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107章 我不会杀你的

“如你所见，我……已是鬼物。”

陈黎看着姜玄通，沉默不语。

他的刀就在腰间，可他却拔不出来。

非是不能，而是不想。

姜玄通继续说着，他已不再在陈黎面前自称为师。

“我曾以为我此生追求的，不是天下苍生，不是人类大义，而是生命层次的升华，也即境界和力量的提升，当然，身为人类时，前面两者我都为兼顾为之。”

“但当我历经百年岁月，寿命将尽，面临死亡时，我才知道，我一直以来追求的不只是力量。”

“——还有寿命。”

“即便是天人也难逃寿终正寝的命数。”

“唯有鬼物，是这世间唯一的异数，可以超脱生死，无视寿命。”

“我以为我可以甘愿接受死亡，可真正面对死亡时，我才知道死亡有多么可怕。”

姜玄通手指一勾，他的刀即刻从刀鞘中飞出，而后悬浮在他眼前，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寒光。

他轻轻摩挲着刀身，继续道：“我的百年修为，都将随着死亡消失在这世上。”

“我无法再亲眼看见这世间的一切，世间万物也无法再感受我的存在。”

“我不愿接受这一切。”

锵的一声，刀再次入鞘，姜玄通也看向陈黎，眼中有莫名光芒闪烁。

“人类是有极限的，陈黎。”

“所以我甘愿变成鬼物。”

“当然，我也并非一开始就觉决定这样做。”他摇头道：“从四年前收你和柳爱为徒时，我的寿命就已经走到了终点，随时可能死去。”

“那时的我，一直都在挣扎。”

“我告诉自己，有你和柳爱在，我的传承不会断掉，这世上还有我的痕迹。”

“但是没有用。”

“前天在都安城的那一战，让我彻底意识到我连实力都有所下降，我真的快死了。”

“挣扎了四年的我，终于在那之后醒悟。”

“于是……便有了现在伱看到的我。”

话音落下，陈黎久久没有回应。

他没想到，就连姜玄通都惧怕死亡，选择变成鬼物。

许久，他才沉声道：“变成鬼物的感觉怎么样？老师。”

闻言，轮到姜玄通愣住了。

正常来说，陈黎不应该是要表达对他的失望、愤怒乃至于拔刀相向，誓要除掉他这个鬼物吗？

他看了陈黎好一会，惊讶道：“你也想变成鬼？”

“不是。”陈黎摇头：“我只是单纯的好奇。”

“原来如此。”

姜玄通点了点头，如实道：“变成鬼物，我我的生命力变得无比充沛，仿佛无穷无尽，哪怕受再重的伤也能瞬间恢复。”

“还有，死亡的感觉终于消失，我的实力也有所提升。”

“同时，我还能察觉到我多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能力——这应该是鬼物特有的能力，我目前还没搞清楚怎么使用。”

“这些是好处。”

姜玄通皱眉道：“坏处的话……我的血液中，有躁动不断传来，影响着我的心神。”

“我想这就是吃人的冲动，而且，这股冲动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迅速变大——我压制不了太久。”

“良善的我，在逐渐向另一个极端转变。”

闻言，陈黎点头道：“这样吗。”

“也就是说，老师以后会吃人吗？”

陈黎说得很平淡，姜玄通却从中察觉到了陈黎的悲哀。

陈黎……在为他感到悲哀。

“我不敢保证。”

姜玄通摇头，叹道：“如果你想杀我，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因为，变成鬼后的我，之后会变得越来越强。”

“不过，请原谅我不会坐以待毙，你如果想杀我，必须靠实力取胜。”

“我不会杀你的，老师。”

陈黎看着姜玄通，眼帘低垂：“我是很自私的人。”

“你是我的老师，哪怕你变成了鬼物，我也不愿杀你。”

“除非老师想把我吃了，我才会把老师杀死。”

姜玄通问道：“若是我日后作恶多端呢？”

“另有人会前去讨伐老师。”

“是么……”

陈黎和姜玄通，一人一鬼，在月下平静交谈。

“老师，你今晚就要走了吧。”

“是啊，记得替我帮小爱说一声抱歉。”

“会的。”

陈黎说完，“锵”的一声，拔刀出鞘，刀尖直指姜玄通。

“不过，在老师离开前，我希望能和老师战上一场。”

“当老师的弟子四年，我还从未全力和老师战斗过。”

“这一次，我想和老师比拼纯粹的剑技，不使用其他任何力量——就当是弟子…给老师的最后饯别。”

姜玄通终究是变成了鬼物，而且他自己也说了，他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嗜血欲望。

这样的姜玄通，陈黎日后也再难与之有所交集。

这一战，将斩断他们之间的一切。

面对陈黎发出的邀请，姜玄通没有拒绝，重重的点了点头：“好！”

下一秒，两人的身影不约而同的消失。

那千米高空，才是他们此次的战场。

……

柳爱入眠后，身体仿佛察觉到什么危险的气息，总是翻来覆去。

莫约一小时后，她像是梦到了什么噩梦，猛然惊醒，上身瞬间离开床面坐了起来。

四周很安静。

只有蟋蟀的声音在窗外不绝于耳。

可柳爱就是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空气中弥漫的气息……让她的身体有些不寒而栗，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力量弥散。

出于不安，她最终没有继续睡觉，而是离开房间，来到了陈黎的房前。

“叩叩叩——”

因为知道陈黎晚上都没有睡觉，所以她直接敲了敲门。

过了几秒，没有等来陈黎的声音，柳爱就发觉不对劲，不禁直接推开了门。

门没有上锁。

不出所料，床上空无一人，陈黎不在。

看到这，柳爱皱了皱眉，心下的不安愈发强烈。

她没有犹豫，立刻走出屋外，开始寻找陈黎的踪迹。

可是，她找遍了整个山头，始终没有发现陈黎的身影。

就连她的老师姜玄通，此刻也仿佛人间蒸发，失去了踪影。

突然，她的脸颊一凉，一股湿润的感觉传来。

下雨了？

她下意识抹了抹脸颊。

白茫茫月光下，她的余光瞥见手指上的鲜红。

那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