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贼

秦凡疾步从熙熙攘攘的大街猛然拐入一条小巷，然后又在迷宫一般交错的胡同之中左拐右穿了十几次，才来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巷，找了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缓缓地坐了下去。他双手紧紧抱着怀中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回想起刚才的经历，心里恐惧之情大盛，甚至连身体都不由地剧烈颤抖了起来。

他刚刚做了一件大事，起码对于他来说，是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这个钱袋，在一刻钟之前，还挂在一名铁塔般的巨汉腰间，而现在却到了秦凡的怀里。本来对于这种江湖人士，秦凡是打死也不会去招惹的。当今朝廷孱弱，而江湖势强，各类邢条律法对江湖中人来说简直是如同虚设。他亲眼见到过，一个相熟的小贼去偷一名佩剑大汉的玉佩，非但没有得手，反而被一剑斩了脑袋，而姗姗来迟的官差非但没有捉拿凶手，反向持剑大汉不住的告饶赔罪，随后将那具残尸拖到城外乱葬岗随手一丢，便做了事。

可这次秦凡却是没有办法，他乃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奈何父母早亡，靠着一位好心邻居丘老汉的接济，勉强长到了十岁。可随着朝廷税负的年年加重，再加上地方小帮派的不断剥削，连丘老汉家中都已经家徒四壁，已然无力在接济秦凡。所幸秦凡为人机灵，手脚也算灵活，靠着从来往客商身上摸点小钱，也算可以勉强度日，甚至有时还可以反过来接济那位丘老汉。

然而世事无常，一个月前秦凡却突然生了一场大病，为了给他治病，那位丘老汉前前后后向本地地头蛇龙二借了三两银子，终于是把他的小命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不过短短一个月，三两银子便利滚利变成了三十两，而今天便是龙二给丘老汉和秦凡下的最后期限，若是不还钱，便要拉丘老汉的孙女丘萍儿去家里做妾抵账。

秦凡心中自然焦急万分，但却又丝毫没有办法，便来到街上闲逛，正巧见到两名头戴斗笠的黑衣人，有些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行走，似乎是行尸走肉一般。其中那名铁塔般的巨汉因为神不在焉，还险些被一辆过往的马车撞到。而在那名巨汉的腰间，正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这两人一看便是江湖中人，尤其是那名铁塔般的巨汉，虽然隔着黑纱看不清相貌，可裸露在外的肌肉却是如钢筋一般交错，一看就是极不好惹之人。若是换了平时，碰到这种人，秦凡自然是有多远走多远的，可想起龙二昨日威逼的恐吓之言，再想想待他如亲弟弟一般的丘萍儿，秦凡心中一横，在尾随了他们好几条街后，终于瞅见一个空隙，悄然把那鼓囊囊的钱袋子摘了下来。然后秦凡一路狂奔，尽捡一些人迹罕至的小巷走，最终到了这里。

渐渐的，秦凡的身体停止了颤抖，心中的惧意也一点点的消散了下去。他又小心的向四周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才缓缓的将钱袋子从怀里拿出，面上也显出了几分兴奋之色。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掂了掂钱袋子，嘴里嘟囔了一句：“应该够三十两吧，否则……”

说话间秦凡缓缓打开了钱袋，但接着心中却是猛然一惊，在钱袋中的竟然是一片金黄，这竟然是满满一袋子金元宝。秦凡心中顿时被巨大的惊喜吞没，要知道一两黄金便等于十两白银，这还仅仅是官市上的价格，若是到了黑市之中，成色好的黄金更是能换得数十两白银。若是有了这笔钱，不仅能偿还龙二的那笔债务，还可以给丘老伯家置办点新东西，或许他还可以做点小生意。想到此处，秦凡的心中不由的一阵火热。可就在这时，一声雷鸣般的爆喝却从远处传进了秦凡的耳中。

“小贼你跑地倒是不慢，让老子找了半天，竟然敢动老子的东西，要是老子一会儿不把你抽筋剥皮，老子就把万海两个字倒过来写！”

秦凡闻言先是一惊，微微抬眼一看，便见一道铁塔般的身影正站在十几丈外的街角处，一脸怒容的望着自己，竟然正是这钱袋的主人。呼吸骤然一滞，绝望和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这铁塔巨汉竟然是追了过来！

虽然脑子还有些呆滞，可身体已然本能地一跃而起，随手将钱袋向远处一丢，便要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逃。

他自知凭借自己的速度，很难在壮汉手中逃走，只能用了这弃车保帅的办法，企图可以逃得一条性命，至于钱的事情，也只能再想办法了。但秦凡万万没有料到，他才刚刚踏出三步，便觉一阵飓风袭来，伴随着一声戾啸，只觉右足火辣辣的疼痛，似被铁夹夹住一般。然后身子一轻，整个人便被倒挂着提了起来。

