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早知如此……

年初一，忌吵架。

玉琉璃死都死过九次了，并不在意这些没根没据的事，只是听着总归是闹心的。

况且她等会还得回去。

她轻轻叩击着桌子，两人初时都没注意到，哑巴少女拉了下有疤女人，又拉了一下，声音这才逐渐小了起来，两人气得通红的脸霎时雪白一片。

玉琉璃其实很少跟人吵得脸红脖子粗，倒也不是不生气，而是身在这位置，生气也得注意着仪态，不过也是她那不着调的二叔教的好。

大概逗弄弱小都是每个人天生便带着的劣性，不管是不是出于恶意。

孩子的情绪直白简单，很容易便能挑起来，而不管是生气还是高兴，却并不会被当做一回事，于是又成了委屈，非哭闹不能止住一场讨人厌的逗弄。

娘和二叔不让她随意打人，尤其不能打长辈，又一次被气得跳脚后，她二叔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吊儿郎当地说：哟，小阿璃生气一个给二叔看看？

她刚被大人们打着玩笑的名义欺负完，又被最喜欢……第二喜欢的二叔给欺负，气红了一双眼。

二叔摇头说，这样不行啊，你这模样，再生气都达不到震慑的地步，嗯，你还是适合绵里藏针的怒法，大吵大闹实在不适合你，还容易叫人说是失了仪态。

她问怎么绵里藏针？

他说，你只管笑，笑盈盈地盯着对方，然后用你的大力金刚指捏碎些什么珠玉茶盏，别人便会觉得你好惹了。

他说，别人逗你，想看的就是你跳脚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一旦你满足不了他们的变态心思，他们就不会再逗你了。

小小的玉琉璃当即恍然，第二天她二叔便不小心打碎了她的东西，率先体会了一把她的皮笑肉不笑。

长大后，她渐渐悟了，生气时情绪太过外放，大声，跳脚，大抵总有种无能狂怒的感觉。若不能震慑住对方，反而会让人更加轻视，还容易“被玩笑”、因失仪而落入下风。

但若是情绪适当收着，却能让人觉得这人不好惹，比如她当时无师自通地捏碎了二叔送她的夜明珠。

二叔说，他当时觉得她想捏碎的是他脑袋。

不过她悟了，当年教她的二叔，入了军营之后却把这给丢到了九霄云外，大抵军营嘛，礼仪什么都不管用，拳头才是硬道理。

玉琉璃停下敲击桌子，以手支颐，眼底盛着浮于表面的笑意，温声道：“怎么不继续吵了？”

有疤女子恭恭敬敬伏跪而下，道：“奴家失态，扰了恩公兴致，还请恩公责罚。”

又不是上下关系，哪来的责罚之说呢？玉琉璃漫不经心想着。

李小梅也跪了下来，不那么老实的认了错，哀戚可怜道：“小女子也是一时心急口快，还望恩公网开一面。”

玉琉璃思索着这感觉怎么那么熟悉，琢磨了下白术，玉柳儿和这位李小梅的话语风格，恍然大悟。

想让自己处于受益的位置，便要损害他人的利益，这般把人架上去，便能用道德绑架住，迫使对方接受利益的受损。

她琢磨了下自己以前效仿白术的行径，回味了下当时的心境，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

头顶半晌没有出声，李小梅身体逐渐颤抖起来，伴随着一声叹息，嫣红的裙摆从她身边飘过，渐行渐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会如何？所有人心里顿时沉甸甸的，惴惴不安起来。

在这不安里，他们熬过了两个时辰，要离开的十七个人里，有一半多都出去了一趟，回来后皆是眼眶红红。

其中一人哭着对有疤女人道：“杨姐，我娘看到我了，可她没认出我来。”

她下意识忽略了另一种可能，便是不想认。

哭是会传染的，又一姑娘嚎啕大哭起来：“邻居和我爹娘提起我，他们却说，我失踪那么久，回去也是丢人现眼，还不如如、不如没了。”

明明一开始就没打算回去，不就是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吗？但真听到时，还是委屈得厉害。

受到伤害，却无人可依。

一时这出去的十来个人，像是开启了比惨大会，但也更坚定了她们离开的想法。

两个时辰后，一辆宽敞的马车停在了医馆后门，十七个人被拉上马车带走了。

十七个人里有三名男子。

先前被人牙子抓去，迫不得已男女共处一室，现下姑娘们却怎么都不愿挤在一辆马车里，被派来的宋志板着脸把不肯上车的几人塞强行塞进了马车里，拦着车门说道：“小姐说了，要么坐这辆马车去，要么我现在去找个商队，把你们捎过去，自己挑。”

被关久了，这些人都很畏惧走出去，但想离开这里必须出去，现在好歹有辆马车隔绝他们与外界的接触，若是跟着商队，保不齐要接触许许多多的人，这是他们现在完全无法接受的。

她们不甘不愿地挤进了马车里，三名男子挤在靠近车门的角落里，木然地低着头，自始至终都有没说话。

马车消失在巷子口，剩下的九个人看向青砚。

对回到原来的生活还抱有希望的都被官府的人送回去了，知道回不去，又怕遇到熟人的，被马车带走了。

剩下的，要么是哑巴少女那样还有想见的亲人的，要么是想报恩的，但无一例外，都有一颗坚强的内心。

事实上，被关了那么久，软弱的早已经撑不住死了。

比较让人意外的是，遭遇最惨的都没走。

“跟我走。”青砚冷冰冰开口。

他对主子也不一定能多几分关心，何况这些名字都叫不出来的陌生人，也不管他们这会儿敢不敢出去抛头露面，直接将玉琉璃的吩咐总结陈词，一锤定音。

女人即便只是走到后门这里，也皆戴上了面纱，而男子戴面纱总有些奇怪，没有马车，他们一时皆畏惧于走出去。

他们不敢提出异议，看着前面的路，满目踟蹰，有疤女人掐着掌心，回头对着剩下的人说道：“我们若连这都克服不了，还如何报答恩公？”

而青砚已经走到了巷子口，头也不回地等在那，是无声的催促。

“杨姑娘说得对，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伤害到我们了。”

他们互相鼓气，男女各作一列，快步跟上了青砚。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有疤女人问道。

“青砚，小姐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