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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初交锋水火不容 感情义托银招祸

昨日夜里,驿丞禀报知县,藩台大人公事繁忙,已另路回省城了,其府上门生张文韬张大公子补缺巡道回庆阳省亲,张公子已到邻县,明晚上便到庆阳。知县知道后,长舒口气,如释重负。

次日一早张文韬差人通知张龙,叫派人去接他。张龙获知,十分高兴,快马加鞭通知父亲张云卿。于是张家城里城外大小宅院,上上下下,忙成一片,准备隆重迎接这个张家的未来前程无量的大靠山,藩台大人门生,已补缺待任的朝廷命官张家大少爷——张文韬。张龙让张虎亲自带着十几个精干团丁前去邻县迎接。

待张虎走后,张龙就换上新衣,吃罢午饭便带着伍玉庭在东城门口翘首以盼。

下午时分,从东边远远来了一簇人,张龙忙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摆手叫团丁们站直了。待这群人走近,张龙却傻了眼,失望地一屁股坐回椅上。只见这伙白衣白帽,拉个大车,车上放一黑漆大木棺,七八个汉子推着,向城门飞奔而来,前边还有一和尚,手持佛珠,口念经咒在前开路,原来是伙送丧的。

这伙人来到城门口,团丁将他们拦住。张龙斜乜着眼睛问:“你们什么人啊?这么忙去哪儿呢?”

为首一个白衣人,臂上戴了个黑纱,想是这家孝子,上前拱手道:“这位大老爷,行个方便,家父长期在北方谋生,突染苛疾去世,因生前交待要魂归故土,葬于祖坟。所以我身为孝子不得已雇人将家父护送回老家去,一路还请了僧人开路,以行途方便。这路途遥远,又怕臭在途中,便一刻也不容停留,日夜不休,急急赶路。还请各位老爷行个方便,感谢万分!”

说罢从身上摸了些碎银奉上,张龙眼都不抬,哼了一声,别个脸去。伍玉庭则双手拖起大刀‘扑’的一下砍在路中央,横眉竖眼地盯着白衣人。白衣人无奈又摸出五两银子双手送到张龙跟前。

张龙一脸不快地让伍玉庭收了银子,呵斥白衣人:“快些走,真是晦气!扫老子兴致!”示意团丁让路。

这伙人急急忙忙入了城,穿城而过,从西门出去,望大风岭方向飞奔而去。

这张龙在城门边望眼欲穿,焦急万分,可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始终不见张文韬身影,也不张虎回来,心有些许不祥,便来回踱步,焦虑不安。

直到要天黑时,才见张虎一伙心急火燎地赶回来了。一见张龙,张虎劈头就问:“大哥到家了么?”

张龙被他问懵,心里发了慌,直叫不好,忙问张虎:“你怎么没接到他?”

张虎着急道:“我们到邻县驿馆,驿馆说大哥已被咱们民团的人接走了,我想未必是你不放心我,又派了谁去接他,马不停蹄又匆匆就赶了回来。”

张龙听了,脸色大变,急得来回直转圈问:“你在路上没踫到什么人吗?”

张虎傻了眼,挠挠头想想说:“没踫见什么人啊!都是赶路的行人,没见什么不对劲的呀!”

张龙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气急败坏地说:“撞了鬼了,大哥这么大个人会凭空消失,难不成他又回京去了,民团的人去接了,什么民团的人去接了,有谁跟咱开这个玩笑!”

张虎忽一拍脑袋说:“去的路上碰到一伙送死人的,我们还在笑那伙人拉个死人跑这么快,不怕把人颠活了!”

张龙一听,知道大事不好,顿时乱了方寸,六神无主了,一屁股坐地上泄了气,口中叼念:“完了,完了!”面如土色,冷汗如雨。

张虎和伍玉庭见势不妙,慌忙上前将其扶起,急急忙忙赶往牛肚坝张家大宅。

话说这日清晨刚开城门,雾气未散,天未放亮,大地一片迷茫,沉睡的人们还在沉唾,便有三三两两客商自西门穿城出东而行。谁人这么早!

原来那金鼓峰上土匪接到快报,张家大公子张文韬自京回省城,要顺道回庆阳,现已经到了邻县驿馆。宋三留正因四个罗汉之事耿耿于怀,听此消息,一拍大腿,喜出望外:“天助我也!张家不是很牛么,不将咱金鼓峰放在眼里,我还正琢磨怎么对付他们呢!没想到机会就来了,等着瞧!”

便让众匪做好准备,难备在邻县到庆阳的半路上强劫了张文韬。

林飞鹰却不以为然说:“那张家一定会派人去接,我们路上去劫,两家必有一战,我们人少,又要过庆阳城关卡,难得成功!不如这样…!”

对宋三留耳语几句,宋三留高兴万分,拍着林飞鹰肩说:“就这么办,你去不了,那张家都认识你,叫二弟去吧!”叫过力金刚火头僧,如此这般吩咐。

火头僧大喜,叫了七八个罗汉,扮着行商,藏好兵器,天没亮就直奔庆阳而去,在城外等到城门一开,三三两两分头出城向邻县急行。

一行人在邻县集中。火头僧吩咐两个土匪去棺材铺买来口棺材和送丧的冥品,又暗地去偷来个大车装了,拉到郊外僻静处等着。自己带着剩下的人扮成团丁带着兵器去了驿馆。

张文韬和两个随从刚吃过午饭,正准备收拾行李等张龙派人来接,见一伙团丁来到,非常诧异。

火头僧上前操关西口音问道:“谁是张文韬张大公子?”

张文韬纳闷地看着这群陌生团丁,警惕问道:“你们什么人?”

