试过检索有关沈芙的所有信息，最后却没取得什么结果。

相同的姓名以及匹配的相貌在世界上根本没有，意味着沈芙至今数十年的生活履历是一片空白，简直像是凭空出现似的。

加上那份无法确定的战斗力，沈芙这个个体存在很大的危险性。好在女孩在相遇后的表现完全取得了爱茵的信任，抛去那些无端的猜测，她更想女孩的未来过得再好些。

“如果当初你离开的话会选择去哪？现在有想过未来么？”

沈芙对这随意的问题思量几秒，当初是为了逃避而离开，那时的她毫无目的，倘若真的依照曾经的意志存活，大概会是孤零零的躲在某座城市的角落，待到崩坏完全爆发才会与其对抗。

现在则完全不同，有了希儿作为锚点，沈芙大概率做不到贯彻孤独死亡的理念，她还是会和人交际，加入某个组织援助前文明对抗即将来临的崩坏和律者。

命运总是会在一念之差间改变，如果沈芙能望见曾经的道路的尽头，现在的她则走上了另一条未知的路途。

“没有。”沈芙摇摇头。

“那有想过加入我们的组织么？”爱茵说出了准备已久的话，随着话语同时出现的还有早已整理完成的文件。

“在下一次的崩坏出现前，组织会让你过上足够优渥的生活，直到我们需要你的时候，以一位战士的身份归来。

你所要为之去战斗的是整个人类文明。”

沈芙微微颔首算是对这番话的肯定。

爱茵在做某件事时总会有所准备，就像她在这个时候邀请沈芙，必然是认定了在见到那幅画面后希儿的存在对她意义非凡。

这看似是威胁，但所要达成的目的却对双方都没有坏处。

女孩垂眸看向手中的那份文件，以暗红的凸出显眼的字体：[逐火之蛾]

世界联合国为对抗崩坏而形成的庞大组织，其前身曾是世界级的研究所，在第一、第二律者出现才逐渐构成战斗部队。

时至今日，逐火之蛾的外表仍然是大型研究所和公司，联合国还未正式将崩坏宣告于人类。

沈芙知道，逐火之蛾会在第三律者降临后真正成为世界对抗崩坏最大的组织，如果时间准确的话会是在一年零七个月后。

在大崩坏出现前，沈芙还有很多的时间，当然她要做事也很多。

女孩捏着笔的手托住下巴，像是在思考般看向爱茵，“我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不是在威胁，你一直都有选择的机会。只是如果不加入逐火之蛾，以我个人作为朋友的身份能帮上你的地方很少。”爱茵揉了揉头发，她很喜欢这个举动，因而那头浅蓝色的短发常常会凌乱成鸡窝状。

没有会对这副样子的爱茵暗自议论，他们都很尊敬这位保持着自己底线的博士，至于那些细节，自动被归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文件的末端发出笔触的“沙沙”声，沈芙随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无论从哪方面思考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除非爱茵始终在欺骗自己。

那样的概率低的近乎为零。

这也不代表沈芙真正进入逐火之蛾，毕竟她们正身处荒原，至多不过挂了个头衔，还有诸多的手续要在回到城市后进行。

答应下来算是给爱茵收留自己的回报，也是为希儿未来更好的生活做打算。

沈芙的包扎手术完成，话题也到此圆满结束。

…

…

沈芙推门回到房间里，视线所及的光景是近乎被白光覆盖的小女孩抱着枕头坐在床边看着电视，炫目的光照的那双眼眸荧光闪烁像是波光粼粼的海。

觉察声响的希儿回眸望向门口，小女孩的唇瓣蠕动许久都没吐出想要的词语，对她来说“姐姐”还是有些难说出。

忽然就要把一个不久前还是陌生的人当做姐姐，她在短时间内还无法适应。

不过小女孩的身体倒是非常诚实，对她而言沈芙像是块温暖的磁石，靠近就会拥有温暖。

量子化时沉落在阴冷灰暗世界，眼看沈芙逆流而来将那些伤痛拨开是希儿最喜欢的时候。

沈芙捏捏小女孩软嫩的脸蛋，随手将电视的光亮调到正常，她注意到画面所播放的电影，一百十二分钟已经过半，在此之前已有数不清的电影和纪录片结束。

她意识到自己的妹妹真的有些孤僻，“希儿不打算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么？”

“他们好幼稚。”希儿抿抿唇认真回应，“背着爱茵做小帮派，还会欺负人，他们是坏人。”

相比于那些抱有幻想的孩童们，在残酷中磨灭许多事物的希儿更为早熟。对小女孩来说，她更喜欢关注沈芙，跟在姐姐身边。

虽然口中暂时难以自然而然的吐出那个词汇，但小女孩在心中已经认定沈芙，剩下的是迟早的事。

“世界上不纯粹都是坏人。”

沈芙的话没有得到下文，因为希儿的注意力全都被她手中带着的文件吸引，那份加入逐火之蛾的申请书。

小女孩将其拿到手中端量，纤长的眼睫眨动着，眼眸微动飞快的掠过那些字体，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明显要不公整些的签名上。

希儿抬起眸，神色流露茫然和无措，“姐、姐……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我的名字。”沈芙解释道，她又意识到了某件事。

小女孩不识字。

希儿从记事起生活的地方就是如囚笼的孤儿院，那本研究所资助在未来供给实验的地方，在后来生活的环境一再变换，却逃不出牢笼。

对将她们试做试验品且必定会有损耗的研究员们，教会其识字是件毫无意义的事。

这段时间里，靠着大量的视频，希儿勉强认识了不少字，其中最显眼的是有关逐火之蛾介绍中的“大型研究所”。

这让对其尤为抵触的小女孩霎时间在脑海联想到许多不好的事物，于是乎她攥紧了沈芙的衣角，眼眸浮现的光景像初晨时升起薄雾的海面。

“研究所，希儿不想姐姐去那种地方，很危险。那里都是坏人！”

