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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餘燼 第六十七章 藏於心底

離鈴棠古樹越近,人跡便愈發的稀少了。大多的人只喜歡後添節的繁象以及趁着花開之時好好觀摩一番,鮮有人真正來到古樹近旁的。而更多的原因,也許是因爲這裏供奉了神像。人們爲了圖一份吉利,不願意打擾休憩中的神像。

古鑰站在巨大的樹根前,看清了樹下供奉的兩尊神像。神像的座前,已經有人祭拜上了香花燈水果。古鑰知道這是誰這麼勤快,纔剛至後添節就供奉上了貢品。

“聶叔公,鑰小子來拜求您了。”古鑰站在神像前,眉眼瞥向四處,企圖找到那個老頭子的蹤影。

“拜求我?我這老東西可受不起!”樹根的另一側,一道低沉的聲音慢悠悠的傳了過來。

古鑰知道那是古聶的聲音,就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

樹根的粗獷像是十多個頂樑柱合抱在一起,古鑰繞着樹根很久才見到了那個蹲坐在地上的老頭。

“聶叔公。”古鑰輕聲喊。

“別喊了,我還沒聾呢。”古聶朝後揮了揮手,“會吵到她的。”

古鑰沒有再說話,走近了古聶,同樣蹲在了古聶的身邊。

臨近清曳池的樹根邊,浸潤的泥土已經非常軟塌了,古聶蹲着的地方也已經下陷了不少,不難發現,他已經在這裏蹲了很久了。

古聶的手裏抓着一隻小舟,上面載着一張幾經翻折的紙片,其上的字墨還沒有乾涸,浸着紙張的另一面,上書極小的名字。

這裏是鈴棠古樹的正下方,紛亂的花雨相比於遠處更多,也更美,可是老頭子已經沒了心思去觀賞十年的盛景。他已經看了太多十年的盛開了,分明是個什麼鬼神都不信的風流之人,卻蠢材一樣認爲將女子葬於此處,終有一天兩人在地下還會相見。

老頭子的眼神由悲怮變過釋然,由釋然又變爲了悲哀。這樣一個死去了多年的女子,每一次這種時候,仍會讓老頭魂牽夢繞。

“你怎麼找到這裏來的?”古聶停了一瞬,沒有將小舟沉入池裏,像是留戀着什麼。

“聶叔公果然是老了,”古鑰輕輕的說,“您與這位女子的事情,可是您在我小的時候親口告訴我的。只是您誤以爲我就是個紈絝,不會聽您提起那些陳年迂腐的舊事。”

“當時真不該喝那麼多的酒啊……”古聶喃喃的說,“告訴了你這麼多,居然全都被記下了。”

“你覺得叔公我這麼做,可笑麼?”他看了古鑰一眼。

“可笑是麼……我倒是覺得深有體會。”古鑰看着老頭子手裏的小舟,有些顫抖。

“你小子深有體會些什麼東西!”古聶上前一巴掌扇在了古鑰的頭頂,花白的鬍子顫顫巍巍的,“年紀輕輕,實屬可笑。”

“叔公您又打我……”

“怎麼?在武役城裏做那少年將軍慣了,連脾氣都養壞了?”古聶不再理會古鑰,再次蹲下身,雙手捧起的小舟變爲兩指半捏,只捉住小舟的一邊小角。

清曳池上水波瀲灩,滌盪而開的紋路破碎了一輪曉日。素色的小舟隨着波涌而開的漾紋流向了下游。這大概是第一隻駛向下游的沉池紙舟。古聶遠遠的望着小舟漸行漸遠,眉眼終於止在了盡頭。

“叔公,已經……有多久了?”

“多久?不過區區一甲子罷了。”古聶的綢衣下襬已經完全的溼透了,他用手擰乾了一部分的水,手也在不斷的哆嗦。寒冷的池水深深的刺入了他的感官,畢竟人已旦暮,再經不起這些了。

古鑰想要去幫他,可是老頭子倔強着一人蹲在那裏,像是幾十年前的意氣風發,桀驁的認爲自己可以風流一世。

“鑰小子,我知道你是來找杺兒的,別再死撐了,你已經開始對我這個老頭子不耐煩啦!”古聶踉踉蹌蹌站起來,一把將古鑰扶過來的手打落。

“是,我是來找杺兒的。”古鑰深深低下了頭,“我不能眼看她作爲一個棄子被古家推出去。”

“即便她是我撿來的。”

“狗屁不通!給我擡起頭來!”古聶忽然怒了,他這次沒有再扇古鑰的頭,而是狠狠的將巴掌甩在了他的臉上,“你已經加過冠禮了!還是這麼不成熟!你是個男人,是呂驁麾下的少將!而不是一個懦夫!那點微薄的面子又有什麼用,那會害死杺兒!”

