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承诺

仲夏之月，最近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小夭都待在北山，一面完善她在北山军营外围布置的隐秘阵法，一面和昊焱商议北山能容纳下的最大人数。

几个月前，意映知道昶把黎戎族的男儿送进北山以后，也送进来一批防风家的子弟。

而意映此举正合小夭心意，这些年，防风邶没少教她防风家的箭术，她越学越觉得，防风氏的箭术能在大荒内号称第一，确实有其精髓所在，绝非一般的箭术可以比拟。

防风氏的子弟进到北山以后，还可以向士兵们传授箭术的技巧和战术，即便不求精髓，只得皮毛，也已足够。

仲夏之月，望七日。

暗翼传来消息，几年前安插在涂山篌身边的密探送出情报，现如今在轩辕城中的涂山篌乃为傀儡所化，真正的涂山篌并不在涂山别院中，具体去向尚未得知。

暗翼收到这条消息以后，便立即派人火速送往北山。他虽不知为何，但王姬曾经有过吩咐，在他构建的情报系统里，涂山氏的消息为第一级情报，乃是重中之重。

小夭让苗圃立刻找出涂山篌最近几年的行踪记录。

五年前涂山夫人病逝，涂山篌在青丘为母守丧两年。

两年后，涂山篌离开青丘，来到轩辕城，专门负责涂山家在轩辕城内的各项生意，偶有离开，也是数月便归，反倒是青丘，从未回去。

而最近一次的记录是自从三个月前，涂山篌回到轩辕城后，便再未出城。

轩辕城内，小夭一直都有派人对涂山篌进行紧密的监视，却并未发现异常，更不见他有什么动静。

前年是璟上辈子被涂山篌迫害的那年，因为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小夭从年初严防到年尾，更是让意映一直待在青丘，但是快两年多的时间下来，都未见涂山篌有什么谋划和举措。

她本以为，这一世，她收服了防风氏为自己所用，斩断了意映和涂山篌的情意，再没有了五王的帮忙，更有意映在青丘的特别看顾，涂山璟不会再有前世之危。

但是现在传来涂山篌并不在轩辕城的消息，小夭心中却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涂山篌的离开肯定有着特殊的原因，行为又如此避人耳目，城中还留了狐狸傀儡坐镇，涂山篌此时怕是已经到了青丘，直奔涂山璟而去了。

可是在她这么紧密的监视下，涂山篌是怎么和五王勾结到一块的呢？

小夭的视线移到手中的情报上，冷冷的笑了。

要不是情形不对，她真想好好夸夸这涂山家的狐狸傀儡，毕竟这玩意儿是真的好用。当初既能帮玱玹躲过绝杀榜的暗杀，现在又帮涂山篌躲过她的监视，真是成也它，败也它。

小夭立即派人去青丘给意映送信，询问涂山璟在青丘的踪迹。因着相柳这几日一直都在辰荣军内，小夭便只留了口信给昊焱，让他代为转交。

她带着苗圃，当即从北山出发，赶回轩辕。

让小夭十分意外的是，当左耳听说她要离开北山时，竟然要跟她一起离开，小夭问左耳，

“你不是很喜欢北山么？你可以在这里等我，我办完了事，就会回来。”

左耳却是摇摇头，只说了几个字，

“有你在，家。”

小夭顿时就明白了，左耳是在说当初她在死斗场里告诉他的那句话：以后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左耳的话和行为就像一股暖流，暖了小夭的心，也放松了小夭紧绷的神经。这才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既不会轻易地就跟别人跑了，还会坚定地选择只跟在她身边。

小夭便带着左耳和苗圃星夜兼程赶回轩辕，却在轩辕城外遇到了那个本该在清水镇东边大山里的人。

乌黑的墨发，绯色的衣袍，卓然的身姿，他站在轩辕山下，背手而立，一改往日漫不经心的笑容，神色竟是难得的郑重。

小夭下了坐骑，让苗圃带着左耳先进城去通知玱玹。

她移步慢慢走到防风邶身边。

防风邶看着小夭，递给她一枚玉简，表情很淡，语气很平，

“情报阁传来消息，涂山璟不在青丘。”

小夭拿起玉简，查看起来。

玉简里面清晰的记录着，涂山璟两日前于府内闭门待客，一日前被发现于青丘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这则消息证实了小夭心中的想法，她肯定地说道：

“涂山璟应该是被涂山篌带进了轩辕城。”

只是不知道这具体的地点，是在涂山篌购置的哪座宅院，又或者是哪一间地牢，甚至五王自己的府邸，也不无可能。

小夭问：“情报阁可能查到涂山璟被囚禁的具体地点？”

防风邶将手背到身后，淡淡地说：

“事情发生的太快，情报阁的人手也在调查，到目前为止，还没收到消息。”

小夭暗暗思量，若是情报阁都没能查探到消息，那暗翼那里怕是也不见得会有什么收获。

两人并行，朝着城门口走去。

临进城前，防风邶问了小夭一个问题，

“小夭，你可知你这次进城，对手是谁？”

小夭沉默了一瞬，却没有回答，只坚定地说了一句，

“无论是谁，我都必须要救他！”

防风邶便什么也没说，跟着小夭一起进了城。

进城以后，走在前方的小夭，忽然停下了脚步，她没有转过身，只是遥视着眼前长长延伸的街道，轻声地问：

“如果我的某些行为，可能会导致我们经营多年的局势发生改变，你会阻止我么？”