火头僧向张文韬拱手作礼答:“小人是庆阳民团的,奉张龙张团总之令前来迎接张大公子的。”

张文韬心中纳闷,自己昨日刚到驿馆,今晨才派人去庆阳通知弟弟张龙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派人来接了?

张文韬一脸狐疑地盯着火头僧问道:“为什么我弟弟张虎和伍玉庭没来?”

火头僧不慌不忙地说:“民团这几天因为扩编,伍教师忙不过来,张三哥生意上也抽不开身,叫小的们先接了大少爷回庆阳,他们在庆阳摆下酒宴等着为大少爷接风。”

张文韬信以为真,立起身来,傲然昂首道:“既然如些,我就是张文韬。你说你是民团的,怎么是个外地人,这些人为什么我都没见过呢?”

火头僧假意陪着小心笑道:“大公子很久没回家了吧!我们民团扩编了,很多人公子都不认识的了,小人也是朋友介绍专从外地过来投奔张团总的。那伍教师不也一样是外地人!”

张文韬舒了口气,原来如此,看来二弟在庆阳还是下了番功夫的,民团力量是越来越大了,这不容易呀!

于是命土匪假扮的团丁拿了行李,跟驿馆的人打声招呼,在这伙土匪前呼后拥下出了驿馆。几个土匪抬来轿子,让张文韬坐了。这轿子也是土匪才从轿行租来的。

土匪们抬着张文韬,裹行着他的两个随从,快步径直来到停放棺材的僻静之处。

火头僧一使眼色,抬轿的两个土匪一斜身,将轿子歪摔在路旁,旁边土匪齐齐拔出刀来,两个随从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乱刀砍死,扔下山去了。张文韬被摔得鼻青脸肿,爬起来正待发火,却见情况不对,几个土匪握着明晃晃的钢刀逼了过来,顿时傻了眼,吓得直哆嗦着问:

“你们究竟是何人?想干什么?”

火头僧上前伸出擂钵般的大手,将张文韬如老鹰捉小鸡似的提出轿来,扔在地上,喝声:

“绑了!”

几个土匪涌上来将他五花大绑,将他连身子带脚像捆牲口一样捆得扎扎实实的。火头僧扯下张文韬身上一片衣襟对他狞笑着说:“张大公子,委曲下,到了金鼓峰,只要你老子好说话,我们也就好说话,不会伤害你的!但是你要听话,否则……”

张文韬知道落入了土匪手中,顿时吓得身如筛糠,面如土色。火头僧将那幅衣襟揉成团,塞在张文韬口中,抓起柄刀在他跟前一晃,说:“路上要有半点不老实,就一个字,死!”让土匪打开棺盖,将他塞了进去,合上棺盖,又怕将他憋死,用刀尖在棺底钻了个小孔,供他呼气。一行人换上白衣白帽,火头僧扮作和尚打扮,口念经咒,装模作样,撒着纸线,在前开路。众土匪推了装棺材的大车,一路急急忙忙往庆阳方向而行。

路上遇见去接张文韬的张虎一行人。张虎见到这群匆忙的送丧人。哈哈大笑:“慌啥嘛!慢些走,你这车颠这么厉害,会把死人颠活了过来的!”

土匪也笑答:“不是我们慌,是他自己慌着快些回去!”推着车飞奔而去,张虎一伙在后面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话说回来张龙一行人慌慌张张地来到牛肚坝,张家灯火辉煌,照得如同白昼,院墙敌楼上旌旗招展。大门檐上挑挂两个大红灯笼,上书‘张宅’两个大字,院里院外收拾得干干净净,焕然一新。张家上上下下都换了新衣,从院外到中庭明堂,两边排列,见张龙们来到,以为接了贵人回来,顿时锣鼓喧天,鞭炮礼花齐放。

张云卿听见鼓乐奏响,赶紧从门庭后出来,立在檐前,笑容满面,绛色云锦织长袍马褂,穿在身上,十分合体,显得精神抖擞。张龙却有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忙急步上前,拉住父亲悄声说:“大事不好!”

张云卿立刻明白一定是张文韬出了事,顿觉如雷轰顶,心里一惊,黑脸下来,挥手让众人散了,领着张龙张虎兄弟急急进了中庭大院,来到一间侧室,那是张云卿平时写字品茗的地方,也是张家议事的地方。张云卿叫下人闭门出去,吩附张龙张虎兄弟坐了,自己也与他们对坐了。

父子三人坐定后,张云卿看着惊慌失神的两个儿子,极力压住自己心中的焦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快快详细说来!”

张龙盯着父亲凌利的眼神,怯怯地说:“我一得到大哥回家的消息,即刻派三弟去邻县接大哥,三弟到邻县后却接了个空,驿馆人说被咱们民团的人接走了,我想事情不妙,和三弟急忙回来禀告父亲。”定定神又说了那伙送丧人的事。

张云卿一听,完全明白了。他仰天长叹:“罢了,罢了,你大哥多半落入了金鼓峰那伙土匪手上了,只怪我太小瞧这金鼓峰了,看样子这金鼓峰上的土匪还真不是一般的土匪,他的消息是如此准确,行事是如此周祥,这里面还真有高人啊!罢了罢了,今天算是栽了大跟头了。”他皱着眉头咬牙切齿直摇头,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张龙张虎不知所措呆望着父亲。张云卿踱了一会儿,面色凝重对张龙张虎说:“这金鼓峰主要是求财,只要咱们不激怒他,他就不会伤了你们大哥。记住,回去以后,如果金鼓峰上下来人提出任何要求都先将他稳住说好商量,只要是花钱赎人,就好办,不就是钱嘛!救下文韬的命再说,特别是张虎,千万不要去激怒了他们,让他们做出对你大哥不利的事来,要知道这伙匪徒可是心狠手辣,有什么事干不出来的。回去以后沉住气,不要慌,一有消息你们速速来禀报我。”

兄弟二人得了张云卿指示,连忙带着伍玉庭和几个团丁回城去了。回到家中,张龙兄弟郁郁寡欢,喝了会闷酒,相视无语。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兄弟二人心慌意乱地早早出了门。张龙去了团保局,张虎去了丁字街新开张的福寿康乐馆,也就是挂羊头卖狗肉掩人耳目的大烟馆。

张虎进到烟馆,见张占魁流着哈喇子斜歪在楼梯旁昏昏入睡。张龙问掌柜:“他狗日的又来赊帐了?”

