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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平淡不平淡(3)

初中和小學似乎是一個截然不同的時代。小學時,大家都喜歡學習成績優異、老師寵愛的男生,所以幾乎全班女生都喜歡陳勁。可初中,女生們對陳松清這樣只是成績好的男生已經不屑一顧,甚至叫他們書呆子,大家開始奉行“男生不壞,女生不愛”,張駿顯然無比符合這個標準。

張駿看向亭子中的我們,我們都立即心虛地閉了嘴,他視線在我們身上停了一下,笑着轉過了頭,倪卿立即興奮地說:“李莘,林嵐,他一定在看你們。”

李莘和林嵐彼此對視一眼,臉頰微紅,眼中卻都有對另一方的不屑。

我想到關荷,想到她的美麗大方、不卑不亢,忽然覺得自己真醜陋,只想趕緊離開。

快到樓門口時,和一個很漂亮的女孩擦肩而過,心中猛地一震,可又不知道在震什麼,只能繼續往前走,走着走着,終是忍不住停住腳步,回頭去看,沒想到那個女孩也遲疑地停住腳步,回頭看我,我們倆盯着彼此,眼中都有迷惑。

突然之間,她大叫一聲:“琦琦!”向我衝來。

“曉菲!”我也向她衝去。

然後,我們就在初中部的樓下,在無數人的眼皮底下,緊緊地抱在了一起,我們旁若無人地尖叫,又摟又抱,又笑又跳,兩個人笑着笑着,又抱頭痛哭起來,好似多年前的離別淚水仍然沒有流乾淨。

兩個人情緒平復下來時,發現所有人都盯着我們,曉菲朝我吐舌頭,我很尷尬窘迫,可忍不住地想笑。

兩個人心靈相通,同時牽起彼此的手,跑向外面,一口氣跑出衆人的視線,跑到小樹林裏。

她問我:“你在幾班?”

“(1)班,你呢?”

她滿臉不能置信:“我(2)班,就在你隔壁。”

多麼不可思議!

已經開學幾個月,兩班就一牆之隔,老師都一樣,我還做過新生代表,在所有學生面前講過話,可我們倆竟然今天才發現彼此。她告訴我,開學典禮時,她就在下面,聽了我的講話,可她壓根兒沒仔細看我長什麼樣子,她又沒專心聽,也沒聽到我叫什麼名字。

很多年後,看幾米的漫畫《向左走?向右走》,有朋友覺得它是不真實的浪漫,我卻無比相信,因爲命運真的很神奇,它若不要你相遇,你就是和她一牆之隔,你就是站在聚光燈下,站在她面前,甚至就是有人在她耳邊大聲報過你的名字,她也看不到你。

分別四年,可我和她之間沒有任何隔閡,我們親密得就如同昨天剛剛分手,她和小時候一樣,不停地說話,急切地想把她生命中我缺席的四年都告訴我,我和小時候一樣,沉默地聆聽,分享着她的喜怒哀樂。

很快,一小時的課間活動結束,上課的鈴聲打響,我們手牽着手往回跑,她一遍遍叮囑我,放學等她,我無比快樂地點頭。

回到教室,林嵐問我:“你和葛曉菲關係很好?”

我笑,清晰地說:“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知道她?”

林嵐笑了笑:“她的入學成績是(2)班的第一名,剛開學的時候,(2)班的班主任讓她當班長,她竟然拒絕了,說她從小學一年級就當班長,當了六年,實在當膩了班長。”

我忍不住笑,曉菲就是這個樣子的。

自和曉菲重逢,我徹底與林嵐她們疏遠。

我和曉菲每天下課都在一起,連課間十分鐘我們都要聚在一起說一會兒話。

如果她們班下課了,我們班還沒下課,她就在教室門口探頭探腦,老師看她,她立即縮回去,可過一會兒,她就又趴在門口,探着腦袋張望我。我們班和(2)班的老師是一樣的,都認識她。她人長得漂亮,學習成績又好,性格也討喜,老師沒有生氣,反倒被她探頭探腦、鬼鬼祟祟的樣子給逗得發笑,索性揮揮手,讓我們下課。

以至於沒有多久,不僅(1)班和(2)班的同學,就連老師都知道葛曉菲有一個超級要好的朋友叫羅琦琦。

我和曉菲整天黏在一起,竊竊私語。講完過去的事情,我們開始講現在的事情,正是情竇初開時,話題自然離不開男孩子。曉菲把她收到的情書給我看,真是蔚爲壯觀呀!

