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
姜見明的手指落在一片山谷地形上,那是適應期軍官遭遇亞種的時候,他設計炸燬過一側的山谷。
“殿下請看這裏,山谷適合埋伏,又因爲兩側山璧擠出了一塊狹窄封閉的空間,晶粒子不易逸散,想引發晶亂的話再適合不過。”
“它正好在必經的路線上,還是銀北斗做過二次排險的區域,容易降低防範……如果真的有伏擊,地點八成就是這裏。”
過度的精神緊繃與快速講話,讓姜見明蒼白的額上出了一層薄汗,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抿脣不語。
縱使推測出了敵人想要伏擊的地點。
但是他們又能怎麼辦?
斬彗星已經被拋在了山崖另一端,且是不能啓動的狀態;強行冒險用雪鳩載兩個人倒也不是不可以,但那片山崖區域已經被高濃度晶粒子覆蓋,姜見明過不去,加西亞也不可能把他一個人扔在雪山裏。
更何況,頭頂還有隨時都在監視的異星生物,一旦有所動作,必然迎來宇盜們的阻攔。如果對方有不止一臺干擾波發射儀器,那衝過去也是墜機的命。
而最重要,也是最令人絕望的,就是時間與距離。
從兩人所在的這座雪山到那片山谷的距離,幾乎是銀北斗到那片山谷的三倍!
“雪鳩,”加西亞將目光投向姜見明手腕上的機甲,“機甲雪鳩的通訊系統還能使用嗎?”
姜見明嘗試了一下,結果卻令人失望。
“能用,”他搖搖頭,沉聲道,“但……可能是那片林子裏又放置了特殊的干擾波,通訊傳到密林就斷了,還能感應到斬彗星,但是聯繫不上要塞。”
不知何時,篝火也漸漸暗了下來。寒風還在洞穴外面嗚嘯,在黑夜之中捲起重重雪霧。
暗處的佈局者已將他們的各處退路逐一封死。蒼茫的高山好似化作鋼鐵巨籠,將兩人關閉在這小小的山洞一隅。
沉默中,姜見明彎下身,緩緩伏在自己的膝蓋上。
寒意侵體,他忍不住掩脣低咳,清瘦的脊骨凸起來,一下下抖動。
忽然肩膀傳來一股力道。
眼前景物一晃,他被加西亞拉進了懷裏。
火光漸弱,濃起來的夜色模糊了山洞的巖壁,也模糊了加西亞的眉眼輪廓。
皇子伸出食指,指甲上延伸出一小片金紅晶骨,遞到姜見明面前:“害怕我的晶骨嗎?”
姜見明當然搖頭。
倏然風起。狹小的山洞中,加西亞雙肩展開足有一人高的晶骨,如羽翼般將殘晶人類包裹起來。
“睡吧。”加西亞垂下眼,他的語調總是偏寒偏硬,說話時的吐息卻像溫柔的羽毛,“這樣不會冷。”
“……”姜見明微怔,他試着將手指落在面前的赤金晶體上。
雖然堅硬,卻是溫暖的。
就像它的主人。
他知道新人類的晶骨會有體溫。但印象裏,“晶骨”二字還是更接近鋒利的刀匕,用以戰鬥與殺戮。
沒有想到,自己會有一日被帝國最尊貴強大的晶骨擁抱入懷。
加西亞:“休息一晚,明天我們駕駛雪鳩離開。如果遭遇戰鬥,我會斷後,你獨自趕回要塞。”
姜見明:“您是讓我把您拋下嗎。”
加西亞的神態很平靜:“我們需要有一個人回去。”
“干擾波發射器不會憑空出現,你只要與敵人保持距離,就不會有機甲墜機的危險。”
加西亞沉聲道,“他們不能拿我怎麼樣,我會等你回來。”
——或許是因爲山洞外一陣狂風吹了進來,又或許是因爲倉促拾出的柴堆燃到了盡頭。
“呼”地一聲,山洞裏的火堆滅了。
但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動作,他們好似都預料到了黑暗的來襲。
咚……咚,咚。
兩個人的心跳聲在胸膛裏鼓動。
姜見明無聲地擡眼,那雙眼眸是漆黑的,可當它們沉在黑暗中的時候,卻反而比往常更加深邃。
他看着洞外的遠山與風雪,看着零星的火光也黯淡下去的孤寂柴堆,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子冷靜的眼眸。
兩個字倏然滑入腦海:
戰場。
這纔是真實的戰場,是人類與人類之間的博弈,當同伴的性命被壓上賭桌之時,一念之差就會葬送成百上千的生命。
他百般謀劃,千辛萬苦,就是爲了走上這樣殘酷的戰場,站上這個以人類性命爲棋的位置嗎?
