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神（2）

具体的献祭是什么，山羊胡没说，但跟“献祭”两个字挂上关系的，想想也没好事。

被点名的二狗蛋倒是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可以随意安排一样。

但是楚慕却清晰地看见了他猛地绷直的肩膀。

少年郎的身材瘦削，肩背处的骨头突兀地顶在破布衣服上，有一种不甘又无奈的倔强。

楚慕侧开视线，盯住那干瘪的老婆子——

“洞老爷洞老爷，我等周家坞贫民，想借山洞一避，请借个光让个道……”

她再次抛出了那块古怪的竹片。

楚慕手指微动，一小股无形的风将即将黑面向上的竹片来了个触底掀牌。

啪嗒。

“啊啊！白面向上！！洞老爷答应了！”

“太好了，洞老爷总算答应了。”

船上众人喜极而泣，二狗蛋也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洞中传来的哭笑声在牌面落地的瞬间静滞住了，这就像个信号，干瘪老婆子手指一松：“洞老爷放行了，走吧。”

山羊胡子抬手做了个手势，船工摇橹摆桨，调转船头，开进了山洞。

洞里面一片漆黑，一眼望不到底，所以也不知道究竟有多深。

萍娘一把捏住楚慕的手：“别怕。”

楚慕微微一怔。

他悄无声息地侧过脸去，打量这有可能认识他的妇人。

萍娘的长相一般，常年劳作让她的脸长满了沟壑纵深的皱纹。

她的手也是粗糙的，捏着楚慕的那只手掌上面，全是又硬又厚的茧子。

【老八，我是司正神，为什么会跟这个萍娘搭上关系？】

{你每次前往待审判位面，都会用上当世普通人的身份，因为神殿的那几位最喜欢看蝼蚁临死前挣扎绝望的样子，所以你得负责收集这些画面。}

【收集？】楚慕突然领悟到了什么，【他们可以看到我？】

{没错，就跟位面直播一样，只要神殿想，就能随时看，你的作用就是让这杀戮直播变得更有趣。}

【果然够变态。】

{你刚到这世界的时候体内灵气相冲，昏迷在河边，被萍娘捡到带回去了，萍娘两口子问你从哪里来的，你谎称自己失忆，在她家住了下去，然后……}

楚慕微微挑眉：【所以周家坞的诡怪，跟我有关系么？】

{有，但不多。你在来这个世界之前，神殿已经投放了诡怪进来，松花河就是投放地点之一，你的到来不过是吸引诡怪上岸罢了。}

通过老八的解答，楚慕知道了他所处的这个国家叫作诸华，是一个拥有几千年历史的古国度，从开蒙之初存续至今，人类还未真正进入生产力发展时期。

近年来，连年天灾导致民不聊生，此位面的管辖者不忍见万千生灵涂炭，瞒着神殿降下灵通，开了众生的心智，培养出了不少的精英人才出来。

也正是此举引来了神殿的雷霆怒火，遂决定将管辖者连同这个世界，一同折磨杀死。

楚慕降落的松花河，是诸华境内的第一大河，整条河流几乎贯穿了大半个诸华，周家坞便是沿河一带的偏僻村子。

萍娘好心救助了楚慕，河里的诡怪被楚慕所吸引，连夜上岸进村，杀了不少人。

幸存的村民逃到周家坞的渡船上，准备前往河那头的太平镇。

太平镇的樊家是远近有名的天师家族，因为有樊家的庇护，太平镇一直都很安生。

{慕慕，如果要说你的信念第一次动摇是什么时候，大概就是萍娘她男人为你挡住诡怪那一刻吧。}

楚慕明白了，他之所以现在还愿意蹲在萍娘的边上，大概率就是为了这一次的动摇。

手掌间的触感并不柔软，却很温暖。

楚慕尝试着回应了她一下，萍娘身体一颤，更用力地抓住了楚慕的手。

“呜呜呜——”断断续续的哭声飘了过来。

下一秒，船板底下出现了扎耳的抓挠声。

“怎么回事啊，”有人哆哆嗦嗦道，“洞老爷不是答应我们进来的么？”

抓挠声从船底移到了船舷两边，离众人越来越近了。

忽然，船尾向下一沉，一股湿冷的阴气盖了过来。

“啊！”

身后有人尖叫了出来。

萍娘剧烈一抖，本能地想要回头去看。

楚慕一只胳膊环住她将她往前一压，低声道：“别看。”

船尾的甲板上，一道模糊的白影静静地伫立在那儿。

她穿着湿漉漉的长衫白裙，湿透的长发一直拖到甲板上，甚至还在向前，往乘客的脚下攀爬过去。

“啊——救命——”

一丛头发抓住了最外围的男人，眨眼间就将他包裹成了一个蛹。

“嘻嘻嘻嘻。”

怪笑声冷得瘆人，诡物一个闪现，就站在了船后的乘客中。

船尾的众人顿时慌了，全跳起来往船头跑，诡物也跟着追。

这渡船本来就不大，被惊慌的人群一冲就失去了平衡，船尾向上翘起，眼看着就要翻船了。

就在此刻，那名叫二狗蛋的少年噔噔几步冲了出来，双手合围抱住了那湿漉漉的诡物，拉着她往船尾方向滚。

诡物的头发很有分量，竟将翘起的船尾给压了下去。

“二狗蛋，把它带水里去！”

楚慕往水底看了一眼，绕船一周的位置，全是这种海草一般的发丝，隐隐还能看到几张肿胀的白脸皮，正扯着贪婪又诡异的笑。

二狗蛋要是真跳下去，结局可想而知。

楚慕将萍娘往旁边一拉:“在这儿待着。”

“你去哪儿？”萍娘反应快，立马就揪住了楚慕的手，“别去，救不了。”

“如果是云叔在这儿，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云叔是萍娘的男人，曾经是周家坞最厉害的猎手，年轻时为了救同伴废了一条腿，不日前又为了救楚慕丢了一条命。

萍娘眼中大恸，慢慢松开了手。

楚慕留下一句“安心”，就足尖点地，如一只白鹤般轻掠出去。

二狗蛋已经跟诡物滚到了船沿，楚慕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唰唰几下切断了缠在二狗蛋身上的头发。

“过来。”楚慕朝黑炭一般的少年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