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大盗

这日清晨，少年牵着一匹马，随便走入一个食肆。小厮殷勤地上来，还想替他接过手中的行囊，不料这少年眼睛一瞪，把书箱往后一颠，甚是警惕。小厮尴尬地笑了笑，不过也没在意，便弯腰插手请少年里边去。

少年取了几枚铜板放到小厮手中，说道：“照顾好我的马。”

小厮接过铜板，脸上笑意满满，点头哈腰地就答应了，店里本就备了马厩食槽方便客人存放马匹，这几个铜板就当是自己的小费了，自然优先照顾这少年的马了。就是这少年，想是才到发育的年纪了，一口古怪的鸭嗓子，人看上去也小小个的。

少年随意点了一些吃食垫垫肚子，本想再租一间房间休息一会，摇了摇脑袋，还能再撑一阵，还是继续赶路要紧。菜上来了，少年赶路疲倦，虽说肚子早已瘪了，却没多少胃口。强撑一口气开始吃菜，还是要将肚子填饱的。

少年一边吃着菜，一只手还放在书箱上边，虽已疲惫还是提防着周围。忽闻隔壁桌上的食客在谈话，少年不由自主竖起耳朵细听起来。

“李兄，可知今早在南门新贴的告示？”

“噢？王兄也知道了？我正想与你说起此事。”

“告示上说那一男一女盗得光明山至宝，将军府下令通缉。欸？李兄，你人脉广，不知道这竟是何事啊？这光明山的宝贝丢了，怎么着镇蜀将军府出面通缉啊？这光明山跟将军府还有这层关系呐？”

“啧，还能怎么着啊？现在益州什么情况，王兄你心里没点数嘛。现在整个益州，叫得上名的叫不上名的，哪一个不想跟将军府攀上点干系？就说那青城山，你也瞅见了，现在是什么个光景？如日中天呐。就说这益州的这些个江湖门，哪一个不还是以青城山马首是瞻？便是与青城山齐名的光明山和葬剑阁，亦不能免俗。为何呀？不就是跟将军府这层关系嘛。”

“哎呀，李兄高见！”姓王的食客连忙给姓李的食客倒酒，赞叹连连。

姓李的食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凑上前继续说道：“王兄你也晓得，我虽然没甚本事，族中兄弟却是争气，在将军府有个差事，虽说不高，但这一官半职的我们这等蕞尔小民也不敢小觑不是？”

“李兄自谦了，谁不晓得你家这几位都是英雄好汉？兄友弟恭令人艳羡。你呀，就是太过于谦让，这等大好事都让给你这个弟弟了，不然现在在将军府当差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姓李的食客罢罢手，笑道：“陈年往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此事，我那位兄弟也跟我说起过，原来这光明山呀，给老将军准备了一份厚礼，准备在老将军大寿之时献上的，不料竟被人盗了！没得办法才跟将军府求援来了，将军府的大公子一听，顿时就拍案而起。大公子何等人物啊？不说别的，老将军的几个子女，当数大公子最有孝心的，一听送给老将军的寿礼被盗了，这还得了？你偷别的也就罢了，你非得偷要送给老将军的寿礼，这不是在老虎头上扑苍蝇嘛，立马就让人把告示贴出来了。”

“哎呀呀，李兄说的是，偷什么不好偷那玩意，也算那厮流年不利，没料到偷得光明山竟偷到将军府头上来了。这盗走的是什么呀？”

“这盗走的是何物我等又如何知晓？想必是极其贵重的了，不然如何敢给老将军祝寿？”

“这光明山也越来不成气候了，不是说高手林立吗？镇山的那几位还是气宗的人物？怎的至宝还被人盗走了？”

姓李的食客左右看了看，凑上去小声说道：“王兄，你我的关系我才跟你说，你可莫要随便跟别人说啊，这种师门丑事，我们一介升斗小民可比不得将军府，要是让光明山的人知晓了，那可是有杀身之祸的。”

