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多给的一千元钱

周五晚上九点多，玛纳斯的小雨还没停，在空中雾蒙蒙地撒着，艾力从汽修店一路小跑出来，朝躲在对面公交车站避雨的袁彩挥了挥手。

“果然如你所料，这家汽修店判断我们车子上回遭遇的故障，应该是人为的。”

“靠谱吗？”袁彩问道。

艾力点头，“这家汽修店是退役军人再就业，我们局多数人都是这里的老顾客，凡是军警消防人员，一律半价。人品素质都过得去，放心。”

袁彩没问汽车被动手脚的具体细节。

她只需要证实，那天他们从甘河子镇驾车前往阜康市的途中，车子发生故障，确实是星夜动的手脚。这之后，星夜好心帮他们修车，实则只是走个形式，其目的是把袁彩等人的目光吸引到阜康市汽修店的老板张泽民身上。

艾力的小吉普在张泽民店门口停放了整整一晚，汽修店的人什么都没操作，直到第二天清晨，沐野才按照星夜的吩咐，将车子的内部零件还原。

这就证明了为什么艾力在调取监控录像时，张泽民店门外会有个身形矮小的工人查看汽车。

像素不高，所以远看没什么问题。

但如果放大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名身形矮小的工人并不是张泽民的员工，而是如假包换的沐野。

调查进展到白热阶段，袁彩还是决定从星夜着手。

她了解到，张泽民和星夜的关系很复杂。

起初，张泽民也是星夜团队中的一员，负责为星夜介绍客户。

由于做汽修工作，加之性格原因，张泽民通常用一支烟就能够拉近和他人的关系。久而久之，张泽民将生活不顺遂，或是有强烈愿望需要实现的老顾客介绍给星夜。

星夜提前得知这些人的遭遇，早有准备对症用药，来往的顾客自然对他有口皆碑。

眼看着星夜发达，张泽民想要索取的报酬也就越来越多。

在星夜看来，张泽民与沐野一样，相当于他花钱聘来的员工，老板与员工不同酬合情合理。可在张泽民看来，他与星夜是合伙人，理应平分报酬。

二人因此闹了矛盾，从兄弟伙变成了点头之交。

张泽民用在星夜那里赚到的钱重新装修了店面，规模越做越大，生意也越来越好，来往的大车货车途经此处，都免不了和张泽民搭腔吃顿饭。张泽民人脉广，人缘也好，却不再将这些人介绍给星夜，反而介绍给了一个他最近新认识的法师。

眼见自己生意越发冷淡，星夜不想再坐以待毙。

自艾力和袁彩找上门后，星夜打听到他们正在调查一桩命案，死者正是他之前做过法事的安家小女。

星夜对安婧的印象极深。

因为受死者哥哥嘱托，他多收了安镇曦1000元钱。

此时的星夜还未料到，自己因安镇曦的钱，已被打上“嫌疑人”的标签。他不清楚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警察找上门，一定是寻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星夜在这一带从事这行十几年，从未有警察登门造访，所以他猜想，应该与他做法无关。再联想到此前吴頔的询问，星夜立刻得知是警察是来查找杀死安婧的凶手。他没杀人，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不怕警方追查，但却想借此机会，给这个忘恩负义的张泽民找找麻烦。

如果能牵连到那位最近跟他竞争的法师就更好了，一旦那边出事，之前流失的客户还会再来找他的。毕竟这一带，属他名气最大。

思来想去，他决定走一步险棋，把警方怀疑的视线引到张泽民身上，借刀杀人。

在星夜看来，警方查找凶手是有时间要求的，他们急于完成任务，善于对有苗头的嫌疑人捕风捉影。

抓住这一点，他开始思考如何制造伪证。

首先是自然地将张泽民引到这场案件里来，不能太刻意，所以需要他来做这个中间人。等袁彩和艾力上钩了，星夜就会想方设法做更多假证据。

可万万没想到，他实在低估了袁彩和艾力的甄别力，也误以为他们在浑水摸鱼走过场，没等下一步计划开始，这些小动作就被袁彩识破了。

一个靠礼拜星宿、召遣神灵的假道士，虽有长袍加身，看着风道骨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实则却与自然无为、心怀天下毫无关系，试图靠栽赃陷害完成一己私利。