掌柜说:“昨晚倒没赊帐,说是把洋帽墨镜拿去当了,连烧了两泡烟,烧过烟后就晕睡在这里半夜了,也不怕冻。”

张虎过去一脚踢醒张占魁,张占魁惊慌失措爬起来,萎靡不振,手脚瘫软,几欲跌倒。见是张虎,忙哈腰:“三哥早!”

张虎鄙夷喝斥:“滚!欠我老子多少钱了,回头我给张大户好好算算!”

张占魁忙点头哈腰歪歪倒倒急急忙忙退出店去了。张虎也上到楼上,烧泡大烟来提神,扫扫心中郁气。

早饭过后,庆阳街头巷尾又开始人来客往,渐渐车水马龙,热闹起来。对张家兄弟来说,却是平常中潜藏几许不安,等待也是种煎熬!

正午时分,会利丰进来一人,在店中站定,双手抱在胸前,冷着脸并不说话。伙计见来人很熟悉,定晴一看,来人马脸鼠眼,精瘦干练。伙计大惊失色,又是那煞神,慌忙进屋叫来掌柜。掌柜抱拳说:“壮士有何贵干,可否给在下交待?”

马脸汉子冷眼看着掌柜说:“叫张龙来吧!”

掌柜一听,忙差伙计快去找张大老板过来。掌柜拿出凳来,招呼马脸汉子坐下,马脸汉子并不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张龙急急火火一人赶了过来,见到马脸汉子,抱拳道:“原来是贵客临门,失敬,失敬!”将马脸汉子迎到里屋,叫掌柜伙计退下,关了房门。

张龙佯装什么也不知,问马脸汉子:“兄弟乃是金鼓峰飞金刚是吧!不知找我何事?”

马脸汉子冷笑道:“算你有眼,还算认得了我。我问你,我们大当家前几天给你家张老太爷的回信你们没收到吗,为何不于理睬,仗着你们民团有几个人,藐视我们金鼓峰!”说完丢出一件东西,张龙认得那是大哥张文韬的貔貅玉坠,虽然思想上早有所准备,但还是不免大惊失色。

张龙压住心中怒火,脸上堆笑忙说:“哪里话!接到信后,我们张家不正在筹钱么,哪敢得罪几位英雄,一千两,下午就备齐送来,怎样,犯不着伤了两家和气是吧!”

飞金刚盯着张龙默不作声。张龙见状马上又说:“英雄稍等,我马上取银来!”出门吩咐掌柜一下,掌柜急急出门。

一会儿功夫,掌柜带着张虎进了门。张虎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递给张龙,张龙放桌上推给马脸汉子,马脸汉子拿起掂了掂,露出一丝诡笑。

张龙看着飞金刚小心问道:“我大哥张文韬,什么时候能回来?

飞金刚冷冷笑道:“你觉得你大哥就值这几个银子,这一千两是咱金鼓峰上几个罗汉的贱命钱,像你大哥这种金贵身子,我们大当家说了,最少值五千两,哈哈哈!”

张虎见飞金刚如此嚣张,气得在旁怒目圆瞪,恨不得一口咬死他。张龙见状,忙朝他使眼色,让他冷静。

张龙一把抓了大哥的玉坠,咬牙说:“五千两,飞金刚,平时我们张家和民团也未与你们金鼓峰过意不去吧!也让你们挣了不少银子,这次何苦逼我们太甚,叫我们两家以后怎么和睦相处,一同在庆阳地界生财。再说我们张家就是砸锅卖铁也拿不出这么多钱,你这是要把我们张家逼到悬崖边上去吗!”

飞金刚脸一沉,道:“张团总是在威胁咱金鼓峰吗,想鱼死网破吗!要知道那样的话,首先死的是你大哥!”

张虎在旁勃然大怒道:“我大哥是命,你飞金刚也是命,也值个几千两吧!”

飞金刚哈哈一笑,轻蔑地盯着张虎:“我飞金刚烂命一条,怕死的话就不来了,不信你扣了我也罢,杀了我也罢,一个时辰我不回去,你就不要想再见你大哥了!”

张龙瞪了张虎一眼,面带苦笑:“好汉想哪里去了!我们哪有跟金鼓峰作对的意思呢!你们金鼓峰也是我们长期合作的兄弟,哪怕有点误会,都是兄弟家,也可以好好商量的嘛,是不是!五千两确实让我们张家承受不起,你叫宋大当家酌情考虑考虑,可否减少点。”

飞金刚鼻子哼了声,站起来,从怀中摸出一个层层包好的小布包,扔给张龙,提了银子包袱,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明天午时银子送到大风岭,收银子放人,不见银子,收尸!”

张龙颤抖着手打开布包,里面赫然一只人耳,是大哥张文韬的左耳。张龙、张虎见了悲愤之极,拊膺切齿。张虎拔了刀就要追出去,张龙急忙将他拉住说:“三弟莫冲动,父亲怎么交待的,马上回去禀报父亲再说。”

张龙、张虎兄弟俩顾不得招呼伍玉庭,急急忙忙赶回了牛肚坝。

张云卿正抱着小儿张豹在花园逗鸟,见兄弟俩急急回家,知事有眉目,放下张豹,叫三姨太领了出去。

父子三人快步来到中庭侧室。张云卿按捺不住问:“金鼓峰来人了,怎么说?”