防风邶凝视着面前的身影，声音平淡而冷静，

“我只知道你想救他，这便够了。”

曾经在皓翎国，在那个宁静的山谷，他就曾向她承诺，日后若有机会，这份她欠涂山璟的情，他会帮她一起还。

小夭回身望着防风邶，眼眸中仿佛蕴藏着无数的话语，却又感觉无从说起。

而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救出涂山璟，这桩事后，她与涂山璟桥归桥，路归路，前世百年陪伴之情，今生赠予狐狸人偶之恩，尽数两清，她再不欠涂山璟分毫。

小夭转过头压下心内的百感交集，朝着西陵府的方向走去。

小夭回到西陵府，没有去别处，反而来到了药房，她拿起工具，制起了毒药。这毒药自然不是用来对付敌人，而是为了能够让她静心。

制药的所有操作和流程，她都熟记于心，不需要耗费一丝心神，而重复又麻木的操作，可以让她更为专注的在脑海里推演整个过程。

防风邶也只是静静地坐在沉香榻上沉思，两个人都在等待，等一个具体消息的传来。

而等待的时间又最为难熬，眼看着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黑，小夭有些焦虑起来，她很担心涂山篌会丧心病狂，直接对涂山璟施加前世那些虐行。

她只能安慰自己，大事之前，越是急，越要稳！稳才能求胜，急只会出错。

小夭没有等到暗翼的消息，却先等到了玱玹。

苗圃带着玱玹走进药房，玱玹进来以后，看到防风邶，袖中的手不自觉便握紧了一点。

两人均是跟对方微微颔首，就算是心照不宣的打了招呼。

表面的礼节做完，防风邶便起身告辞，把空间留给小夭和玱玹，回了隔壁的别院。

玱玹问小夭：“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让你这般着急？”

苗圃急冲冲地去到他的府邸，却只告诉潇潇，让他尽快来西陵府，其他的事竟是一句也未交代。

玱玹听到潇潇转达的话，又说苗圃一副很着急的样子。他担心小夭出事，放下手中的事立马就赶了过来。可这过来以后，又看见她在这里慢悠悠的制药，实在不太像是出了什么大事情的样子。

还有那个他最不想看见的防风邶，这几年都不知道把小夭拐到哪里去了，让他经常大半年都看不到小夭一面。

小夭并未铺垫，直接告诉玱玹，涂山篌和涂山璟本非一母同生的亲兄弟，涂山篌乃是涂山夫人的婢女所生，但是被涂山太夫人一直对外声称两兄弟是一母同胞。

几年前，涂山夫人逝世，涂山篌才知道母亲从小便对自己与弟弟不同的真正原因。

因而兄弟两个反目成仇，涂山篌欲要争夺涂山氏族长之位，现将涂山璟囚禁于轩辕城内。

小夭几句话言简意赅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有关于涂山氏上一代的恩怨，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

玱玹大吃一惊，饶是他一向镇定，此时也无法掩饰自己脸上震惊的神情。

涂山氏兄弟反目成仇，涂山璟被涂山篌囚禁？

甚至涂山璟本人现在就在轩辕城？

金萱的情报系统是废物么？

这么大的事情发生，他这里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小夭却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玱玹去反应，她直接对玱玹说：

“涂山璟是意映的未婚夫，所以这个人我是一定要救的，但是要出面去救涂山璟的却得是你。”

上辈子，她就是因为救了涂山璟，叶十七才对她死心塌地，这辈子不再会有叶十七，相应的恩情正好落在玱玹头上，有了涂山氏这个助力，将来玱玹收服中原氏族只会更容易。

玱玹震惊之后，也明白了小夭的安排，况且他原本就对涂山璟的印象很好，几次见面虽不及丰隆那般投契，却也是十分欣赏青丘公子的过人风采。

况且四世家中富可敌国的涂山氏的人情，除了小夭，大概没有人会往外推。

玱玹问：“需要我怎么做？”

小夭和玱玹聊完没多久，暗翼就带着消息走了进来，

“王姬，今日下午，有三辆标有涂山家徽记的马车进入轩辕城，一辆是运送货物的货车，一辆是商铺的掌柜外出巡查铺子回到城内，一辆则进了城内一家珠宝铺子的后院，再未出来。”

小夭想起前世，她刻意接近涂山篌的那段日子，涂山篌曾说过，涂山氏的珠宝首饰设计大多出自于他手，那么涂山璟现在应该就在这珠宝铺子内。

小夭正要吩咐暗翼带人前去查探，苗圃送进来一枚玉简，又在小夭的耳边低声附言了一句。

小夭点点头，打开玉简。

玉简上写着，这家珠宝铺子今日做了一件送货上门的生意，送三件贵重的红珊瑚摆件到五王府邸，而那用来装红珊瑚的箱子，装下一名成年男子，绰绰有余。

这是隔壁防风邶送来的消息，鬼方氏不愧是专门做情报生意的，暗翼这里刚查到那件珠宝铺子，情报阁却是已经摸清了整个过程。

但涂山篌竟是能说服五王将人藏在自家的府邸，小夭真的是不知道该夸涂山篌厉害，还是该骂五王愚蠢。

玱玹看到这些消息，内心却是十分复杂，伴随着诸多情绪而来的，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对整件事情一无所知的时候，小夭却已经将囚禁的地点都查探了出来，所以尽管他在轩辕城经营了这么多年，却还是跟小夭有着如此大的差距么？

而这一次，又是她送人情给他。

那什么时候，才能是他...来保护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