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忆（6）

小夭在绿竹楼里面醒来，已是一天一夜以后。

外面的时间过得很短，她的心境却仿佛已经苍老了半生。

老巫王告诉她，她的伤因为在心上，所以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日后即使调理好了，也会有碍寿数。

她听了却不以为意，现如今，她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她在百黎族停留了很久，一是为了养伤，二是在知晓了一切以后，她不知道回去该如何面对璟。

她的这颗心，除了那人，已再也无法分给别人半分。

她也没办法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回去跟璟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养伤的那段时间，她跟老巫王交流了很多关于情人蛊的事。

多年前的百黎之行，因着璟在身边，她的蛊又是种给相柳，老巫王很多话都不好意思深说，她则是因为心虚，而不敢多问，所以只浅浅的了解了一个表面。

这一次，她没有避讳，把自种下情人蛊以来的种种感受，托盘而出，这才对自己当初养的蛊有了几分了解。

那蛊名为雌雄蛊，一雌一雄，力量相当，所以一般施蛊者无法主动控制，因为多是女子养来种给情郎，求的是一心一意，永不相负，所以又被称为情人蛊。

此蛊一旦种上，被种蛊的两个人便是同命连心，生死相随，且无法可解。

当初在清水镇上，她是玟小六，她把蛊种给了玱玹，应该是因为她和玱玹之间的兄妹情。

所以那时这蛊可以说是并未真正种上。

而这情人蛊若是勉强种下，却是后患无穷，不但不能同命连心，还会被蛊虫反噬，危及性命。

相柳应该正是因为知道这一层危害，才会答应帮她引蛊。

情人蛊种蛊要靠情义，解蛊也要靠情义，而且只能趁其种下的时间尚短，根基还未稳之时，将蛊引到另一人身上，但这个人必须要对种蛊者心中有情，还要心甘情愿，这蛊才能算是彻底种下。

她这才知道，原来那时，相柳心中便有了她。

他的命是有九条，但是心却只有一颗，而这颗珍贵的心，他...给了她。

引蛊以后，她的痛和伤，相柳都能感知到，但是她却从未感受到他，甚至他一开始作为防风邶出现时，她也没有感受到蛊虫。

老巫王想到一种可能，是很久以前族里流传的传说。

情深者控蛊。

这雌雄蛊，虽实力相当，谁也不服谁，但是情人蛊生存之道乃为情，被种了蛊的两个人，用情深者，则体内的蛊会变得强大，

而另一个碍于实力，不得不屈服，便让原本的同心同情，同悲同喜，变成只有情深者能感受到对方，还可以控制对方感受不到他。

这也是用情深者用来保护爱人的一种方式。

所以相柳是有多爱她，才会选择只身一人承受那些痛苦，那些个她为了璟痛心，吐血，无法安眠的日日夜夜，他那颗爱着她的心，感受着她为璟的痛，还要承受他自己的痛。

她伤他至此，他却依旧用命护她。

她每多了解一分，心里的悔恨就跟着增加十分。

从百黎族回来以后，她就再不想忘记那个梦了，这是她欠他的。

而她这辈子欠他的，终其她的所有，怕是也还不清了。

后来的日子里，她在日间有的时候也会做梦，和晚上让人哀伤悲痛的梦不同，日间的梦却往往都让她很期待。

因为梦里，他会对她笑。

相识百年，他作为相柳的时候，她真的很少见他笑，但是在梦里，那张冷冰冰的脸，经常会很温情的对着她笑。

尽管每次梦里的她一回头，那笑就消失了。

她梦见他们在海贝上引蛊时，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心甘情愿的微笑；

她梦见他看着在毛球背上好梦正酣的她，唇角温柔的笑意，缓缓闪过；

她梦见他作为防风邶教他箭术，在她看不到的身后，那满目的深情和宠溺；

她梦见他在书案上画设计图，图纸上初具规模的图案总是让她觉得很眼熟；

她梦见他去找金天氏，铸造弓箭，尽管他戴着面具，但是她一看就知道那人是他；

她梦见他在海底猎海怪，取妖丹，又变成大荒境内有名的杀手，去接单，赚来的酬劳一大半都用来买了好多她不认识的材料；

她梦见她在梅林被刺杀时，他的惊惧、心慌和害怕，一路上他都让毛球，快点，快点，再快点；

她梦见海底三十七年的陪伴，每个月圆之夜，他都抱着她，喂给她他的本命精血；

她梦见她不让他咬脖子时，他的难过和落寞，喂她吃玉髓时又对她满眼的心疼；

她梦见黎戎老伯木屋里，他伸手轻抚，合拢她的双眼，那满眼的不舍和柔情，还有额间那一点柔软的冰凉；

她梦见他用妖瞳蛊惑她，问她愿意与谁共度一生的挣扎，和害怕伤到她的小心翼翼；

......

她梦见他要了她半身精血后，却耗尽自己的灵力，也要凝血为珠，又召来鲛人拿珠子去救璟；

她梦见他拔出胸口的小箭，了无牵挂的躺在水面上，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消散，眼眸里是无尽的漆黑和孤寂，没有一点光芒。

她看见他在雕刻一块木雕，形状酷似她的大肚娃娃，憨态怡人；

他看见他把她送给他的那个冰晶球放进大肚娃娃的肚子里；

那冰晶球跟她做的那个像又不像，好像多了个男子。

她看见他使用灵力在冰晶球上写着什么；

她看见他用自己的精血布阵，以日光石作引，让整个笑娃娃浑然一体；

他看见他用各种办法想打开大肚娃娃，未果，他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她看见毛球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她看见他把笑娃娃装进袋子，绑到毛球背上；

她听见他说：“送去玉山，交给獙君。”

梦醒，她用身体内的血为引，打开大肚娃娃，看到了那两行字：“有力自保，有人相依，有处可去，愿你一世安乐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