古鑰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老人,半邊被扇的臉火辣辣的疼。古聶的話他一句都沒有聽下去,他只想再見古杺一面,時間已經不會再讓他答允幼時的承諾了。

“我想見杺兒一面,叔公。”

“滾回你的武役城吧,你不配的,”古聶冷冷的轉過身去,朝清曳池的上游看過去,“至少現在的你已經不配了。”

古鑰沒有動,他看着老人的背影,天真的以爲還會有迴旋的機會。

“叔公……”他忽然跪下了,整個頭埋在了長滿嫩草的溼土裏。

時值晌午,不遠處的鐘鼓樓上,巨大的鎮鍾轟然響起,鐘聲在人滿爲患的城內中心傳出去很遠,清曳池上的水面滌盪而開,漾紋愈發的多。世家子弟們在這個時間,已經開始了拜觀先帝佩劍的禮儀。而衆多的居民們,手裏捏的小舟也忍不住爭相沉入清曳池上。

一時間,清曳池裏空蕩蕩的水面短瞬間便被無數只小舟隨着波紋駛向了下游。古聶遠遠的看到了從上游而下的衆多小舟,嘴角揚起了幾分笑意,像是在爲自己是第一個沉舟而感到傲然。

古聶慢慢的閉上了眼,又躺倒在了池邊,冰涼的觸感從溼潤的土地上傳來,可是他置若未聞。西風繞指淌,寒意只有更甚。老人的餘光朝身邊一瞥,並沒有看到任何人。那是跪着的古鑰殘留的凹陷,只是人已經離開了。

古鑰他真正的放棄了,走的時候靜的幾乎沒有任何聲音。

“說出那兩個字,難道真的很難麼?”古聶的眼角像是有淚淌過,“我的孩子,你太忠誠了,可是這又跟愚忠有什麼區別呢?你最終還是無可救藥的選擇了大義。”

“看見了麼?杺兒,他已經不配了……”老人朝着另一邊低低的喊叫。可是他沒能聽到任何迴應,只是在半空裏,有女孩悄悄的啜泣聲,時隱時現。

……

大風颳沉了不少沒有到達遠方的小舟,司空羲就在池邊一隻一隻的撿起來,用一塊在當街撿到的破布去擦拭那些紙舟。可是越是去擦,紙舟就越是破損。他最終停下了,小心的用兩指捏住一角,剝開了整個小舟。

在來的路上,他看到很多居民沒有將東西塞入紙舟裏。這已經持續了有些年頭了,他所道聽途說的沉池紙舟,也只是十多年前的樣子了。連年的戰亂,迫使人們連喫飽都算得上是奢望。居民們在疊成紙舟前,索性就在那張紙上用最便宜的墨,書上幾句小小的願望以及希望戰爭儘快的結束。

“家裏的孩子已經餓死了兩個,請留給我們最後的一個吧……”

司空羲念下了那包藏的字墨,已經被池水污損的較爲嚴重了,可是大體上還是可以看清。看完之後,他便將紙片捻成一團小球,扔進了池子裏,沉了下去。

“這樣的老天,求他作甚!”

司空羲彎下腰,又撿起了另一隻小舟。他剛想拆開時,後方就傳來了異樣的腳步聲。

這裏是鈴棠古樹的臨近處,而腳步的來源是更上方的樹根邊。這裏本就鮮有人跡,那麼從樹根那裏下來的,也只能是古鑰了。

“師兄,怎麼……這麼快?”司空羲回頭,看清了那道落魄的身影。

先前被古鑰給撞倒,司空羲在緊追上來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是誰了。他伏在樹根的一邊,靜靜的聽着古鑰與那個老人的對話,過了一會兒就悄悄的離開了。

他決定在落魄的青年回來的時候,給他最後一分的安慰。

“你怎麼在這?”古鑰愕然,沾滿了泥土的手朝後縮去。

“那個老人說的話,師兄你爲什麼要避開。”司空羲盯着古鑰。

“原來你都看見了?”古鑰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都看見了。”

“那個老人是我的叔公,我只是想向他詢問一些事情而已。”

“是關於那個女孩的麼?”司空羲低聲說,“昨夜你從呂府回來就很奇怪,也是因爲那個女孩麼?”

“是啊……聰明的小子,你看的比我更透徹。”

“不,我甚至都不明白其中的始末,只是師兄你顧忌的太多了。”司空羲走近古鑰,將手裏的破布塞給他,“你的叔公多麼希望你能夠說出那兩個字,可是你在猶豫。而那將錯過所有。”

“我不能說啊……我也沒有辦法去給她承諾。”古鑰眼裏的光黯淡下去。

“都督可從沒有讓你做那些無謂的忠誠。”司空羲看出了些許端倪。

“司空羲,以後你會知道的……”

“可是,那個女孩……”

這時,司空羲還沒有來得及說完,自他們二人的背後,忽然閃出了一個嬌小的身影。

“當心!”司空羲猛地大吼,可是古鑰要去躲已經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那道小小的身影就環住了古鑰的腰,死死的抱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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