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说书先生

望宁和楼明安说是来找玉琉璃玩，但长安城这么大，在这生活了十几年，能玩的地方都玩过了，没什么新鲜的。不过是逛逛街，买买东西，最后挑个临街的茶楼，边听书边闲聊。

“……话说当年那萧大侠，一把快意恩仇柳叶刀，使得那是个出神入化，登峰造极，江湖无人能敌，何等的威风……”

“唉，小女子空有一颗闯荡江湖的侠女心，却被困在这偌大长安城。”望宁毫无形象地趴在桌上，长吁短叹，故作忧愁。

“我不比你惨，天天要面对先生那张橘子皮一样的脸，动不动就拿圣贤说事。”楼明安撇了撇嘴，觉得自己才是真惨。今天过去，他又要回去继续上课了。

“……董伯雄，那是谁？那可是江湖第一庄断魂山庄庄主，断魂刀法刚劲猛烈……”

楼下有茶客扬声笑道：“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哪还有甚么断魂山庄？只有断袖山庄。”

这话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玉琉璃探头看去，便见那说书先生生得文弱秀气，看着与她父亲一般年纪，却早早生了华发。左手展开扇子，龙飞凤舞地写着“江湖百晓生”，正悠闲散漫地摇着，半点不在意茶客们的哄笑，而他右边袖子空空如也，竟只有一臂。

先生等到堂下茶客们的声音渐渐弱下，轻咳了几下，继续说道：“董庄主与萧……”

“先生，你自诩江湖百晓生，要不给我们讲讲断魂山庄庄主到底是与哪位大侠有断袖之好？”

说书先生那一双笑眼眼尾天然上扬，玉琉璃仗着眼神好，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冷意。

“听闻断袖山庄庄主生得俊俏风流，到底是上面……”

这话越说越下流猥琐，玉琉璃随手抓了把豆子撒了出去，带着内力砸向那几个嘴上没谱的人，顷刻间哎哟娘诶叫成一片。

“哪个背后暗算我？”

玉琉璃一掌拍在栏杆上，粉面含煞，怒道：“你姑奶奶我。”

那人见她一身红衣，腰间绕着根软鞭，又见那簌簌往下掉木屑、摇摇欲坠的栏杆，顿时不敢吱声了。下方的人也赶忙挪了挪，以免那栏杆支撑不住掉下去砸在他们脑袋上。

她伸出素白手指点了点几个起哄最得劲的，说道：“不想好好听书就滚出去，别在这把下流当有趣，没的让人恶心。”

那几人被她点得面红耳赤，又不敢与她辩驳，以袖掩面羞愤离去。

玉琉璃又弹出几颗豆子：“跑什么跑？付钱了吗？”

清理了不安分的人，说书先生向她点头致谢，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继续讲道：“断魂山庄董庄主，与萧大侠，那是过命的交情，他唯一的妹妹出嫁，邀请萧大侠观礼，萧大侠自无不应……”

“……途行经梅花山，忽闻一女高声呼救，大侠提刀赶往，只见那女子眸如秋水眉如画，胭脂淡淡染铅华，端得是绝色佳人，而那围着佳人的，却是几匹恶狼……”

梅花山横亘在武平与夏平之间，不算高，也不算险，但山上猛兽众多，因为是连通两郡的地方，恶人也多。

说书先生讲的是江湖上有名的刀客萧大侠的故事。这次讲的是萧大侠为数不多的艳遇——十七八年前，萧大侠赴宴途中救下一年轻貌美的女子，那女子父母具亡于豺狼之口，萧大侠助她将父母安葬后，怜惜她无依无靠，便带着作婢女，一同前往断魂庄。

听到这，众人皆以为这会是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佳话，但说书先生只是一脸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

当时萧大侠年已三十有余，生得粗犷，正气凛然，却不容易让人亲近，与使一把家传断魂刀，却模样秀气的董庄主截然相反。

众人不敢随意起哄，但却又心痒难耐，还是有人举手问道：“萧大侠英雄盖世，那姑娘果真没半点心动？”

“众所周知，萧大侠隐退时依旧是独身一人。”

“那是因何隐退？”

说书先生不为所动，笑道：“那便是之后的故事了。”

惊堂木落下，说书先生收拾东西离去，茶客们走了一些，玉琉璃让望宁他们等她一会，从窗口翻了出去，跟着说书先生到了一条小巷里。

那条巷子是个死胡同，玉琉璃没有犹豫，跟了进去，便见先生已经回身等着她，一双笑眼温和平静，先是对着她拘了一礼：“方才还没谢过玉小姐解围，不知玉小姐一路跟着在下是为何事？”

玉琉璃侧身让开他那一礼，摆了摆手，道：“那些人说话难听，我听不下去，先生无需在意。我追随先生而来，是有一事想问。先生自称百晓生，可真知江湖所有事？”

“不说全部，大部分还是知道的，不知玉小姐想问什么？”

“十三年前，武平郡禹县附近，可有什么不为大众所知的江湖斗争？”

“十三年前……”说书先生气质微微变了，但看过去时一双笑眼依旧温和，只是微微泛着凉意，身体也紧绷起来。

“玉小姐为何如此关心？”

玉琉璃没有回答，反问他：“先生是不方便说吗？”

说书先生摇了摇头，沉吟片刻，似是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才道：“断魂山庄被称为江湖第一庄，也不过表面风光，十几年前当时的庄主董伯雄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被一路追杀到武平郡，可能就在那禹县附近罢。萧大侠闻风赶到，但双拳难敌四手，二人且战且退到了一处树林，却有一伙人突然出现。二人使计让两方人马对上，混乱中方才逃出生天。”

“能详细说一说当时的情况吗？”

说书先生一愣，失笑道：“在下不过道听途说，哪知道那么多细节上的事呢？”

玉琉璃稳住有些急切的情绪，定了定神，问道：“那先生可知道准确时间？”

说书先生这次稍作回忆了一下，笃定道：“明治八年，十月廿八。”

“萧大侠现在何在？”

“业已去世。”

玉琉璃没继续问下去，拱手一礼，谢道：“多谢先生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