……不。
他曾渴慕宇宙,卻不喜歡廝殺,對帝國高層與軍方也沒什麼歸屬感,他並不是爲了加入戰爭纔來到這裏的。
他只是一個殘人類平民,一個死了前未婚夫的未亡人,哪怕加入了銀北斗也受盡歧視。
除了給小殿下收屍與探索真相以外,他本來不想,也不該再管別的事。
但無論初衷是什麼,他已經踏上了戰場。
這一刻,從軍校畢業不到三個月,年僅二十一歲的銀北斗新晉中尉,緩慢地在帝國皇子的懷中仰起面龐。
姜見明在加西亞的臂彎裏換了個姿勢,凝視着山洞外怒號的風雪。
如果說,唯有勝利纔是征戰者所追逐的意義——
那他既然身在這裏,就必須勝利。
姜見明半閉上眼,心中忽而變得無比寧靜。骨髓深處有股力量在顫慄,思考時記憶裏的圖景變成一塊塊碎片:
冰封的雪山,斷崖,密林,異星生物的詭笑。墜毀的斬彗星,干擾波,熔岩宇盜團的圖騰,以及鮮紅的l-赫菲斯托斯……
它們旋轉、溶解,化爲一塊巨大的調色盤。
沉默長久地瀰漫着。
彷彿要醞釀一場新的風暴。
一片昏暗中,姜見明拍了拍面前的赤金晶骨。
他毫無徵兆地淡淡問道:“殿下,您的腕機裏有沒有銀北斗要塞例行外出巡邏的路線圖?”
“——沒有。”
顯然加西亞被他突然的這一句弄懵了一下,低頭道,“但我記得,可以畫出來。”
十幾分鍾後,一張簡略的路線圖就被晶骨刻在了山洞的壁上。
姜見明看了一會兒,從自己的銀北斗軍外衣的內側口袋裏摸出一個小盒。
盒子裏,是十二支針劑。
“你隨身帶了鎮定劑!?”
加西亞嗓音瞬間冷了下來,怒道,“爲什麼現在纔拿出來!”
當然是因爲太貴,濫用不起……姜見明在心底苦笑了一下。
他將東西交到皇子殿下手裏,“殿下,我需要睡一會兒了,如果我在昏睡中情況惡化咳血,麻煩您幫我打一針。”
緊接着,姜見明又將雪鳩從手腕上取下來,穩穩地放進加西亞的掌中。
“三個小時之後,請您把我弄醒。然後獨自乘雪鳩起飛……按我說的做。”
加西亞沉聲道:“爲什麼。”
“當然是,”姜見明略微擡了擡眉宇,神容清明,“爲了我們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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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與風雪的另一端。
銀北斗第一要塞。
砰!謝予奪一掌拍在桌角,五指將幾枚紙質文件捏成一團。
少將的臉色又焦又怒:“小閣下也跟加西亞殿下一起去了!?……胡鬧。”
辦公室內除了女副官麗塔,還站了四五個高級軍官,臉上都是深深的焦急。
有人出列:“少將,距離斬彗星失聯,以及我們檢測到高濃度晶粒子爆發以及過去幾個小時了。請您下令吧。”
謝予奪深深地吸氣,“座標點的情況呢。”
衆人當然知道,少將此時說的座標點,就是銀北斗在片刻前監測到晶粒子濃度異常變高的某處座標。
帝國二皇子的機甲斬彗星在那裏失聯,至今情況未明。
麗塔:“還……還沒有確認,我們的無人機到不了那裏就會被異星生物擊墜。”
謝予奪的眼底一片陰沉,脣角繃得很緊。
他直起身,伸展開手指,那幾枚可憐的紙張被留在桌角。
“少將!”軍官們更急了。
“情況危急,請您下令吧!”
