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幽谷

月垂天际，晨光将现还羞，万物才刚刚要从睡梦中渐渐转醒，却又一辆马车绝尘而过，惊扰这片宁静，只留下一路烟尘。

离开故乡已经三天了。这几日，老者万山和壮汉万海轮流驾车，昼夜不停的赶路。这一路上，已经跑死了六匹大马，换了两辆马车。但老者似乎还是有些不满，额头的皱纹也似乎又深了几分。

秦凡已经听老者万山说起，他们此行是要去见一个大夫，她会把秦凡变得更像那个短命的大少爷。毕竟秦凡虽然与那人有九分相似，但毕竟有些区别，骗骗旁人也就罢了，若是亲密之人，怕是一眼就能看出端倪。对于此事，秦凡很是抵触，但他的意思，自然也不会有人在乎。既然无法反抗，不如得过且过。于是，吃和睡就成了秦凡这几日的主要功课。

况且这几日，老者和壮汉除了赶路，互相的交谈也是极少的，更无暇理会秦凡。这情况直到第四日午间，吃过几块生硬的麦饼之后，才终于有了变化。

老者历山正视着秦凡，严肃的说道：“秦小兄弟，我接下来要和你说的话，你要记住！”

秦凡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也不似之前那般畏惧老者，但还是乖巧的急忙点头称是。

“秦小兄弟，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可以说是天下少有的奇异诡谲之地，处处都是难测的危险。我也是因为与此间的主人有些渊源，才得已带你进去。否则即便是我，擅自闯入也必然是有死无生的局面。而且，秦小兄弟，在那里的一段时间，我们恐怕是无法陪你的，只能是你一人个呆在那儿。你切记要听从主人安排，除了让你做的，多余的事情一件也切莫去做，否则一个不小心，就要丢了性命。这不仅关乎咱们所谋之事能否成功，更是关乎你自己的性命。切记，小心行事。”

无法陪我？秦凡听到此处，心里猛然一亮。他这几日也不是没有想过逃跑，可或许是他对于老者二人太过重要，不论何时何地，都最少有一双眼睛盯着他，根本不给他一丝逃跑的希望。如果没人看着他，那岂不是天赐良机。

秦凡心思九转，暗道：“你们都不在了，小爷自然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不过听这老头子的意思，那还挺危险的，恩，到时候还是先看清状况，再想办法逃走才是。”

老者看秦凡似乎有些走神，便还想在叮嘱他几句，可此时壮汉的声音却从车外传了过来。

“大哥，到了！”

老者轻嗯了一声，微一思索，便示意秦凡随他下车。

秦凡跳下马车，入眼的是一座极广阔的山谷，现在虽是晌午，然而谷间却依然弥漫着浓浓的白雾。站在此处，目力所及，不过能入谷三五丈而已，再远的地方，便只是一片模糊。

“嗯。走吧！”老者下车后也不迟疑，带头朝着山谷中走了过去。

四周都是浓浓的雾气，行走在其间，有如置身在仙境之中。秦凡虽然心思深沉，但毕竟有些少年心性，见此情此情，不由玩心稍起，提腰跨步，颇有些神仙风范，好不得意。可还不等他得瑟几步，就被老者一声冷哼拉回到了现实。

秦凡对老者是真的有些畏惧，瞬间收起了多余的心思，老老实实跟着二人向更深处走去。

大概行了一炷香的时间，乳白色雾气开始淡薄，视线也看的远了许多。可令秦凡惊讶的是，前方的不远处，雾气的颜色虽然浅淡，颜色却有了变化。时而微红，时而淡紫，时而又翻滚出绿色的光彩，在各种颜色间缓慢的不停流转，很是神奇。

可秦凡的心却是有些提了起来，他不知道那些雾气是什么，可多年的求生的直觉告诉他，不能靠近！而且，他很小的时候便已清除，越是美丽的东西，往往就越是危险。人是如此，东西更也是如此。

老者见到雾气，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脚步自觉放缓，在离彩色雾气十几丈的地方，停了下来。

秦凡对于这彩色雾气本身就很是忌惮，见老者停下，自然跟着站在原地，不在向前一步。

老者历山与壮汉站立无言，只是紧紧盯着前方彩色的雾气，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许久之后，秦凡三人面前的彩色雾气猛然翻滚起来，缓缓的打开了一个缺口。一个持剑中年人的身影在雾气中渐渐清晰起来。周围的雾气对他似乎天生有些畏惧，随着他身体的移动，自行让出了一条出路。