我讀,她聽,有的段落實在寫得肉麻,她做嘔吐狀,有的句子明顯就是摘抄的,她會無情地譏諷,別的女孩如果這樣,我也許會有想法,可她不管做什麼,在我眼中都嬌俏可愛。

我們倆邊看情書,邊在樹林裏笑成一團,曉菲問我:“有沒有男生喜歡你?”

我搖搖頭。

她問:“你難受嗎?”

我搖頭。

她問:“你有喜歡的人嗎?”

我想了想,搖頭,我早已經決定不喜歡張駿。

我看到她的神色,猜度她的心意:“你有喜歡的人?”

她微笑着不說話。

“是誰?”

“一個初三的男生。以前是我家鄰居,還記得前幾天我給你講過我小學放學時,常蹭鄰居大哥哥的車坐嗎?”

“嗯,你得罪了同班的一個女生,她叫了她哥來打你,沒想到反被你的這位鄰居大哥哥給嚇跑了,鄰居大哥哥是葛曉菲同學的保護神呢!”

曉菲哈哈大笑:“就是他,叫王徵。”

曉菲忽閃着大眼睛,希冀着我的反應,我卻沒半點反應,她泄氣,打我的腦袋:“你怎麼還是這樣,一副什麼都不關心的樣子,王徵呀!我們學校音樂隊的架子鼓手,天哪!初中部的所有女生都知道他好不好?你知道不知道,他打架子鼓的時候有多酷!簡直酷斃了!”

當年,“酷”這個字纔剛剛流行,我們說酷的時候,常覺得自己很酷。

“他人酷不酷?”

曉菲貌似很悲痛地倒在我身上:“很酷!非常酷!我從小學四年級就開始暗戀他,人家根本不理會我,以前是鄰居,還有藉口接

觸,如今搬到這個城市,我們不再是鄰居,我連藉口都沒有了。”

我不以爲然地說:“你這麼漂亮可愛,他肯定會喜歡你的。”在我心中,曉菲近乎完美,我看不出哪個男生捨得拒絕她。

曉菲立即嘻嘻哈哈地說:“就是,就是,我也覺得是。說不定他早就對我有感情了,只不過看我還是祖國的花骨朵,不好意思摧殘,我如今已經長大,他可以不用客氣了。”曉菲張着手,對着天空叫,“歡迎摧殘!”我笑得肚子疼,她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對自己用力握拳頭,“不行,我得加油!我的競爭者太多了,簡直就是從羣狼口中奪肉。”她又語重心長地對我說,“琦琦呀,不要喜歡太出衆的男生,自己會很辛苦,他還不懂得珍惜你的辛苦,更不要先動心,誰先動心誰就輸。”

我大笑,她道理懂得比誰都多,結果行動完全和道理反着來。

期中考試的成績出來,全班四十多人,我排在二十幾名,我爸媽對這個成績很滿意,我自己沒什麼不滿意。陳松清是我們班的第一,林嵐是第二,曉菲是她們班的第一,我去打聽了一下關荷的成績,沒有意外,班級第一,又沒忍住去打聽了一下張駿的成績,全班二十多,和我差不多,初一沒有年級排名,究竟誰勝誰負沒有人知道。

因爲曉菲和關荷兩人優異的學習成績和格外出衆的美麗,她們成爲我們年級的“雙葩”,本來只是一個女語文老師的戲語,後來卻得到大家的一致認可,老師和同學都喜歡提起她們,把她們比較來比較去。

按常理來說,兩個正青春年少的人被人如此比較,難免彼此有心結,可關荷淡然平和、潔身自好,從不製造新聞;曉菲大大咧咧、嘻嘻哈哈,除了學習,滿心滿腦只是她的王徵,每天去三樓偷窺有沒有女生覬覦她的王徵,所以她們兩個雖風頭並列,可彼此間全無矛盾,也沒有任何交集。

我和曉菲經歷了久別重逢後的“熱戀”,漸漸恢復正常,不再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黏在一起,她喜歡去和初三的女生、男生套近乎,藉機打聽王徵的消息。我喜歡泡圖書館,每天一小時的課外活動幾乎都在圖書館待着,常常碰到陳松清,他與我各據一張大桌,各看各的書,從不交談。