謝予奪突然冷冷道:“回答我,你們是孬種嗎?”
軍官們立刻挺胸怒目,高聲道:“不是!!”
不料謝少將忽然將鳳眼一挑,惡劣地咧嘴笑了:“那,你們是蠢貨嗎?”
軍官們愕然,就見謝予奪擡起靴子踢了一下桌角,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戰場上,怕死的是孬種,送死的是蠢貨——我知道你們不是孬種,但也不要把有勇無謀當做光榮,蠢貨們。”
說罷,謝予奪轉過身去,他在身後的軍官們看不見的角度,悄然掐緊了手指。
加西亞殿下的戰力自不必說,姜小閣下……雖然他並不贊同殘人類貿然涉險,但姜小閣下的才能,他也是見識過的。
假如情況已經危險到連這兩個人都束手無策,銀北斗的普通軍力貿然動作,很有可能就是以卵擊石。
但如果,那兩個人真的陷入了困境,正在苦苦等待支援的話呢?
謝予奪在心中對自己說……那他按兵不動,就與謀殺自己人無異。
又到了抉擇的時候。電子鐘的數字刻刻跳動,銀北斗的軍人們在等待自己下令。
“……”謝予奪閉眼呼出一口氣,作爲銀北斗的將軍,站在這個位置上,他的一句話可以救人,也可以殺人。
“做好出兵的準備,還是按我原先的計劃,給霍林中校點五百個人。”
“但要等到明天早上再出發。”
衆人微愣,麗塔忍不住低聲問:“少將,我們等什麼?”
“我不知道。”
謝予奪面無表情。將軍沒有回頭,他負手望向窗外的風雪長夜,喃喃道:“但要等。”
“除此之外,再額外點出五百個人,通知他們進入備戰狀態。”
“還有……給我的機甲也備好能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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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將盡未盡,距離日出還有大約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陡峭的高山一隅,s-雪鳩升空了。
這是天色最黑的時候,熔岩宇盜團的機甲羣懸停在更高的高空上,密密麻麻地排成陣列。
而l-赫菲斯托斯位於中央,就像刀尖上欲墜的一滴血。
“加西亞把那個殘人類扔下了?”
赫菲斯托斯的駕駛艙內,赤龍皺了皺眉,自言自語道:“棄車保帥嗎……不對,他是要先清除空中的監視。”
機甲的屏幕被分割成幾塊更小的畫面,從各個角度映出了快速接近的機甲雪鳩。
顯然,他們在禽類異星生物身上裝了監視用的攝像頭。
在赤龍的旁邊,站着一道栩栩如生的人形投影——是一個全身裹在寬長黑袍裏的神祕人。
這時,黑袍人將臉扭向機甲的屏幕,他似乎看了片刻,從兜帽下滑出一聲漠然的:“有些魄力,但也不過如此。”
s-雪鳩幾乎隱沒在雲層裏,間或有赤金色的晶骨或真晶一閃而過。
新人類與異星生物在離地七八千米的高空上纏鬥着,時而有熱血淅瀝飛濺,立刻被呼嘯的風捲去了更遠處。
赤龍面前的屏幕上,有一個小畫面滋啦一響,黑了下去。
而另一個小畫面中映出電光石火的一幕:雪鳩與一隻黑色巨鳥擦身而過,皇子單手撐着駕駛艙的邊緣凌空,猝然刺出的晶骨飛擊在黑鳥的脊背上。
那一擊的力道堪稱恐怖,足有兩個成年男子身量高的黑鳥慘鳴一聲,直接倒飛出去,空中留下一道長長的血霧!