沈芙安抚道：“我的确要去那，但不是进行实验，是作为战士。回报是未来希儿再也不用担心会被人带走，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

如此的解释对于小女孩而言只能是越说越乱，以希儿对研究所这个词的厌恶，很快就能想象到一出沈芙被以自己作为要挟，被迫加入某个满是坏人的实验室的戏码。

“那样不行，姐姐不能因为希儿去做那些事！”

沈芙蓦地安静下来，看着小女孩紧张着眼含泪光的模样，在这种状态下倒是会自然的喊出“姐姐”，内心深处似是被轻轻触碰了一下。

“我没有。”沈芙蹲下身子和希儿相视，“没有人逼我，爱茵是个很好的人，她不会以害我的角度推荐我去做事或者加入某个地方。

那里也不是研究所，是一个地方。如果能进去的话，对希儿、对我都有很大的帮助，所以不用担心姐姐。”

小女孩咬着唇瓣，大脑运转消化着沈芙话语中的意思和真实性，她看不到谎言，心底的紧张舒缓很多，纠结地问道：“真的么？”

“当然。”沈芙粲然一笑，指尖轻戳着小女孩白皙的面颊，“不过希儿能喊我姐姐，我很开心。”

希儿怔然几秒，运转的大脑仿佛瞬间超出运算频率导致宕机，炽热的温度须臾间烫红了面颊，恍然间看着沈芙弯弯的眼眸，小女孩的身体摇摇晃晃。

“总之，放心吧。姐姐能陪在你身边很久。”

沈芙站起身来不再逗弄脸红的希儿，视线环顾起四周，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什么，往日的生活总是被训练填满，现在太过空闲又不太适应。

沈芙现在的状态不合适练功，在剑心蒙尘的状态下一丝影响都会倒是平衡打破导致发生无法想象的结果。

至于武道方面，明镜之境的女孩对悉知的所有战斗技艺全都融汇贯通，达到上限之后再无法提升。

沈芙在思考过后得出的结论，“我来教希儿写字吧。”

正看着文件咀嚼难懂字体的希儿迟钝的歪过脑袋，旋即她应声道：“好。”

希儿还是看不懂文件，虽然有沈芙的话做解释，无法真正了解内容，小女孩心底总有点芥蒂。

她害怕对方向自己隐瞒，对曾见证过太多阴暗的小女孩来说，有这种情绪很正常。

像是研究所在对某个人进行实验前，总是会在前一天满足她的全部愿望，后者忧心忡忡的意识到些什么，却被安抚搪塞过去，殊不知等待其的将是一场步入死亡的折磨。

识字的话，姐姐就不能骗自己。

希儿认定了这一点。小女孩俏脸微红，低声的重复起“姐姐”，又偷偷看向沈芙，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件对方感到开心的事。

识字不难，对心智已经偏向成熟又有过基础的希儿来说，就算沈芙不教，她总会在大量吸纳文字后自然学会。

沈芙只是将这个过程跃过了。

室内，两人并排坐在桌前，沈芙细心教导起希儿握笔的姿势，然后在白纸写下小女孩的名字。

“希儿.芙乐艾。这就是希儿的名字，看起来就能想象到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沈芙指着字体说道。

“漂亮么……”希儿不好意思的抚摸起自己白皙嫩滑的小脸，低声念叨，“姐姐喜欢就好……”

紧接着沈芙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小女孩照猫画虎的称赞起姐姐的名字，逗得她不由得露出笑容来。

希儿尝试着握笔开始写字，因为发力点散开的缘故，小女孩的笔划曲折，小脸上透着专注的神情，渐渐地她写完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沈芙

“因为这两个字简单么？”沈芙意外的望着自己的名字又一次出现，“接下来希儿试着写自己的名字吧，名字对每个人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

“不是简单。”希儿摇了摇头，“因为姐姐救了希儿，名字很重要，但是也比不上姐姐。所以希儿想先写你的名字。”

沈芙怔神几秒，无声地挼挼小女孩的脑袋，“好。”

白纸空余的部分还有很多，沈芙注视自己的名字，心底忽地有股冲动涌起，让她本能的握笔书写下什么。

希儿看着纸上多出的两个字，因为简单的缘故，她立即就念了出来，“符华。”

小女孩轻轻的“咦”了一声，对于这个陌生的词感到迷茫，像是谁的名字，但显然希儿并不认识。

希儿瞥向沈芙失神的脸，又回想起对方说过的话，“这个字对姐姐来说有很重大的意义吗？”

意义？思绪于某个瞬间开始飘远，无数的回忆就此奔涌而来，它们裹挟着沈芙，将女孩带到一段边缘泛着微黄，色彩黯淡老旧的时光中。

时光开始倒退，带来了海浪翻涌撞碎在礁石冲刷在岸边，潮起潮落，清新的气息融入进海风迎面吹拂，阳光照耀后沙滩传递微烫舒适的温度。

沈芙抬眸，云絮层层堆叠如瑰丽宝石中脉络，又像是城堡，海天一色的光景分外动人。

她的余光瞥见在圣洁辉光中落在沙滩上两人的身影，她们并肩走在一起。

“很重要，是绝对不能忘记的。”沈芙回过神来，指腹触摸着那两个字，可惜她已经碰不到熟悉的温度。

她掀起唇瓣轻声说，“那对于姐姐来说，是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