张龙颤抖着小心翼翼摸出大哥张文韬的玉坠和包着他一只耳朵的布包,放在桌上。

张云卿见了,拿起玉坠,这玉坠是自己早些年重金托人用缅甸绿玉请名匠精工雕成,一共五个,子女每人一个,老大张文韬的是个貔貅,老二张龙的是条龙,老三张虎是只虎,小儿张豹是只豹,女儿的就雕了只凤。所以见了这个貔貅玉坠,就知道张文韬铁定了落入了金鼓峰手上了。他又忐忑不安地慢慢打开布包,见到是张文韬的耳朵,如抓了烙铁般,倏地扔了在桌上,痛苦地闭上双眼,脸颊不停抽动,颤抖着嘴唇问:

“这些杂种什么要求?”

张龙恨恨道:“五千两,明日午时大风岭交钱换人,没得商量。”

张云卿一拳捶在桌上,将厚厚的楠木桌面打裂开来,低吼道:“给!这巴掌打在老子脸上够疼的!此仇不报,老子有何面目立于庆阳!”

张虎也咬牙切齿说:“待大哥回来,就灭他狗日的金鼓峰,太他妈嚣张了!”

张云卿一屁股坐在椅上,垂着头用手撑住额头半晌无力说道:“龙儿今天就不要回城去了,为父还有话跟你讲,你先去库里点五千两银子装箱,明天你叫几个人拉了,和他们一起去大风岭换你大哥回来。这以后来日方长,这怨仇会有机会报的,银子去了也会挣回来的。虎儿吃罢晚饭再回去看好城里生意和家,要压压你的暴脾气,行事要冷静,不要再惹事出来了!”

父子三人一起默默吃过晚饭后,张虎先回城去了,张云卿领张龙到侧室坐了,叫三姨太服待着自己抽了会水烟,撤去烟具退下,只留他父子二人。

张云卿看着张龙,缓缓问道:“咱们自成立民团到今天,也有几年了吧!”张龙点点头应道:“五六年了,六年了吧!”张云卿仰靠椅背,双手抱在脑后,长叹一口气。

“我们家靠着民团势力这几年慢慢清除了城里所有绊脚石,做起事来顺风顺水。跟那金鼓峰本有默契,打通了通往省城的商道,我们家垄断了从省城过来的烟土生意,邻近所有地区的烟土都由我张家供给,只因大风岭只有我张家过得去,让我家赚了不少银子。再为你大哥捐了个侯补知县,待上任后,咱就官匪通吃。没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杀了四个罗汉,还引祸到我们头上还有你大哥回来的事除了官府的人,还有谁能有这么准确消息。龙儿啊!为父将所有事务交给你们兄弟二人打理,是因为我相信咱的根基在庆阳已经够深厚,无人可以撼动。现在看来,这庆阳城里有对手哇,是个高人!做事滴水不漏,硬让咱们吃了哑巴亏!你三弟是个粗人,什么也不懂,为父说给你听,是要让你接受这次教训,保持头脑清醒,多警惕这些躲在暗处的人!喑中把他们找出来,以绝后患!”

张龙听完父亲一席话,顿觉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敬佩道:“父亲高瞻远瞩,心思缜密,是儿不能及的,我一定尊从父亲意思,找出奸人,除去后患!”

张云卿点点头站起身来,凝望窗外,表情狰狞,眼露凶光,一把抓住楠木座椅,使劲一捏,木头嘎嘎作响,恶狠狠道:“敢和我们张家作对,老子会让他死无葬生之地,不论金鼓峰还是官府,我总有一天会把他们踩在脚下的,庆阳的天终究还是我张云卿家的天!”

第二天上午,张龙早饭也未吃,就赶去城里团保局,吩附伍玉庭照看民团事务,并看住团丁,不要走露张文韬被土匪劫走的消息,自己点了四五个亲信团丁一起去到牛肚坝。

到了牛肚坝张家大宅,张龙让团丁将装银子的箱子装上大车。张云卿叫下人早早备了午饭,张龙跟团丁胡乱吃过,赶了大车,直接从城外大道奔大风岭而去。

张龙押着银车,西去二十里地,来到大风岭。

这大风岭是大青山横在庆阳与省城间的支脉大山中的一个山口。这里山岭嵯峨险峻,连绵不绝。在这山岭中间的这山口,似天神斧劈出来的一道口子,这个口子就是大风岭,这道山口常年大风不止,所以得名大风岭。大风岭两边是悬崖峭壁,山石耸峙,中间是两丈来宽的平坦道路,大风岭两旁山林莽莽,庆阳到省城道路从豁口穿山而过,所以这里就是这条大道的一道门,谁把住这道门,谁就掌握了省城到庆阳和庆阳周边县城的商道,就发财了。可惜这大风岭现在让金鼓峰的土匪把住了,金鼓峰离此地并不远,只有七八里地,从金鼓峰上就可以远远望见大风岭,所以土匪在这里占尽地利,控制大风岭易如反掌。

张龙一行人到大风岭停了下来,这大风岭靠庆阳这边路旁的山坡处有一座石砌的土地庙,四五尺长宽,方方正正,石雕的土地爷却被人挪到石庙门外,像一个把门的门神了,空着了的小石庙内却堆放着过往客商给金鼓峰土匪的买路钱。土地庙后有一棵大黄桷树,枝繁叶茂,一条小道隐在树后,从莽林中蜿蜒曲折通向金鼓峰。

张龙叫人把车停在土地庙前,看了看天,快到午时。虽已是天凉,但张龙焦急地望着金鼓峰方向,浑身燥热不安,早已汗流夹背。环顾四周并无半点人影,那林中虫鸟叽叽吱吱叫得人心烦意乱,焦燥难耐!