暗夜裏一聲轟然巨響,被晶骨抽飛的黑鳥撞上雪山,頓時冰霧漫天,厚重的雪層從中斷裂。
只見山巒上白硬的一角坍塌下來,頃刻間化作聲勢浩大的雪崩飛瀉而下。
氣浪翻滾,機甲雪鳩艱難地擺脫了狂風的桎梏,勉力衝向下一隻異星生物。
地平線延伸在合金機身之下,雪流正以極高的速度呼嘯着奔過山間,沿途的都碎石、枯枝被捲進這條白色巨浪裏。
立體投影中,靜觀着這一切的黑袍人緩慢地搖了搖頭。
“困獸之鬥,多麼可憐。死而復生的帝國皇子,銀北斗唯一的殘晶軍官……”
黑袍人以手撫胸,淡淡道:“很遺憾,看來是我高估他們了。”
赤龍挑眉,露出一個天真無邪般的笑容:“是先生的計劃太厲害了。”
黑袍人不置可否,又看了一眼屏幕:“倒是銀北斗的那位少將,很耐得住性子,確實讓我有些意外。”
“但,敗戰的命運已經籠罩在他的身上,大局不會因此改變。”
l型機甲屬於大型機,駕駛艙內空間很開闊,除了赤龍之外,後頭還站着幾個宇宙海盜。
這羣宇盜們一個個打扮粗獷狂野,要麼鑲金牙,要麼戴大戒,要麼在隆起的手臂肌肉上紋滿圖案。此時勾肩搭背吵成一團,飲酒的,大笑的,撒潑的都有。
他們在提前慶祝勝利。
自從新帝國建立以來,在星系間遊蕩搶掠的宇盜們就沒能討得了好。陸續地,那些小的宇盜團們或被招安,或被清剿,僅存的只剩下最強大的“熔岩”這一支。
可他們這些年來,也在帝國軍團手下吃盡了苦頭。
現任帝國皇帝對宇盜仇視得厲害。四十年前熔岩的老團長死在皇帝手下不說,剩下的宇盜們日子也過得一天比一天緊巴。
只要這一戰勝利,他們不僅能給老團長報仇雪恨,還能徹底揚眉吐氣一把,怎麼不令人激動?
時間又過了片刻,一個身量很高大,渾身古銅色皮膚的中年宇盜大踏步走近,恭敬地在赤龍身後低下腰:
“頭兒!銀北斗那羣縮頭王八終於發兵了,嘿,長長的一排機甲,老子打眼一瞧就知道,少說能有五百人!”
“哈哈,他們完蛋了。”赤龍眼底陰暗地一笑,揮手道,“小的們,咱們該走嘍!”
黑袍人的投影從剛剛一直保持着沉默,此時他開口了,語氣有些異樣的凝重:“稍安勿躁,少團長閣下,請您再次確認那兩個人的情況。”
赤龍:“誰?哦,咱們的甕中之鱉呀,讓我看看。”
“皇子殿下還在殺鳥……嗯,好像殺完了?真沒勁。那個殘晶病美人兒在山洞裏呢,不知道他有沒有收到新的驚喜……”
黑袍人沉聲確認:“沒有任何異樣?”
赤龍:“沒有,先生放心吧。”
赫菲斯托斯開始轉向行進,朝着預設的座標飛去。
黑袍人不再說話了,兜帽的遮掩下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此時接連的沉默,顯示着這個佈局者在心中尚有顧慮。
事情似乎有些太過容易了。
黑袍人撫胸沉吟。
無序纔是世界的本質,混亂纔是萬物的歸宿,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反而會令人心生不安。
事出反常必有妖。
莫非,哪裏還有他未曾察覺的疏漏?
但是……疏漏會在哪裏呢?
帝國皇子與那名殘人類軍官都在異星生物的監視下,總不可能憑空消失;
通訊的阻斷儀器放置在斷崖後的那片密林中,他們無論如何也聯絡不上要塞;
而銀北斗那邊至今摸不清真實狀況,一旦五百人的隊伍進入那片山谷,就啓動機甲干擾波,限制他們的行動。
最後,由赤龍將埋設好的真晶礦釋放,大批晶亂就會在銀北斗軍中爆發。
熔岩不必傷亡一兵一卒,就能取得一場壓倒性的大勝。
沒有疏漏,哪裏都沒有。
——沒有嗎?
忽然,黑袍人閃電般擡頭,緩慢地從齒間吐字:
“請稍等,少團長閣下。”
“那架斬彗星呢?”
