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夜 蘇生

辛迪斯的身體釋出橘色熱浪，披在身上的燕尾服也燃燒起來，他的背脊處延伸出一對火翅，那般精緻的造型力求與傳說中的鳳凰貼近，可實際上也只能算是火鳥罷了。辛迪斯的眉毛和頭髮都變成了紅色，就連眼眸都如同燃燒着的篝火，雙手緊攥的橘色長鞭，則是這個形態下唯一的武器。這一系列的變化都在電光火石間完成，辛迪斯變身成了兩米多高的巨人，他獰笑着揮動兩根長鞭，朝着翟炎揚起擊電奔星般的攻勢。翟炎舞動起兩柄太刀，在那些破碎的剪影中與長鞭展開交鋒，那些長鞭與其說是武器，其實更接近於辛迪斯的手腳，靈活而又極具威懾力的攻擊很快便將翟炎不相伯仲。翟炎屢次嘗試着太刀斬下長鞭，在那銳利的刃口之下自然也是平步青雲，可那些長鞭總是能夠找到那極度渺小的空隙，從本體及斬斷的部分延伸出副肢，似貪喫蛇一般朝着獵物繼續展開追擊。翟炎的斬擊越是密集，散落在地面的長鞭就越來越多，形似紅色蠕蟲的長鞭一息間已經填滿了整個地面。它們在地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就如同是數量衆多的千足蟲在地面爬行，不一會功夫便爬滿了翟炎的小腿，炙烤着外層的鐵甲，發出烤肉一般滋滋的乍響。紅色皮膚的孩童緊貼着翟炎後背，身體上的那些符文向四周釋放黑色煙霧，煙霧與橘色殘鞭發生了強烈的化學變化，一股股腐臭的味道浮上半空，而那些蠕蟲似的殘鞭亦逐漸失去“生氣”。辛迪斯背後的雙翼煽動了起來，黑色的液體在這狂風似得煽動中飛濺，恍如呼嘯的海浪撲向翟炎。嘩啦下水道里的污穢液體肆意散播着身軀，連綿的氣泡沁出腥潮的惡臭，如同是開水壺裏不斷上揚的沸水，液體之上繚繞着濃厚的灰煙，令樓層的溫度徒然上升。辛迪斯似乎是認真了起來，整個樓層的水位也開始上漲，連帶着對於江雨夢和藍塵的束縛也一併解開，頗有些對兩人不管不顧，任憑兩人自身自滅的意思。翟炎在這般龐然的攻勢下已然潰敗，黑紅兩色的刀刃僅僅只是蒸騰了少許液體，很快便被隨之而來的黑浪吞沒。污穢液麪之下是早已自行解體的長鞭，它們像是水蛭般牢牢吸附住翟炎的身體，隨後開始向翟炎的身體傳遞起熱量。黑煙組成的鐵甲滋滋作響，像是被擺在燒烤架上的生肉，被搖曳的炭火持續地炙烤着，沒多久便湮滅了聲息。火紅皮膚的孩童叫囂着沉入液麪以下，在散佈了少許黑煙之後，亦被蠕蟲般的長鞭填滿，很快便朝着液麪底層墜了下去。藍塵早已用能力喚出兩塊鈦合金盾牌，給江雨夢和自己製造出臨時的落腳點。辛迪斯緊挨着天花板，藉助那對燃燒的羽翼頓在空中，可唯獨尋不到翟炎的蹤跡。在辛迪斯強大能力的驅使下，三十二層的環境早已經面目全非。雖說四面牆壁仍舊由黑色液體封閉，但是五分之三的層高已經被污穢的液體填滿，使得衆人恍如置身於污穢的下水道之內，吸吮着那種液體所蘊含的腐敗氣味。江雨夢坐在厚重的鐵疙瘩裏，不安地環視四周，似是在尋找翟炎的蹤跡。藍塵與江雨夢保持着同樣的動作，只是神色略顯平靜了一些。忽然，江雨夢的星眸擴張到了極限，面色一怔，用顫抖的左手指着前方，本能地捂住口鼻，阻止自己因恐懼發出尖銳的驚呼。藍塵察覺到了異樣，順着江雨夢的視線望了過去，也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翟炎的屍體浮在黑色液體之上，烏黑的眼眸注視着漆黑的天花板，似乎還殘存着對璀璨人世的留戀。翟炎全身皮膚佈滿着焦灼的傷口，紅色的“蠕蟲”依舊還在軀體內爬行，就連傷口深處露出的白骨都未能逃過被蠶食的命運。身上的衣物完全與皮膚貼合，已然分不清彼此，臉頰的皮膚被蠶食了大半，僅能從那對不甘的眸子與熟悉的輪廓中，勾勒出翟炎大致的容貌。“小炎”淚水若決堤的洪流傾瀉而下，江雨夢再也無法抑制住自身的衝動，猛然間跳下合金盾牌，奮不顧身地朝着翟炎的位置靠了過去。然而，她還沒有成功接觸那污穢的液體，便已經踏入了又一塊合金盾牌上，藍塵迅捷地來到她身後，即刻用蠻力限制住了江雨夢的行動。藍塵自然明白江雨夢的心情，可也知道此刻魯莽行事，只會是火上澆油，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塵哥，”江雨夢用着近乎是哭泣的聲線，對着藍塵哀求着，“嗚你就讓我去吧，小炎已經死了，我們總不能對他的屍骨不管不顧吧”“不行，”藍塵的臉上夾雜着心酸與決絕，似乎也有所觸動，“我們已經失去小炎了，我，我不能讓你也遭遇不測。”“不，塵哥，”江雨夢顯然已經無法再使用鬼血瞳了，她從藍塵鉗制中脫出一隻手掌，對着翟炎的位置攫取着，聲帶摩挲着發出極度悲憤的語調，“讓我去吧，咱們這一走，和小炎就成了永別了，如果連他的屍首都尋不回，我我會恨你一輩子的。”“恨我”藍塵頓了頓，並沒有做出退讓打算，他那張撲克臉微微抽動了幾下，即刻回話道，“恨我一輩子也罷，總比丟了性命強上一些”呼一陣破風的聲線傳入耳畔，辛迪斯煽動着火翼，足尖已然輕踏着翟炎的胸膛。他瞥了一眼藍塵和江雨夢，臉上綻放着難以言說的愉悅之情。火翼揚起咆哮的颶風，帶着辛迪斯和翟炎的身體快速地沉入液麪之下，隨着液麪的漣漪散去，儼然已經是不知去向。“不”江雨夢發出悲嘆的喊叫聲，那般痛徹心扉的體悟，儼然是極端痛苦的狀態。在持續了三十餘秒的喊叫之後，方纔聲嘶力竭，陷入了靜謐的沉默之中。沉浸在污穢液體內的辛迪斯，他臉頰卻逐漸變得緊繃，直至呈現出肅穆的儀容。因爲，辛迪斯身下的翟炎，竟然在此時睜開了眼睛，那對緋色星眸之中，恍若蘊含着來自地獄的業火。人生是時間與地點的位移，它會一直緊咬住時代潮流，而不是一直在原地踏步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