又过了半个时辰,从树林里传来人声,张龙一行人顿时紧张起来,盯着小道路口。一会儿从黄桷树后转出十来个大汉来,为首一人身材瘦小,马脸鼠眼,提一把绿鲨皮亮银边刀鞘,红丝缠柄的柳叶刀,一袭白衣,是飞金刚林飞鹰。其余七八人一袭黑衣短靠,黑布蒙面,腰扎红绸带,提柄明晃晃牛尾刀。

这伙土匪走到张龙他们面前站定。飞金刚嘴角带笑,盯着张龙道:“张团总还算守信守时!”

张龙面无表情,冷冷道:“我大哥呢?”

飞金刚说:“慌什么,咱们金鼓峰的人说话数,收了银子,你自然会见着你大哥的!”

说罢一挥手,黑衣汉子过去打开箱子,看着里面白花花的大银锭,个个乐开了花,朝飞金刚说:“都在这儿了!”

飞金刚扫了张龙这伙人一眼,让黑衣人抬了银箱,退入小道。随后向张龙拱手道:“既然你们张家守信,我们也不为难你们,你大哥回去之后,这事就了了,咱们之间可以照常合作发财,如果你家有不服,我们随时奉陪。咱们后会有期!”说罢转身快步离去。张龙急了,追着问:

“我大哥在哪?”

“树后面看!”

林中传出飞金刚声音,将鸟惊飞一片。

张龙和众团丁忙拥到黄桷树后,见张文韬被捆得像粽子似的蜷缩在树旁,狼狈不堪,嘴里塞一团破布,左耳上包着条白布,渗出团团血渍,见了张龙,呜呜直叫,眼泪直流。张龙心如刀割,忙命人解开绳索,将张文韬扶起来,扯了嘴中破布。张文韬哇地一声痛哭起来,撕心裂肺,张龙也忍不住眼泪直掉,过去抱着大哥,兄弟俩抱头痛哭。

张龙抚着张文韬后背切齿道:“这是我张家的奇耻大辱,此仇不报,愧对大哥,大哥不要悲伤了,只要人活着,迟早拿下金鼓峰,这大风岭也会是咱们的!”叫团丁把张文韬扶上大车坐着,自己脱了外衣盖住张文韬头脸,一行人推了车又急急回赶,到了城边,他们悄悄从城外直接去了牛肚坝张家大宅。

张云卿自从张龙走后便一直在院门口等着,望眼欲穿。见他们回来,忙叫团丁直接推车进到院子,扶张文韬下车,自己上去亲自扶进中庭侧室去了。张龙挥手叫团丁退下,也跟了进去。

张云卿将张文韬扶在椅上坐了,吩咐厨房将炖的人参王八鸽子汤端上来,轻言细语叫张文韬先喝了,暖暖身子。

张文韬呼呼一口气将汤喝光,坐在椅上瘫软着身子,失魂落魄,萎靡不振。张云卿过去摸摸他的头,怜爱地笑笑:“这不回来了吗!还伤心什么呢!没什么,想开来点,什么事都比不上留得命在重要!”从身上掏出一顶蓝锻面织的护耳帽给张文韬戴上,瞧了瞧说:“这不很好吗!比以前还威武了,龙儿,你说是不是!”

张龙凑过来看看,对张文韬竖了拇指道:“嗯,莫说大哥这帽子一戴,硬是气度不凡了!”

张文韬听他父亲和二弟俩个这一说,心情舒缓了许多。

张云卿坐下来,对张文韬说:“事儿过去了,就不要多想了,你先在家养养身子,等好了后为父亲自送你到省城。一道去田家看望下你妹妹。”

这时张虎从外面闯了进来。一见张文韬,激动万分,跑过去抱住他大嚎起来:“大哥啊!都怪做弟的不周,让大哥受苦了!”说罢就要掀了张文韬的帽子看他的伤耳。

这张云卿气极败坏,喝斥道:“嚎丧么!你大哥好好地回来了,你不替他高兴,还嚎什么嚎!真是个莽汉,还不快过来坐下,你让你大哥静下行不!”

张虎突被这一顿熊,云里雾里不知所以,只得乖乖地坐到椅子上来。

张虎看了看张云卿,对张文韬说:“衙门里的各位大人都来人问大哥是否到家,想抽空前来拜会!”

张云卿忙问:“你怎么回答的?”

张虎答:“我说大哥途中耽误了下,就要到了。”

张云卿舒口气叮嘱他说:“记住,有人再问起你大哥,你就说刚到家,因路途疲惫,休息几日再前去拜会各位大人。”张虎忙忙点头。

张云卿又转过头问张文韬说:“我儿此次补缺在哪个县?什么时候上任?”

张文韬淡淡说:“承蒙藩台大人厚爱,也亏得父亲大人银子来得及时,上下打点,藩台大人极力举荐,圣上一高兴,赐了儿个从四品顶子,放到省里任巡道,准儿省亲一个月便去上任,委任状也已发往省府了。”

张云卿搓着手高兴道:“好,好,出人意料啊!让藩台大人费心了!上任好好干,不负藩台大人厚望,给咱张家做好靠山!打下咱张家百年基业的坚实基础!”张龙张虎也高兴地站起身来,向张文韬致贺。

张文韬隔帽抚摸着自己左耳,咬呀切齿恨恨道:“待上任后,一定叫官军剿灭金鼓峰,必将那帮匪徒挫骨扬灰方解我心头之恨!

听张文韬如此说,父子几人又怒从胸出,将那金鼓峰土匪一番咒骂,指着天发着毒誓,定要将这伙土匪个个碎死万段,恨不得明日就将其吞在口中,嚼碎吃了!