赤龍愣了一下,搞不清這個神祕的黑袍先生爲什麼突然在乎起一架早就被它的主人拋棄,合該被戰局遺忘在腦後的機甲來。
“它不是停在那處崖邊嗎?……我讓人確認。”
赤龍一揮手,朝後面示意,“小的們,叫幾個去看看!”
幾架熔岩的機甲飛離了陣型,大約五分鐘後又回來了。
派去探查的幾個宇盜抓抓頭,開始笑:“頭兒,那架機甲沒了。啊哈哈哈,鐵定是給那場雪崩衝下山崖去了!”
黑袍人倏然轉身!
兜帽下露出一雙閃爍着寒光的眼睛,他的呼吸似乎急促了些許,低喝道:“地圖!!”
“啊?”赤龍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在機甲的屏幕上調出這一帶的地圖。
神祕的黑袍人快速上前兩步,目光緊盯地圖,縱使是投影狀態,也能看到他的肩膀隨着喘息而聳動。
雪山……斷崖……
斷崖下是逐漸降低的海拔……
通訊的阻斷界限是密林……
這麼說,林外的斬彗星還可以收到訊息?
剛剛的那場雪崩……
按照這個角度與方向一路延伸下去……
不知何時氣氛冷凝,那羣五大三粗的宇盜們都沒人敢吵鬧了,呆傻地看着黑袍人的呼吸越來越粗重。
“呵。”
直到某一刻,衆目睽睽之下,黑袍人悶聲一笑,以手覆面。
黑袍人呼出一口氣,冰冷粘稠的字句自他的脣舌間滑出:“……不幸的消息。”
聲音中沒有了溫雅也失去了淡漠,只有刻骨的陰冷煞氣:“我們似乎中招了,少團長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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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將破曉,一排斑駁的黑白迷彩色機甲,在阿爾法異星的雪原上快速行進。
他們是銀北斗的第二支巡邏隊,配置機甲爲b級機甲m-潛07,正在做着的是數十年如一日的工作——清晨巡查。
這工作在大多數時候都是枯燥無聊的,他們必須要在天沒亮的時間就起牀,上機甲,出要塞,全神貫注地在空曠的雪原與嶙峋的山川間按路線跑滿三個小時。
巡邏隊不負責戰鬥,所以就算偶遇低階異星生物也要灰溜溜繞行,每天的時間就這麼流逝在看慣了的景物中。
簡直是人生的浪費。
然而今天有些不同,一個年輕小夥打開駕駛艙,風吹亂他的頭髮:“隊長,機甲雷達顯示前方異樣。”
隊長的聲音從機甲內部傳來:“新兵,機甲行進中不要隨便開艙,不是教過你嗎?使用機甲通訊講話。”
年輕小夥訕訕地縮回去了。
巡邏隊裏另一個人快速地比對着地圖與計算數據,開口說話了:“好像是咱們西北方向的高山上發生了雪崩,因爲地形,雪浪一路衝到這邊來了。”
“雪底下有一塊未知陰影,有平直棱角……不太像是自然石頭。”
隊長嗯了一聲,點了三個隊員:“小庫珀,林,老齊,你們三個去看看。其他人原地待命。”
年輕小夥疑惑地摸了摸頭:“呃……隊長,那邊好像,已經不是咱們的巡邏範圍了吧。”
隊長扭了扭脖子,不鹹不淡地說:“新兵,你還沒有領會到巡邏兵的職責。咱們是給要塞放哨的人,只要發現了一丁點異常,就得衝上去排險。”
“要是巡邏兵個個都像你這麼愛往後縮,咱們銀北斗早就被神出鬼沒的異星生物打爆了……”
“隊、隊長!!”
驚叫聲突然在通訊頻道內響起,“您快來看這架機甲,這不是皇子殿下的斬彗星嗎!?”
隊長臉色驟變!
他駕駛機甲飛馳過去,躍下一處高聳石壁。只見下方雪堆被三個隊員的晶骨拋開,露出的赫然是一架銀黑色機甲!
隊長從機甲中翻出,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去,一把推開前面的隊員:“讓開!!”
