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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太白星 露門學

與此同時,在皇城長樂宮,叱奴太后手中轉着一串小葉紫檀佛珠,正笑眯眯地叫前來請安的皇帝宇文邕起身。

“皇帝,你不用每天都來哀家這裏,好好在麟趾殿讀書靜心便是。老身每日喫齋唸佛,身子骨好着呢”

何止是好太后不過三十七八的年紀,雍容中風姿無限,只是寡居多年,眉宇間有一絲愁苦。

“母后,今早欽天監來報,昨夜星空霹靂,太白星侵犯軒轅星,相去七寸。星象極爲離奇,朕心中不安,特來跟母后討杯茶喝。”宇文邕一身玄黑鑲紅邊的滾龍袍,發戴紫金冠,二十四歲,英武勃發,透着一股書卷氣。

叱奴太后手中佛珠驟停:“哦四郎向來沉穩,究竟是何種預兆,讓你失了鎮定哩”揮揮手,宮女退得一乾二淨。

“欽天監佔了一卦,說是太白乃是妖星,是潛龍之相,按說應是衝犯紫薇帝星纔對。奇怪的是,它卻直衝軒轅星,相距不過七寸。母后也是知曉的,軒轅星宿共十七星,也稱權星,主權臣興旺十七年,應在我那位大兄身上無疑。只是不知,這太白星是應在何人身上,當可爲皇兒臂助。”

叱奴太后的呼吸粗重了許多,臉上極爲凝重:“欽天監這位臣屬是個忠心的,皇兒要厚待他的後人纔是。”

宇文邕低眉順眼地嗯了一聲:“母后放心,神慶去辦的,不會落下任何手腳。”

佛珠又轉動起來,叱奴太后恢復了雲淡風輕,輕嘆道:“我當年不過是太祖的一個姬妾,生下了你和直兒,原想着一生平安也就算了。何曾想過四郎你能做了皇帝,哀家還做了這六宮之主不管怎麼說,你這位大兄,是有功於我們母子的。四郎耐心些,好好讀書就是了。”

“是,母后。兒子正想着,過幾日在宮內開個露門學,仿效孔聖人,招納七十二名喜好詩文典章的功勳子弟,與我一起研習經典。”

“哦這倒是好事,丞相那邊,哀家替你說說就是,我這個嬸子,你大兄還是敬重的。不過四郎,選人可要一碗水端平,不可熱了這頭,冷了那頭。”

“多謝母后,我曉得了,屆時自會多聽聽大兄的意見。母后可還有吩咐”

“昨夜是不是琬兒大婚吶聽說這位駙馬,是原來楚國公趙貴的遺孤皇帝,有沒有什麼想法”

“如何會是他母后,這趙氏子十來年庸庸碌碌,從未聽過有何過人之處,否則也不會答應入贅了。”宇文邕沉靜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鄙夷。

“糊塗了不是皇兒爲何不想想,丞相府爲何招他爲婿趙貴當年對我有恩,哀家與他同出代郡,正是他的牽線,我才進了你父皇的府中。四郎,你是皇帝,用人可不能憑個人喜好,就算用不上,也不要被他人所用。”

“是,兒子謹記一會兒我便叫人好好打聽。”

“算了,這事讓哀家來辦吧。過幾日七月十五,便是佛門的盂蘭盆節,便把順陽、襄陽幾位公主和駙馬都叫進宮來,在御花園做個花燈詩會。到時讓琬兒這丫頭,把他的夫婿也叫來,一家人好好熱鬧熱鬧。”

“孩兒聽母后的便是。”

宇文邕退出宮來,小黃門何泉正候着,趕緊稟告道:“陛下,內史烏丸軌等人,在御書房等候多時了。”

“唔,何泉,你去打聽打聽,富平公主的駙馬,是個什麼樣的人。”

何泉應了一聲,匆匆去了。

御書房內,排有幾條書案,內史烏丸軌、小宗師宇文孝伯、納言大夫楊瓚、右宮伯中大夫宇文神舉盤坐着,手裏各自捧着一卷典籍,搖頭晃腦地誦讀,像極了學塾。他們對面,空着一個大了一倍的書案,雕着龍紋。

這幾個人,是皇帝僅有的幾個心腹,家世顯赫,但在宮中只是伴讀的身份,雖有品級,卻無實權。

宇文邕走進來,自去對面書案坐下,捧起一卷奏章來,細細閱讀。整個過程,他們頭也沒擡,似乎早就習慣了。

“啪”過了一會兒,宇文邕把奏章重重地往桌上一拍,冷下了臉。“朕能看到的最新奏章,也是兩日前的大豖宰事無鉅細,都親力親爲,隔了兩日才讓人送來給我知曉,真是操勞啊”

內史烏丸軌官居正五命,年三十許,是最年長的,已留起了三縷長鬚,他的官職比另三人都低了兩級,卻最是穩重,平日充當着謀臣的角色,笑道:“陛下,丞相日理萬機,正好讓你有空暇研習經典,有何不好請陛下息怒,莫要辜負了丞相大人的一片苦心。”