张云卿见张文韬精神疲惫,心中郁愤,便安排他回屋休息,叫张龙张虎兄弟也先回城去了。

自从张文韬回家以后,知县和衙门几个官员,城中士绅大户,几番欲上门拜访,都被张龙兄弟婉言谢绝,说大哥路途劳顿,身有不适,过几日再登门答谢。但在城里却悄悄传开了张文韬被土匪绑票的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十分夸张,有的说张文韬已被土匪砍杀有的说没杀他,但砍去了手足,割去了舌头还有的说他是死不见尸,生不见人了。这真是人们有多恨张家,就有多希望他遭到报应。

再说这些日子里,张玉琢无事便到那西山去。盲僧在时,便和盲僧谈经论佛,顺便会会丁小妹盲僧出门不在时,两人便如放飞的鸟,自由翱翔,一起打柴,一起采药,一起嬉戏;你看我练武,我听你讲古论今。真是情投意合,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这日下午,盲僧又出门去了,这盲僧这几日一出门便是一天,每到晚上回来时,总带回几株不知名的药材,也不知他怎么得到的。他将他带回的药材和小妹采回的药材,细细地分拣配好,一部分捣成泥,搓成药丸,晒干后用从地摊买回的瓷瓶分了类装好,用绸布封好口,另一部分用陶罐文火熬成药膏泥,凉后用另一个瓷瓶装了也用绸布封好。丁小妹和玉琢问他这些都是什么药时,盲僧告诉他们,这些都是治各种伤病的药丸,另一种是金创膏药,关键时候能救人性命。小妹听着神奇,想这无根师父一个盲人还会识药配药,制成能将人从鬼门关救回的神药来,有些不大相信。

话说这张玉琢来到西山,见盲僧又不在家,只见小妹一人在破寺外练拳。

丁小妹见了玉琢,非常高兴,拿了毛巾擦了擦汗,迎了上来。高兴道:“玉琢哥来啦!”玉琢笑笑,两人到破寺外石阶坐了。

张玉琢看着小妹说:“我恐怕要出趟门,天才回来。”

小妹仰头问:“有什么事吗?”

玉琢说:“我有个同窗好友叫童显旸,以前就住在庆阳城里,他家惹到了张云卿。被张云卿勾接一个叫刘庆之的讼棍将他父亲冤下大狱,家业被张云卿家占去了。后来他父亲冤死狱中,他被迫回到老家读书,去年就考取了功名,现候补在家,就住在邻县青山湖那边。以前同窗时我俩关系就好,他家遭难时,我家多次相助。后来我外出求学,常常书信往来,他与我也就成了莫逆之交。这次知道我要回来,三番五次来信非要邀我前去他家相聚。所以,趁着这段空闲时间正准备过去拜会他。”

小妹噘了嘴说:“明天走么?”

玉琢看她这样,笑了,说:“不高兴了?后天才走,几天就回来了,这去几天你就不高兴了,那我去了日本国你不更不高兴了!小孩子气!”

小妹不好意思笑笑:“我哪有什么不高兴的,只是觉得这几天见不着你会无聊的。”咬着嘴唇盯着张玉琢看了会,突然抓住他手臂说:“你去那什么日本国,带上我好吗,我也跟你去见见大世面,好不好?”

张玉琢被她抓疼,忙叫痛,小妹丢了手,红了脸。张玉琢说:“你真想去么,你哥和母亲也不会让你去啊!”

小妹鼻子哼的一声说:“他们管得了我么,我跟你偷偷跑得了,不让他们知道!”

张玉琢听了心里甜滋滋的,真看不出来丁小妹也是个追求自由的新女性,他想了想告诉小妹:“这日本国不是说去就能去的,这样吧,等我从日本国回来,就接你去大城市见大世面,好吗!”

小妹听了,转忧为喜,脸上露出笑容。

张玉琢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放在丁小妹手心,说:“这个送给你,这是我心爱之物,对我有特别意义,你带在身上,见了它就像见了我一样!”

小妹低头一看,是用青玉雕的一只玉蝉,带着玉琢的体温,晶莹剔透,精致极了,心中激动不已,攥在手心,充满了幸福。

丁小妹含情脉脉地望着玉琢,忽然想起一事,问玉琢:“你后天是要去青山湖吗?”

玉琢点点头。小妹又问:“你知道青山湖旁边有个秦家沟吗?”

张玉琢不解道:“不知道,但我可以打听到!”

小妹高兴说:“那就好,你帮我办一件事好么?”

玉琢问:“什么事?”

小妹说:“那秦家沟中有个人叫秦颂云的,原是在庆阳城丁字街开药铺的,你帮我带包银子给他,他要问怎么得来的,你就说是个好人帮他追回来的!”

玉琢有点懵了,说:“这秦颂云我听说过,可这银子你又是怎么得来的?又怎么要送去给他?”

小妹见他一头雾水,刨根问底,不忍骗他,便将秦颂云家怎么遭大难,盲僧怎么杀四个匪贼夺回银子的事一一说给他听。

张玉琢听了气愤填膺,怒目圆瞪道:“这些匪贼真是丧尽天良,死有余辜!”又对盲僧和小妹的仗义十分钦佩,充满崇敬,觉得无根大师就是个仗剑天涯除暴安良的活菩萨,而丁小妹则是个疾恶如仇打抱不平的女侠。心中更是对小妹又敬又爱,便向小妹郑重点点头说:“这事我一定给你办到,并且以我张玉琢的人格保证为你们保守秘密。”

说罢,又对天发誓。小妹和他约定,明天一早,到西山取银。

然而这事却出了纰漏,惹出了一场大祸!

