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醒来吧，沈芙。”

夜幕下，绚烂的彩球灯将颜色传递很远，白炽灯照耀的花岗岩地板光可鉴人，少年少女们穿着西装和晚礼服，在不恰适宜的年纪端着香槟来往，暧昧的气氛随着淡淡的麝香开始发酵。

新兵训练已达末期，为了庆祝这些新人终于褪去稚嫩的外壳，也为祝福他们能在今后每次的战场存活下来，逐火之蛾分部举办了这场舞会。

符华待在舞会的角落，望着眼前的果汁和香槟一时犹豫不知该拿哪有，逐火之蛾当然不会强求他们喝什么饮料，只是当下的场合，似乎香槟才是自己长大的证明。

没有晚礼服的她只能让卡萝尔替她选择看起来潮流些的白色百褶裙和卫衣，清冷脱尘的容颜画起透着成熟感的淡妆，却依然与这个舞会显得格格不入。

最终，符华端起了橙汁，非要用某样物品彰显自己长大，归根结底也不是幼稚的一种表现？

况且她的心思从未停留在这场舞会上，若不是队长himiko硬性要求，女孩如今大概还在模拟战场上独自和崩坏兽决斗着。

“没想到我居然被分到了驻守南非的任务，听说那块区域的崩坏兽可都是成群结队的……啧，头真大。”

“凯文，你倒是好。被第一小队的队长看上，明天直接去位于欧洲的总部了……你看，有好多女孩偷瞄你呢！”

酒精在时间推移，在少年少女的面颊留下酡红的痕迹。声音不受控制的放大，他们仿佛回到最初生活的模样，偷偷的走上了校园天台，对着那一碧如洗的蔚蓝天穹诉说对未来的期望。

“哦。”凯文神色冷淡的回应了同伴，少年的坚韧在训练的末尾彻底体现，他仍保持着习惯性的礼貌，和每位向自己敬酒的女孩共饮。

直到舞会大门处，穿着研究服的新人开始入场，凯文捏着高脚杯目光沉沉的望着，浅紫色长发的女孩挽着手步入其中，在她身畔是另一位面容可爱的粉发少女。

凯文的目光软和下来，会场的主角在眨眼间变成了那位可爱的粉发少女。

“你们好，我是爱莉希雅~也是逐火之蛾的战士。”

热闹的会场却也会将个别心思不在上面的人排除开来，默默观看这一切的符华忽然觉得腻了，在告别卡萝尔后，她走上会场二楼的阳台，微凉的晚风吹去暧昧的暖意和麝香，徒留真实的冰冷。

女孩水光潋滟的眸子就这样平静的眺望远方，仿佛能透过这层黑色的夜幕看到仍在培养仓内熟睡的沈芙。

时光过得真快，不知不觉符华也有了正式踏上战场的资格，在数百人的第五小队里，她有了属于自己的三人小组，从明天起她们就会前往世界各地拔出崩坏的爪牙。

符华并不恐惧，她所有的畏惧心理都在那场爆炸中，被激起的变强欲望的火焰烧尽了。

如果自己无法走到彼岸站在沈芙的身边，那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似乎也没什么好期待的。

皎洁的月光染白了符华缓缓眨动的纤长眼眸，她知道那些美丽的、热闹的都不属于自己，真正属于她的太少。

小姑娘的眼中藏着无力，眼睫垂落，低声的呢喃，“沈芙，睡了那么久……你还会想起我么。”

……

“无受伤痕迹、无崩坏化痕迹、心率缓慢……”

“第五十四天的检查报告，血液中崩坏能容量稳定。”

“沈芙，你的身体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意识恍惚间回到主体，沈芙隐约听到了谁的声音，很快女孩便抛弃了那些思考的念头，她抬眸望向这个黑白色的世界。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记忆以倒流的方式将破碎的画面呈现给自己，沈芙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像是个局外人，过往的美好在心底滋生出的喜悦只有零星半点。