持剑中年人走出雾气之后，来到三人身前大约五丈之后，便停下了脚步，呆呆的看着三人，不发一言。

秦凡这才看清此人的面容，清朗俊秀的脸上，加上几道中年人特有的沧桑，反而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但是，秦凡却是看到，此人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神采，眼神的暗淡无光，竟如同死人一般。

“令……符……”

声音空洞，没有一丝的感情。

老者闻言神情，不敢犹豫片刻，从贴身的口袋中拿出了一块黑色的铁牌，但似乎又对中年人有些畏惧，不敢靠近。只得将令牌放到自己脚下的地面，然后示意秦凡二人随他后退。

三人退后了十几步，只见中年人手臂微颤了一下，地上的令牌竟然就到了他的手上。只见他将令牌放在鼻尖嗅了一下，随后便也不理三人，转身向着彩雾中走去。

“老二，带上他！赶紧跟上！”

壮汉闻言也不犹豫，一把将秦凡扛在肩头，紧跟着二人走入雾中。

随着中年人的走动，彩雾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秦凡三人也是沾了中年人的光，顺利的在浓雾中越走越远。

秦凡虽然被壮汉历海扛在肩头，身体不能动弹，可眼睛却一刻也没有闲着，向四周不住的张望。毕竟如果过几天要逃走，说不准还得从这里出来，现在看清楚来路，到时候也能多几分把握。

可令秦凡失望的是，一路走来，虽然有雾气遮掩，看不到太远的地方，可明显这就是一条直挺挺，光秃秃的大道。没有岔路，没有树木，甚至连稍大的石头也没几颗。实在是没什么需要记忆的路线什么的。但令秦凡有些在意的是，他在光秃秃的路上，却偶然见到了不少散落的衣衫。有贵公子穿的锦缎长袍，也有穷苦人家穿的粗布麻衣，有些年代似乎有些久远，已经破损不堪，有些却看起来却像刚脱下来不久。这些衣物，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大道上，很是有些诡异。

几人大概又行了有三四炷香的时间，彩色的雾气也渐渐退去，眼前开始出现郁郁葱葱的树木花草。

秦凡突然感觉壮汉厉海的肌肉稍微松弛了些，不似刚才僵硬，脸上的神色也是轻松了一些。

“那彩色的雾气虽不知是何雾，但是狠辣异常，可以蚀人皮肉，销人筋骨，若非有这人带着，我们早已和那些人一个下场了。”老者历山的话突然响起，声音中有浓浓的警告意味。

秦凡也是脸上变色，惊骇的又抬头看了看渐渐远离的彩雾，心里一阵后怕。幸亏知道啦，要不然开溜的时候不知所以，从雾气中穿过，岂非不大大不妙。同时心里暗暗叫苦，莫非真是天绝他秦凡，难怪这老头子敢让他一个人呆这里，这明明就是天然的牢笼呀。

“晴姑娘，才几日功夫，便又来叨扰，真是......”

“不必多言，有什么要求，直接说就好。”还不等老者客套，女子便直接打断了老者的话。声音虽然好听，但极为清冷，便如高岭雪峰之下的山泉，虽然甘甜，却也冷的透骨。

老者对于女子的态度却是毫不在意，直接把秦凡向前推了三步，直言不讳的说道：“我希望晴姑娘能将他变成我前几日送来那人！”

女子闻言转身，看向秦凡，古井无波的脸上丝毫没有波澜，冷冷道：“可以！”

老者闻言大喜，正欲出言感激。

“他留下，你们可以离开了！”

老者闻言一滞，赶忙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来接他。”

“可以的时候我会让血奴送他离开的，你们在外面等就可以了。血奴，带他们离开！”

老者明显还想在说些什么，可中年人的身影已经向着二人逼近。无奈之下老者只好离开。

“记住，这是我父亲允你的第三次机会，此次事了，我雪家与你便再无瓜葛。无令牌，擅入雪谷者死！”

老者闻言深深叹了口气，无奈的跟随中年人离开竹屋，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待到返回白雾与彩雾交接的地方，中年人便转身返回彩雾。

两人望着中年人消失的方向，沉默了许久。还是壮汉历山首先打破了平静。

“大哥，你说他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老者沉吟了片刻，长叹了口气：“我想还是不知道的好吧，否则这样活着，生不如死。南天君君无忧，少年成名，纵横南疆十数载，竟然沦落到这个下场。情之一字，害人不浅！老二，我们走吧，这小子在这里也得呆些时日，我们还先去做些准备。”

说罢转身带头离去，壮汉又看了彩雾一眼，挠了挠头，也急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