第二日一早,丁小妹从家中取了藏好的银子包袱,谎称出去爬山,去了西山。

盲僧还在打坐,见丁小妹这么早来西山,便问她做什么来了。小妹便将托张玉琢转交秦颂云银子之事说给盲僧知道,盲僧听后念声‘阿弥陀佛’不再言语。

一会儿,张玉琢气喘吁吁地跑来西山,见到丁小妹,打过招呼,进了破屋,向盲僧作礼请安,见盲僧默不作声,便退了出去。小妹将包袱交给他,叮嘱他回家放好,玉琢笑笑说:“我家里你放心,父亲从不翻我东西,外人也进不了我屋的。这事儿我一定帮你办妥,也为秦家尽我份力!”

两人站在山边看着日出,静静地呆了会儿,玉琢便告辞回家,丁小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禁心有牵挂,十分不舍。

再说这张玉琢回到家中,张大户去鸡鸣市卖肉去了,姐姐张金凤昨日也回丁家了,家中空无一人,便将银子放到卧房内的皮箱中,锁好皮箱,关好房门,上了锁,便出去找父亲张大户去了。

谁不知这里张玉琢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一个人眼中。谁,就是被家里人忽略了存在的张占魁,这张占魁平时都不怎么回家,长期在城里过夜,不是烟馆,就是翠云楼,要不就在团保局将就卧卧。这天他怎么就回家来了呢!

原来这张占魁从小父亲不在身边,没人管着,就一直在街面上鬼混,尽干些偷鸡摸狗,招摇撞骗的行当,是城中出了名的无赖,所以别人都叫他张癞子。自从张云卿前几年成立了民团后,所有地痞流氓都去了团保局,变身成了团丁,张占魁也跟着入了民团,成天跟在张龙张虎兄弟后面飞扬跋扈,欺民扰市,成天变着花样敲诈别人钱财,这张占魁有钱便去吃喝鬼混,日子好不快活,便乐不归家。张大户回来后,开始对张占魁很是严厉,不准他出去鬼混,逼着他跟自己做事。可张占魁习性已定,懒散惯了,这有点辛苦就跑出去了。张大户气极败坏也打了他几回,把张占魁惹急了就说:“你只管生不管养,我大了又想来管着,没门!”。说得张大户哑口无言,气无撒处。这样久了,张大户对他也完全丧失了信心,任由他这样了,全当没生这个儿子。

这张云卿家后来做了大烟生意,张龙、张虎兄弟便将一伙混帐团丁拉去抽大烟,这张占魁一来二往便抽上了瘾,大烟抽得越来越厉害了,在街上挣的钱以前还要喝酒吃肉,逛窑子,现在天天除了抽大烟,经常饿肚子,还是入又敷出。再加上大烟已淘空了他本就虚弱的身子骨,走路都晃晃悠悠,还怎么能去街面捞到钱呢!回家里偷了几回东西,被张大户发现后,找到他,几个耳光扇得他眼冒金星,脸肿了两三日,张大户当时咬牙切齿指着他,对街坊邻居发誓说从此他不再认这个儿子。

张占魁走投无路,身上值点钱的都当了,只剩这一身薄衫遮羞了。

这大烟瘾一犯,张占魁涕泪交加,难受极了,也不顾分无分文,欠了张虎好几回烟钱了,还是忍受不住一头钻进福寿康乐馆。他用手遮住面,躲过柜台旁的张虎,悄悄上了楼,让伙计上大烟。

这一泡烟将烟虫驱走了,让张占魁美了一回,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这能当回神仙是一回,管他明日不明日,今朝有烟今朝抽!

当张占魁舒畅了身子,精神抖擞地下楼来时。被伙计拦住找他要烟钱,张占魁涎皮赖脸地说:“挂上,挂上,我跟三哥一家人,以后一起算!”

张虎在柜台那边听到,眼睛一斜,两道寒光直射向张占魁,张占魁战战兢兢,见势不妙,忙悄悄往门口退去。

张虎黑着一张脸,从柜台后一跃到前,几步跨近张占魁,一把将他耳朵拎住:“张癞子,见了你三哥也不打声招呼,偷偷要溜什么意思!”

张占魁强作笑颜,怯怯地说:“哪儿的话,我还有急事,走得急些。”

张虎冷笑道:“急,急什么,急着赖帐是吧!”

张占魁慌忙道:“冤枉我了!三哥,我不是叫挂帐了么!怎么会赖你帐呢!”

张虎将他耳朵一提,疼得张占魁龇牙咧嘴,直喊:“轻点,三哥,痛。”张虎吼道:“你知道痛,还来赊帐,你都赊了多少回了,再不给钱,我这店都被你赊垮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给钱!“

张占魁可怜巴巴地向张虎说:“我确实没钱!”

“没钱,没钱找张大户去!“

张龙让伙计取来账本,拎着张占魁出门去找张大户去了。

张大户老远见张虎拎着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过来,顿时黑了脸,装着没看到,继续忙着他的。

张虎将张占魁摔到张大户的案桌前,盛气凌人地说:“张大户,你儿子在我那儿欠了不少烟钱了,他没钱,你这个当老子的总有钱,拿钱来!”

说罢将账本摔到肉案上,指着张占魁的大名说:“加上今天的共四十两银子。”

张大户眼皮也不抬,将砍肉的刀重重砍在案上冷冷地说:“我没这个儿子,谁赊谁还,不要再来找我。”

说完,猛地提起刀,回头就是一刀。将后面挂着的刚取完内脏,等着开边的全猪从中一刀劈成了两片。

张虎惊了一跳,倒吸一口凉气,都说张大户本事不在爹之下,这一刀下去才知道果然不是虚传。他也知道这张大户也不好惹,是庆阳城里原和丁南风并称的硬钉子,软硬不吃,从不招惹谁,也不怕谁。张虎见此情形,知道找张大户要到钱是不可能的了。狠狠地踢了张占魁一脚骂道:“你这无爹无妈的杂种,遇到你真是晦气!以后再来福寿康乐馆赊账,打断你的狗腿!”