宇文孝伯與皇帝同一日出生,比宇文邕小一歲,打小便與宇文邕一起玩耍,最是親近,板着紫檀方臉道:“陛下,丞相善斷,定要好好領會纔是。多學個幾年,總有親政的時候。”

宇文神舉長相俊偉,剛剛還在後花園埋了人,魁梧的身上帶着一股殺氣,皺皺眉道:“到那一日,我做前鋒。”

宇文邕登基已有七年,每日只是讀書,聞言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幽幽地道:“朕知道了。”

楊瓚最小,才十七歲,長得極爲俊美,他笑了笑,說的卻是另外一件事:“陛下,要立露門學,小臣仿效先帝招納麟趾殿學士,列了一些章程。論年齡、論祖輩功勳還是論真才實學,都應有個範圍纔好。另外,延請何人授學,才能鎮得住場子,也要仔細斟酌纔是。”

宇文邕臉上露出些許笑容,剛剛的不快煙消雲散,點點頭道:“還須再加兩條,品性和立場如何你們以爲呢”

烏丸軌接口道:“考察品性好說,這立場嘛,最好不要加進來。他敢說,我們敢信嗎”

宇文孝伯擺手道:“陛下的意思,只要尊儒重教的,信佛、信道的一概不要。”

宇文邕笑道:“孝伯知我。我大周以禮立國,偏偏八百萬百姓中,卻有近二百萬的佛道教徒,儒學都快被打入地下了,叫人情何以堪”

楊瓚拿筆在簡章上塗改了幾下,提議道:“那要不要出幾道考題,讓有意者賦文作詩,以便甄選”

烏丸軌輕捋長鬚,神情有些古怪地道:“這些交給陛下延請的大儒即可,我們可不做這個得罪人的事。陛下立露門學也好,或者示課農桑也罷,都是在試探那邊的容忍程度,也就儒學與農桑兩樣,我們可以盡情施展。現如今,丞相威望依然隆厚,軍政兩途包括這用人,我等萬萬不能碰。陛下要做的,就是尊儒重教,做足仁君形象。”

宇文神舉哈哈大笑,眼中卻涌起一層悲傷:“內史大人忒也爽直。丞相的威望嘛,這次伐陳再次大敗,也就一落千丈了。只恨我大周這許多大好男兒”

烏丸軌長嘆一聲:“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明知不可爲,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確實痛心。不如此,如何能叫將帥與那頭離心”

宇文孝伯和楊瓚對軍伍瞭解不多,喫驚地瞪大了眼睛,問道:“神舉兄,伐陳大軍剛剛出發,你和內史怎麼就敢言敗爲何下此斷言”

宇文邕一直聽着,這時纔開了口,語氣中也有一絲沉痛:“無他,水軍耳我大周擅長陸戰,都是來去如風的騎兵,連幾艘像樣的水艦都沒有。就這麼毫無準備地進了江南之地,如何能與陳國對峙此戰必敗無疑,只盼我那六弟,莫要貪功冒進,少些折損纔好。”

宇文孝伯最是方正,不解地問道:“我大周有江陵附庸之地,又有陳國叛將來附,他們都是久經水戰的,陛下何故如此悲觀呢”

宇文神舉沉聲道:“一則他們都是外人,與我大周軍將不熟,無法猶如臂使。二則衛國公作爲主帥,不熟水戰,恐怕指揮出錯居多。南陳那邊,如吳明徹、章昭達等人,卻都是當世名將,是水裏來水裏去的能手。此消彼長,如何能贏”

楊瓚神色慌張:“那爲何不攔着呢”突然想起了什麼,急急地住了口。

烏丸軌陰惻惻地笑道:“爲何要攔又有人會聽麼”

宇文邕臉上露出苦笑,長嘆道:“朕想不通,爲何六弟與我一母同胞,偏偏要處處攀附那頭難不成他還想有朝一日廢掉我後,讓那頭扶他做這傀儡嗎”

烏丸軌幾人擡頭看着屋頂的,或低頭找螞蟻的,權當做沒聽見。

宇文邕自嘲地笑了笑,道:“對了,太后要在盂蘭盆節上辦個花燈詩會,屆時功勳子弟都得來,正好可以看看,爲我露門學選用。楊三郎,你詩才最好,又是朕的妹夫,可不要讓人比了去。”

烏丸軌大喜:“太后真是及時雨,有這麼一個詩會,足夠我們好好利用了。這頭魁嘛,定然是要三郎得的,否則我等日日在宮中伴讀,卻沒個真才實學,豈不叫人笑話”

楊瓚卻搖頭道:“要是蘇威兄能來,哪裏有我的份不過小臣定當用心就是了。”

宇文邕想了想,笑道:“我大兄府上的駙馬,都是有趣的。蘇威舉病不朝,不提也罷。昨夜新招的駙馬趙開,母后吩咐了,要好好看看,你們也留心些,說不定也有驚人之舉呢”

正說着,何泉躡手躡腳地走進御書房:“啓奏陛下,新任駙馬趙開的消息有了,不得了呢”

宇文邕神情一動:“哦快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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