秦凡被倒悬在空中，悬空带来的晕眩感使视线有些模糊，但隐约间还是看到了那壮汉的另一只手上竟然握着一只钱袋，正是自己刚才扔出去那个。此人刚才距离自己起码还有十几丈的距离，仅仅片刻的功夫，不仅能将自己捉住，更是连钱袋子也拿到了手中，这种速度已然不能用骇人来形容了，简直可以说是恐怖至极。想到坊间对于江湖中人的种种传说，秦凡心中恐惧之余，竟然升起了一丝莫名的向往之情，同时逃跑的念头也是瞬间消失了个干净。

只见他双手抱头，虽是悬浮在空中，但身体却是像一只虾米一般紧紧抱成了一团，将全身要害之处都紧紧护住，嘴里不住的哀声讨饶：“英雄，英雄！小人是一时糊涂，求您饶了小的吧，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英雄……”

那壮汉闻言，脸上凶戾之色反而是更胜了几分，怪笑道：“下次？小王八羔子，你没有下次了，这话留着下辈子再说吧！老子这就送你上路，听好了，老子是奔雷手万海，到了阎王殿也做个明白鬼！哈哈！”

壮汉说罢，将钱袋往腰间一塞，反手握掌成拳，准备一下了结了眼前小贼的性命。此大汉号称奔雷手，手上的功夫自然是极为的了得，别说眼前只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就算是一头蛮牛，这一击之下也绝对是有死无生的局面。

秦凡闻言更是如坠深渊，心中一片冰凉，知道今天小命休矣，口中的求饶之声更是凄惨了几分。可那壮汉表情却是越发狰狞，举拳便要打。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声苍老低沉的声音从壮汉身后响起：“二弟，且慢动手！”

那壮汉和秦凡闻言都是一愣，壮汉心中满是愕然，举在半空中的手也慢慢放了下来。而秦凡见事情似乎有了转机，心中顿时惊喜一片，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道人影慢慢的向二人走了过来，这人秦凡也见过，乃是和壮汉在一起的那名枯瘦黑衣人。

壮汉用力挠了挠头，待那人走近便疑惑的问道：“大哥，这人就是偷咱们钱袋子的那个小贼，敢招惹咱们兄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您喊我做什么，让我结果了他，我就不信在这地面上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那人却不理壮汉，反而右手一扶，便从壮汉手中将秦凡接过，稳稳的将秦凡放在地上。随后将遮着面目的纱巾挑起，一脸凝重的盯着秦凡的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老者年纪明显已经不小了，岁月已经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可他的眼，却是亮的出奇，似乎是会发光一般，而这光，此时全部照到了秦凡的脸上。

秦凡见此状况，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既然已经知道绝没有逃脱的道理，自然也不会再做触怒二人的事情，便乖巧的静静站着，一动也不敢动一下。

这种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了半刻钟，那老者脸上的凝重才慢慢褪去，反而露出了一丝的笑意。可不知为何，秦凡见到这老者的这种笑容，心中的畏惧反而是更重了几分。正要继续开口讨饶，可却觉后颈一沉，身子便软软的倒了下去，正好被老者揽入怀中。

那壮汉见到老者此番有些诡异的举动，忙出声问道：“大哥，您这是……”

可还不等壮汉把话说完，老者便挥手制止了他的问话，接着用手整理了一下秦凡有些杂乱的头发，将一张有些清秀的面容完全露了出来。又盯着仔细看了片刻，才对壮汉说道：“老二，你仔细看看这小子的脸，是不是像一个人？”

壮汉闻言顿时一愣，他一直倒是也没有注意秦凡的容貌，毕竟对他而言，秦凡这种人便是如蝼蚁一般，又有哪个人会费心思去观察几只蝼蚁的不同呢。不过心中诧异归诧异，但大哥的话却是不能违抗的，闻言便带着些好奇的目光向秦凡的脸看去，可就是这么一眼，壮汉的瞳孔却是猛然一缩，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惊声道：“大少……”可这人虽然行事莽撞，但也知道轻重，急忙将自己的嘴巴堵住，但脸上的惊疑之色却是更重了三分。

枯瘦老者见壮汉的这般表现，脸上的笑意又浓了许多，沉声道：“老二，如果我们把这人带回去……呵呵……”

老者并未把话说完，反而是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壮汉闻言沉思了片刻，不确定地说道：“大哥，你莫非是想……但这人只是一个小贼，虽然和大少……不，虽然和那人有七八分相似，但恐怕……”

“无妨，反正事已至此，不如一搏。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那儿！”

老者观察了周围片刻，发现四周都是低矮的院墙，便指了指其中一座，随即提起秦凡，身子一轻，越过院墙便向着院中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