张大户面无表情没有理会张虎。张虎一把抓起帐簿气呼呼地走了。留下张占魁将他父亲偷偷看看,见张大户当他不存在,也无趣地走了。

这张占魁身无分文,没饭吃倒可以捱几日,无大烟抽真是烟虫难耐,心如猫抓。去丁字街烟馆门口俳徊数次,闻着那窗缝透出来的烟香,不禁口水直淌,心中发痒,又因那张虎这煞神在里面守着,不敢进去。万般无奈下,张占魁只有硬着头皮偷偷回趟家,因为张大户还没回的,要让他碰到了,非被他打死不可!张占魁实在没有办法了,不管那么多了,回家瞧瞧,找些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当了,去丁字街先过足烟瘾再说。

于是这张占魁趁着张大户还在城里卖肉之际,偷偷溜回家,正准备偷些值钱玩艺时,张玉琢回来了,便藏了起来,偷偷盯着张玉琢动静,见张玉琢提了个沉重的包袱回来,进了卧房,出来关紧了房门,还上了锁,心想一定是拿回了什么好东西。

待张玉琢前脚走,张占魁便摸到张玉琢卧房门外,那门上的锁可难不住常常偷鸡摸狗的张占魁,小事一桩,三下五除二便弄开了锁。进了房间,四处找找,见床下有只皮箱,甚是华丽,便拖了出来,很是沉重,也上了把锁。张占魁费了好一会儿功夫,终于打开皮箱。见里面除了衣服和几本书外,还有一个布包袱,于是将包袱提出来,沉甸甸的。打开一开,妈呀!运气太好了,居然是堆金银,不得了。张占魁按耐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数了数,八锭十两的银锭,两根十两的金条。唉呀!发大财了,老子一定要将那大烟抽够抽足,抽了睡,睡醒了又抽,好不快活。想着都高兴,忙关了箱子,放回原处,背了包袱,出了房门,照样将门锁上。

有钱了,过烟瘾去了,张占魁心急火燎,心中只有大烟,便脚下生风,一溜烟又回到丁字街。

张占魁推开烟馆的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来到柜台前。

张虎出门去了,掌柜见他进来,便拉了脸说:

“张癞子,三哥说过,不赊你的帐,快些滚吧!”

张占魁并不理他,趾高气扬地说:“上好房间,软卧榻,头等烟。先来三泡烧上。”

掌柜吃惊地盯着他,这小子大烟瘾犯糊涂了,敢这么嚣张。正待发火,张占魁得意洋洋从包袱中摸出一锭银子砸在柜上说:

“前些日子的帐先勾了,剩下的算这几日的烟钱,完了再来拿,老子现在不缺这点钱,来,把我服侍抽舒服了,我一高兴,再赏你两子儿。”

掌柜抓起银锭放嘴咬咬,是真的,想这小子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在哪捡了这么多钱,先不管它,招呼伙计将张占魁带上楼上的上等房间,端上烟具让他先好好过足烟瘾。

这张占魁刚一躺下,烟还未抽上,门口就有人高声喊他的名字。张占魁一听,是张玉琢的声音,慌忙刚那银子包袱往烟塌下藏好。

原来张玉琢回到家,见父亲张大户一脸怒容地坐在那儿一声不吭,知道他又在为弟弟张占魁生气。他也为这个不成器的弟弟生气,特别气愤的是他抽大烟,便不顾张大户阻止,一气之下找到烟馆来了。

张虎不在,伙计见张玉琢一进来就大声嚷嚷,便上去让他离开。张玉琢哪管这些,一把推开他,挨个房间开间找张占魁,又不停地高声叫唤。掌柜在旁恼火起来,让伙计上去扔他出门。

几个伙计如狼似虎一拥而上,架起张玉琢就往外走。张玉琢不停挣扎,边大声叫道:“你们开烟馆害人,丧尽天良,会不得好报的,会遭报应的!“又喊着张占魁的名字骂道:“张占魁,你不听哥的话,你终究有一天会抽死在这里的!”

门口冲进来一人,重重推开架着张玉琢的伙计,拉起张玉琢就走。张玉琢定睛一看,原来是父亲张大户。张大户见张玉琢出门,知道他去找张占魁了,怕他出事,便追了上来。张大户拖着张玉琢边走边气呼呼地说:“你找他干什么!他已经是个死人了,鸦片烟已浸入骨子了,他会听话的早听话了。你还管他做什么!不要再来这儿了,那张龙张虎不是什么好人,莫要出了什么事,让老子着急!”

烟馆被张玉琢这么一闹,让掌柜的心里很不舒服。他坐下来半天才把内心平静下来,将张占魁那银锭拿在手中,细细把玩。这张占魁突然这么阔绰,不可思议。这十两的银锭在庆阳这小城本是罕见,除了张云卿家,平常人家都只有铜钱碎银来花销,常人连这十两银锭多是见都没见过。这张癞子又从何处得来的这大银锭呢?看样子他还不只这一锭,真是见了鬼了。忽然间,掌柜眼晴落在银锭上的戳印上,戴上老花镜,对着光仔仔细细一看,是一个‘盛’字戳印,不由大吃一惊,这大盛发镕的十两大银锭,最近只有秦颂云家镕了八锭,为了买房镕的,但也被强匪劫走,街坊邻居皆知,怎么会到张占魁这小子手中来了,事不简单,想到这些,忙将银锭放在柜中收好,等张三老板张虎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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