如果袁彩和艾力较真，那星夜的所作所为，就是在妨碍公务。

但现在凶手逃之夭夭，不能打草惊蛇。

据张泽民说，星夜那晚将小吉普车拖到店里后，再未给他打过电话，第二天，店里也没员工碰过那辆车。

按照常理思维，在调取次日清晨的监控录像时，警方会发现张泽民在说谎，因为确实有穿着工服的店员在修理汽车。加上之前的可疑行迹，艾力他们会一步步掉入星夜提前挖好的坑。

沐野的装扮很真实，确实难以发现。

也就是说，星夜试图通过自导自演一场戏，先在艾力的车上做手脚，而后等车子出了问题卡在半路，他当好人出来营救，最后又将车子修理好完璧归赵。

不仅如此，杀死安婧的嫌疑，也会从他身上转移到张泽民身上。

一举两得。

就算警方最终侦破了案件，发现张泽民不是凶手，那连带上调查审问的时间，也够耽误张泽民几天的生意了。这一路上人多口杂，来往的货车司机知道张泽民被警方带走，指不定会嚼什么烂舌根。

这样，张泽民连同那位抢他生意的法师口碑就会一落千丈，在这个小地方，一个很小的事就能激起很大的水火。

星夜的想法倒是不蠢，但还是过于单纯。

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他越是刻意想把脏水泼到张泽民身上，就越是引起袁彩对他的注意。

果不其然，艾力通过调查星夜近一年的银行卡入账记录发现，除了安镇曦转入的那笔5000元钱，其他人的转账基本都是三个档。

按照星夜为他人“招魂”的明码标价，分为1999元、3999元和9999元三档。星夜说他不求钱财，收取的费用都是给予神明的供奉，所以他谢绝讲价，按套餐形式收费。

既然如此，安镇曦多给的那1000元是怎么回事？

买凶杀人的费用？显然也不是，星夜没必要为了安镇曦多给的那1000元去冒这么大的风险，他又不缺这么点钱。

可他为什么要多收安镇曦1000元钱呢？

沐野说过，星夜收取的几个档位费涵盖了材料费、仪式费，甚至是高空作业费，所托之人不必再支付除此以外的任何费用。即便是给辛苦费，星夜也是不会收的。

袁彩站在公交车站出站口的台阶上，过了一会儿，雨滴砸在衣服上的三两噼啪声让她一愣，这才回过神来。

“手铐带了吗？”

艾力惶然点头，问道袁彩：“带了。去哪？”

“抓人。”

“抓谁？”

“星夜。”袁彩高跟鞋恢复了落地的节奏，不疾不徐地向前走着。

艾力在后面小步子跟上，一脸错愕地问：“之前已经比对过星夜的dna，排除了他和他身边几个人的作案嫌疑，现在来看，汽修店的老张也不受星夜指控。咱们要想抓星夜，至少要拿到证据，不然把他抓进去拘留个24小时也没意义啊。”

“谁说我要拘留他？”袁彩回过头，状似无意地看向艾力，带着点手到擒来的意味，“他和咱们演戏，那咱们也吓唬吓唬他呗。”

艾力还是一脸困惑。

他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坐上副驾，“非要这个点出发吗？我还想今晚上睡个好觉呢！”

袁彩脚下的油门速度快，车子一脚油就蹬到了第二个十字路口。赶上红灯，袁彩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又急忙打转向灯右拐。

“不是这条路吧？”艾力一边说着一边准备打开导航，“你对我们县还不熟悉啊。”

“先去拉个人。”

艾力猜到了，要去拉吴頔。

他很默契地给吴頔拨通电话，却被袁彩用手一把挡了下来，说：“别打电话，给他发信息，就说让他在楼下的小超市等我们，别告诉任何人。”

袁彩因为上次吃饭时提到老张，吴烟雨多事地往这件事上引的缘故，对吴烟雨本人还不完全放心。

其实倒也没什么，正常人都会往这方面猜想，毕竟星夜做这场秀的目的就是把大家的目光吸引到老张那里去。

但袁彩查案的特点就是谨慎，谨慎到对身边的每个人都抱有戒心。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左右，袁彩的小车抵达吴頔住处。

雨还未停，吴頔不知在磨蹭什么，艾力在小超市里没遇见他人。

袁彩把车熄了火，抬头时从车子的后视镜里看见一个人。男子微胖的身材穿着简单，斜长的刘海下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着有二十多岁的样子。

男子躲在树荫的凉亭后面，假装抽烟，实则却像是在观察着什么地方。

这个点了，还下着雨，附近也没什么商业烟火。这名男子一个人在那里干什么呢？

袁彩望了四周，只得出一个结论：盯梢。

男子应该是在盯吴頔，因为看样子像是在这里等了很久，地上的烟头说明了一切。

袁彩提起一口气，案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决定先记住男子的大致样貌，然后保持沉默暗暗观察。有时候，先发制人往往会将自己提前暴露，处于被动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