我的生活變得簡單快樂,曉菲有時間的時候,我就和她一起;曉菲沒時間的時候,我就去圖書館。經過陳勁的指點,我看書的速度很快,厚厚的《基督山伯爵》,幾個小時就能全部看完,所以,我對書籍的需求量很大,看的書也越來越雜,從柏拉圖到席慕蓉都會看,不管能不能看懂。

我仍然不喜歡回家,放學後,寧可在外面閒晃,也不願意回家,我的爸爸媽媽看我成績過得去,就一切放心,對我採取放羊式管教方法。

曉菲也和小時候一樣,不喜歡回家,不過,她如今還有很多別的朋友,所以,她並不是經常和我在一起。

小波的課餘時間幾乎都在K歌廳裏,我既然不喜歡回家,自然而然地就常常泡在K歌廳。

通過我,曉菲認識了小波和烏賊,我對唱歌興趣不大,可曉菲非常喜歡,那個時候,進K歌廳對學生而言是一筆不小的花費,我卻可以帶着曉菲免費唱歌。

每次曉菲去,小波總是免費提供飲料和零食,曉菲喫得眉開眼笑,和我偷偷說:“不如你就做小波哥的女朋友好了,我就不用喫得心不安了。”

我追着她打:“你爲了幾塊杏脯就要把我賣掉,我遇見你這樣的朋友,真是倒了八輩子邪黴。”

曉菲滿屋子躲,還不忘記往嘴裏塞葡萄乾。我追上她,不客氣地往她身上招呼拳腳,她喫痛了,就開始亂叫:“王徵,王徵,王徵……”

我舉着雙手,做黑熊撲食的兇惡狀,嘿嘿地冷笑:“王徵不在這裏,再說了,他還不是你的男朋友,在這裏也不會幫你。”

她咬着脣笑,我掐她,兩個人打成一團,她笑着解釋:“我叫王徵可不是讓王徵幫我打你,而是我疼得很,叫一聲王徵,心裏一高興,就不疼了。”

我將信將疑:“真的假的?”

她笑着來掐我:“不信,你就讓我掐一下,叫一聲試試了。”

“你以爲我傻大姐呀?”我抓住她的手,阻止了她掐我,兩個人扭滾到沙發上,咯咯地笑成一團。

3

噩夢重現

年少的心,稚嫩柔軟。所以,傷害與溫暖,都會被深深銘記。

最後,所銘記的,和時光交融,成爲我們的性格。

快要期末考試的時候,發生了一件意外。

有一天課間活動,輪到我值日,我掃完地後,和幾個同學邊灑水拖地邊聊天,大家肆無忌憚地叫着各位老師的外號,點評着老師上課時的小動作,我正拖長聲音叫班主任的外號“聚寶盆,小眼聚光”,聚寶盆進來了,他也沒什麼反應,檢查了一遍教室有沒有打掃乾淨後就走了。幾個同學都被嚇得夠戧,等他走了,才拍着胸口說:“幸虧他沒聽到。”

某些時候,我對人的情緒有格外敏感的觸覺,我已經感覺到聚寶盆的不高興,他肯定已經聽到我叫他外號,拿他上課的小動作來開玩笑,但我並不覺得害怕,我的想法很簡單,不就是一個外號嘛!他又是個男的,不至於那麼小氣,烏賊整天喊我四眼熊貓,我也沒生氣過。

可是,我的想法錯了。聚寶盆不但生氣了,而且很介意,他當時保持了風度,沒有發作,但緊接着第二天,他就挑了我一個錯,當着全班的面,將我臭罵一頓,可我和他都知道,他罵我絕不是因爲我上課走神。我心裏的嘲笑浮在了臉上,他的怒氣更盛,命令我換座位,指着教室最後面的角落,對我說:“你只適合坐那個位置,把你的桌子搬過去,什麼時候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什麼時候再給你重新安排座位。”

教室的那個角落裏堆放着掃帚、拖把、灑水壺、水桶,以及垃圾桶,很多男生懶得站起來去扔垃圾,常常玩投球遊戲,有的髒東西就會掉在垃圾桶外面,算是班級的垃圾場。

我一聲不吭地搬着桌子去了“垃圾場”,坐到垃圾場裏後,發現自己距離最後一排的同學都還有一大截距離。

聚寶盆臉色鐵青,同學們噤若寒蟬,李莘她們的眼神中有幸災樂禍,小學時候的恐慌感瀰漫上心頭,我竟然再一次陷入被全班遺棄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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