“哟，还有这等事啊，李兄放心，我这个人你晓得，就是晓得把话烂在肚子里。”

“咳咳，你可晓得为何通缉的是一男一女二人不？”

“李兄就莫要吊我胃口了，我哪有那人脉晓得这事啊？”

“若说光明山不成气候了，还真没说错，你看看这几年，光明山哪里还有益州三大派的气势？连一个大盗都解决不了。嘿嘿，那叫白约男子竟是一个采花大盗，听说是从荆州流窜过来的，绰号好似叫什么“一点青”，把荆州那边的大户整的鸡飞狗跳的，也是有大本事的。来到益州，第一个就盯上了光明山，没点能耐敢这么招摇？不过我看这什么一点青惹到了将军府，他这大盗生涯也就这么回事了。话说这一点青，恐怕是个飘逸潇洒的美男子，最擅的就是勾引女子，恐怕这下身的功夫可比上身功夫要厉害。”

说道此处，两人一块嘿嘿笑了起来。笑完，那李姓食客又继续说道：“那一点青自打上了光明山的主意，花了数月的功夫，把光明山的一个小道姑给勾搭到手了，这手本事可是真的厉害。那小道姑听说还是光明山顶上的一枝花嘞，花容月色身姿绰约，好多年轻的弟子想跟她修成神仙眷侣，人家都不屑一顾。倒是那一点青把人家给迷的神魂颠倒，帮着那大盗把宝贝给偷了，我一想也是啊，烂船都有三斤钉不是？光明山再怎么没落，也不止于此吧，原来是被人里应外合给坑了一把。从此二人浪迹天涯，美人在侧，宝贝在手，这要是别的故事里，还真是羡煞旁人嘞，可惜咯。”

两个食客一边说着一边嘿嘿淫笑，另一桌的少年听得眉头直皱，一番对话下来，自己吃的也差不多了，掷下筷箸，在桌上放了一握铜板，少年冷哼一声，背起书箱便往食肆外走。少年听得一肚子气，也没看路气冲冲的就往外走，没料着正巧有人进来撞了个满怀。

少年定睛看去，竟是个女子，被他撞得往后倒去。少年急忙伸手拉住那女子，女子稳住身形，颇为庆幸的拍拍胸口。这女子生的当真国色天香，面若娇红、唇若胭脂、眉若柳叶、眸若水玉。如东日浮海般色彩的红色长裙，两边广袖飘然，一袭纱裙飘逸，当真是云想衣裳花想容。便是少年都看的呆了，那女子站稳之后，瞥了一眼被握住的手开口说道：“多谢公子。”

少年惊觉回过神来，连忙松手说道：“是某冒犯了姑娘。”

“无妨无妨，妾身急着为丈夫前来沽酒，也没看路。”女子露出俏皮的笑容，捧着手中的葫芦说道。

少年点点头，道了声告辞，与女子擦肩而过。不禁回头再看了一眼，暗道也不知是何人有如此福分，竟娶了这般貌美的娇妻。不想那女子也恰巧回头看他，少年脸色一红，急急去马厩取了马，匆匆逃窜了。

女子看着那少年绝尘而去，便捧着葫芦进了酒肆，酒肆里的这帮闲汉见着，都傻愣愣地看着，便是胆自最肥的泼皮也不敢上前，无他，自惭形秽尔。女子唤来酒保，让他给葫芦里填满最好的酒。酒保连忙双手接过，不经意触到女子的指尖，酒保心中一紧，连忙偷眼看去，只见那女子嫣然一笑，说道：“有劳小哥了。”

酒保傻呵呵一笑，连连点头。女子看着酒保去取酒，暗道老娘为了沽一壶没兑水的酒容易嘛我。趁着酒保装酒的时候，女子从袖中取出一块配饰，反复看了几次，抚摸着配饰的质感，直道有趣。