女孩所有会影响意志下达命令的情绪全都在这场愈合中淡化了，她还没彻底失去感情，但却能愈发清晰的感受到内心的空洞和冰冷。

被羽渡尘燃烧殆尽的筹码隐隐有了轮廓，情感淡化的对现在的沈芙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那样她就能更理性的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剥离。

可就是这么做的女孩偶尔会看到某段无法承接前后的记忆，或是看不清了记忆中人物的模样，她会陷入失神，沈芙知道记忆也是让羽渡尘燃烧的一部分筹码。

究竟是从何时起，她的记忆已经无法完完整整的构成一个故事。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从沈芙的眼中闪过，女孩感受着内心的空洞和冰凉，渐渐的感受到了痛苦。

她第一次试剑时杀的入魔者叫什么？

在那场旅途中遭遇到的男人好像也记不清名字了。

第二次重生之后，圣芙蕾雅校园里少女们的模样、举止、名字，她们全都蒙上了一层无法抹去的薄雾，与沈芙擦肩而过，然后再也不会回来。

沈芙本能的恐惧着记忆的遗失，她努力会想起那些至关重要的时光，当还能确定每一位重要之人的名字和过往时，心底的绝望勉强淡化，可她还是在这条道路上遗失了很多东西，在继续前行的途中也还会失去更多。

淡金色的火焰烧进了灰白的世界里，须臾间将这里晕染成璀璨的颜色，女孩瞳眸轻颤，她回首看向带着金色羽渡尘而来的女人，她绝不陌生对方的模样，因为那即使她自己，那个倔强、不甘失去任何事物的沈芙。

“醒来吧，沈芙。”

她真的该醒了。继续睡下去的话，不仅留不住任何事物也无法阻止那些正在发生的事，过去无法改变，但即使命运注定的未来，自己仍然有更改的机会。

羽渡尘的碎片占据满视野，温热感填补内心的空洞将冰冷驱逐，沈芙闭上眼眸，旋即再度睁开。

研究所内，培养仓内的液体泛起大片的泡沫在穹顶炸裂，进行观察的研究员本能的警惕向后倒退两步，而后她便见到悬浮在内部的女孩眼睫轻颤着睁开双眸，璀璨的金色光亮晃的人无法直视，仿佛有鸢尾花在她眼中盛开。

过去很久，秦素衣看着怀里检测器突兀变化的数值，语气带着诧异，“心率恢复正常人水平。”

沈芙看着镜子里一身病服的瘦削女孩，长时间浸泡在液体中让肌肤呈现出病态的苍白，还是那副虚弱到不行的样子，但只有女孩自己清楚，当她醒来的那一刻，那个拥有无与伦比力量、足以改变命运的沈芙又回来了。

连沉睡都被换取力量的代价折磨着，她所得到的力量自然不会在一场战斗中挥霍光。人为崩落和深度燃烧，让女孩的极限再次向上推高，在必要的情况下，面对律者沈芙也拥有着保护他人离开的力量。

时光境迁，现在外界的事物应该也有了很大改变吧。沈芙默默的为自己扎好低马尾，曾经的头饰已经在和律者的战斗中损毁了，不过她至关重要的留念之物却有了新的替代品，一模一样款式的头饰，来自于符华已经沦为死城的故乡，小姑娘在很早之前特意送来的礼物。

沈芙回到实验室的大厅坐下，对面的秦素衣恢复平静，为她推来杯热咖啡。

“算上你神志不清突然醒来又睡着的时间，现在已经是四个月后。”没等对方询问，秦素衣就主动将最近的消息说出，“逐火之蛾的军队得到扩张，基本将崩坏压制到只会在城市和荒原诞生，很多有关战士方面的计划都在进行，包括我在观测的融合战士计划。”

“这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崩坏不会允许自己被压制的。”沈芙抿了口热咖啡，暖意蔓延在躯壳，女孩病态的肌肤逐渐有了血色的樱粉，她有些恍惚回想起相同的画面在记忆里有过几次，连人都是相同的模样。