取了葫芦，女子轻轻摇了摇，便取出铜板一枚一枚地放到酒保手心里，弄得酒保心猿意马，好似渡过了漫长的一生。待回过神来，哪里还有那女子的身影，酒保看着手心的铜板一阵失神。

女子提着葫芦，迈着莲步，一路上的行人看的神魂颠倒，却是无人敢上前搭讪。晃晃悠悠地回到了昨晚住下的客栈，小厮早已殷勤地准备的早食…或者说是午食。没让楼下的那帮家伙多看一眼，女子便上了楼，轻轻推开房门。

“阿离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房间里，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阿离没好气地将葫芦抛过去，男子抬手便接过，拇指扣住葫芦口，一弹塞子便飞了出去，男子扬头灌了一口，笑道：“尚可。”

阿离看的眉头一阵抽搐，将食盒放下，说道：“您是潇洒了，到时候瓶塞还得我来找。”

靠在窗边吹风的男子回过身来，一看便是刚刚睡醒的模样，长发遮住半边脸颊，半睁着似睡似醒的眼睛，好一副慵懒倦怠的散漫模样，轻笑间，唇红齿白。一身素白的衣服也穿成懒懒散散，醉人的锁骨与宽厚的胸膛一览无遗。

阿离拍着额头，无奈的过去将他胸前的衣襟拉好，说道：“虽说我是你的弟子，但是师傅欸，妾身好歹也是个女子呀！”

男子眉头一挑，自顾自饮了一口酒，说道：“我又不瞎，自然看得出来你是女子。”

“既然不瞎，您倒是自重一些呀！”

男子闻言，哈哈大笑，然后比划了一会儿，说道：“你还是这么大点的时候我就带着你了。且不说这个，今日吃什么啊，饿了许久了。”

阿离回去将食盒捧过来，说道：“知晓你是个不会好好吃饭的，我便让他们做了一只烧鹅。”

男子半睁着眼睛，眉头却往上扬了扬表示他内心的喜悦，笑道：“还是阿离知我，烧鹅佐酒，妙哉！”

打开食盒，男子撕下一块鹅腿，一口酒一口肉吃的心满意足。见阿离坐在一边撑着下巴看着他吃，便说道：“某又不独，你也吃啊。”

“油腻。”阿离嫌弃地说了一句，男子撇撇嘴，便不理会她，自顾自继续撕咬地欢乐。阿离忽然将手伸进袖口，笑道：“今早我去给你沽酒，你猜发生了什么？”

男子白了他一眼，说道：“又窃得哪个倒霉蛋了？”

“怎么这么说，今早我为你沽酒，那憨儿竟然走路不看道直直的撞过来，我不下手如何对得住我的良心？”阿离笑道，见男子不搭理她，遂继续说道：“你不想知道我从他身上窃得何物？”

男子眼珠子往上翻了翻，想了想道：“不想。”

阿离急了，道：“你要说想！”

“但是我真不想知道。”

“真不想？”

“嗯。”

“啧啧，可惜。”阿离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那枚配饰，说道：“我还道你会想知道的，毕竟这枚配饰似铁非铁似玉非玉的，跟你那枚还挺像。”

阿离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男子的反应。男子看到配饰，眼皮微微抬了一点，随即又恢复了那惫懒的半睁状态，问道：“男的女的？”

阿离露出一排皓齿，说道：“虽说一身打扮像是个男子，脸上也抹了一层黄泥，我还是一眼看出她是个女子。”

“她没发现？”

“没有。”

男子微皱着眉，问道：“往何处去了？”

“看方向似乎是往广汉。”

“嗯。”男子点了点头。

阿离偏着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莫非是想？”

“嗯？”

“不妥不妥。”阿离连连摇头，说道：“我们刚从广汉出来，这样不好吧，我们不是说好去蜀郡逛一圈的嘛。”

“怕了？”

“嘁！我会怕？我当然……”阿离眨眨眼睛，声音却越说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