最大的不同大概是……秦素衣长大了。

“第四律者诞生已经被总部列入预防时间，没有能和律者正面对抗的战斗力，崩坏能裂变弹依旧是首选。你说，第四次崩坏有可能诞生，我会转达给老师的。”

沈芙微微颔首，对秦素衣瞬间就能领会自己的意思感到分外满意。她望着穿着棉白研究服的少女，略带好奇的目光让对方不适的挪了挪身子，神色变得怪异，她们好像还没有熟到那个地步。

对于沈芙来说，秦素衣从战士转变成研究员就很值得探究，“你在这里过得还好么？”

“还，还好……”秦素衣无措的回应，“老师去总部参加学术研究了，我每天的任务就是观察你的状况。”

“不用担心，我已经没事了。”沈芙将目光收回，仅凭着秦素衣的容貌就足以让自己保护她，可惜少女终究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

聊天于此就该结束，经过漫长沉睡的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迫不及待的想去见某些人。

眼看着沈芙想要离开，秦素衣立即开口道：“你的身体没有完全好，需要定时检查……还有，融合战士计划要收集数据。”

“我会回来帮你的。”沈芙头也不回的走向大门。

“符华三天前来过一次，当时她要去德国执行任务，没有说明确回来的时间……”

秦素衣还想再说什么，可随着研究所的大门开启，沈芙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剩下的话语卡在喉咙，又被女孩强硬的咽下。

她暗红色的眼眸目光幽幽，虽然的确没那么熟，但也不至于留都不留就离开吧，自己还有很多的话想要问，现在只能等到以后。

偌大的研究所空荡荡的，行走在长廊里的沈芙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拥有着这里的最高权限，科技远比沧海市更加先进，四面的金属墙壁时不时会飞出清扫的蜂鸟型机器人，它们也能在需要的情况下发挥出其他功能。

沈芙叫停了飞过身边的蜂鸟机器人，最高的权限让她能够查阅起每个进入过研究所的人。

当她喊出那个名字时，相对应的数据自然呈现在眼前。沈芙望着被监控记录下的面孔，唇角渐渐掀起弧度，她离开了研究所。

……

调节到舒适温度的室内门窗紧闭，阳光被磨砂的玻璃阻隔使得内部略显昏暗，小女孩缩着身子坐在沙发上，如海的眸子倒映着不远处电视的画面。

最新一期的《动物世界》纪录片，对希儿来说要比动画片吸引人的多，小女孩在短时间内汲取着周遭的知识，让自己的心理年龄真正达到了和外表没有区别。

只是在某些方面，希儿的情感仍如孩童般固执倔强。

希儿的眼瞳有些失神，捻着自己绀蓝色的发丝在指尖打圈，心绪不知为何飘忽很远，小女孩想到了已经沉睡很久的姐姐。

她见过浸泡在培养仓里的沈芙，那副病态虚弱的模样仿佛随时都会死去，希儿内心的防线就此被击垮了，因为姐姐之所以变成那样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小女孩因此独自阴郁了很久，她的演技很好，不需要符华为她担心。希儿每天都在期盼着沈芙苏醒，然后找到自己。

这份期待在时光的推移中被消磨，希儿每天都在认真的读书，让自己的思绪不要空闲以免想起那些悲哀的事，她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和符华住在一起，她们都会等待着沈芙醒来，即使要很久的时光，这份理念也不会改变。

希儿的情绪有些麻木了，按正常来说，符华执行任务还未回来，这几天的她都会重复机械般的生活，不会想起沈芙，可不知为何，姐姐的身影就这样突兀的浮现在脑海。

现在的姐姐醒了么？

希儿不知道，比起符华她能见到沈芙的次数更少，平均一月两次完全无法确定对方的状况。

等姐姐醒来还会记得自己，还会记得这份约定么？

小女孩的思绪飘远，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让她确定了念头。她的目光变得坚定。

姐姐一定会记得希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