斬彗星的機身上處處擦損,駕駛艙打開着,裏頭被雪充滿了大半。堆起來的白雪上映着光亮,是從屏幕上發出來的。
隊長額上直冒冷汗,這時候也顧不得面子了,趕忙手腳並用,撅着屁股鑽了進去。
他眯起眼去看,只見機甲的屏幕上閃爍着一道詢問着是否接收的信息。
發信者……機甲s-雪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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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北斗要塞,瞭望塔。
換班的點快要到了,值了大半個夜晚的探測兵們,有的開始倚在牆上打哈欠了。
其中的一個從口袋裏摸出煙盒,衝老兵招呼:“老劉,過來抽根兒唄。”
老兵沒個正形地擺手,哼唧道:“替班的還沒來,不抽,不抽。”
“滴——”
面前的聯絡儀在這時亮起綠光與提示音。
老兵那雙混濁的眼立刻瞪大了,他一面飛快地接通,一面扭頭喊:“是第二巡邏隊的通訊!”
下一秒。
投影映出了巡邏隊長渾身沾雪的狼狽模樣,他五官猙獰地抽動,張口就吼:“緊急軍情!快!快他媽的給我報告少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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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將!!”
要塞二層,麗塔幾乎是撞開門飛跑而入。
素來端正守禮的女副官鬢髮凌亂,衝進來就激動地高喊:“等……等到了!”
“是加西亞殿下和小閣下傳來的訊息,兩位都平安無事!熔岩給我們的救援設了埋伏,埋伏地點——推定在g2區域的山谷地帶!”
麗塔將腕機往前一遞,雪鳩送來的文字信息浮在虛擬屏幕上。
謝予奪急忙打眼一掃,看到“真晶礦”、“晶亂”、“干擾波”這幾個詞,眼皮就狠狠一跳。
“給霍林發通訊,讓救援隊立即撤回來!!”
少將拍案而起,厲聲道:“我昨晚讓進入備戰狀態的五百人呢!?”
麗塔挺胸,啪地敬了個軍禮:“五百名銀北斗士兵與軍官,四百架m-激電18與一百架l-惡鯊,自昨夜起全部在要塞第一層備戰,隨時聽候少將命令!”
“很好!”
謝予奪將搭在椅子上的外衣扯了下來,粗暴地往肩上一披,擡腿快步就走,“都跟我走,立刻出發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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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隨着三聲槍響,爬進山洞的異星生物栽倒在地,血汩汩地從後腦的小孔中冒出來。
姜見明靠在山洞的石壁上,雙手握着維納斯之翼。
他臉色蒼白,神色有些倦怠,睫毛懨懨地垂着,開槍的時機卻狠厲而精準,彈無虛發。
山洞內已經堆了四五隻異星生物的屍體,鮮血蜿蜒在地。臨時粗製的陷阱與新晶械子彈終結了它們的性命。
果然不出姜見明所料,加西亞一旦離開這裏,立刻就有異星生物要來對付他這個殘人類了。
但敵人似乎有些輕敵,姜見明暗想。
他甚至做好了如果大批異星生物來襲,自己就撤出這塊山洞,在山林間與其周旋搏命的心理準備。
但堅持到現在,戰況比他想象得要輕鬆不少,他能感覺到自己還未到極限。
或許,敵人也並非能無限操縱高智能異星生物的?
姜見明正琢磨着,忽然眼前光影一閃。
他凜然擡槍,看清來者後又放下。
姜見明展眉,溫聲道:“殿下。”
“是我。”
加西亞神色凝重,快步走進來:“你怎麼樣。”
“我沒事,您回來得好及時,”姜見明笑了笑,擡了一下手中銀灰色的槍口,“子彈只剩兩發了。”
加西亞頓時一陣後怕,趕忙上前又半跪下來,臉色發青地將他渾身上下摸了一遍,確認真的沒有受傷才罷休。
姜見明反而淡定得很,他把維納斯之翼收進腰間的槍套裏,在皇子手臂上借力站起來。
“如果每一個環節都順利的話,要塞應該已經收到訊息了。謝謝您縱容我賭了把這麼大的,希望銀北斗沒人掉鏈子吧。”
他說着,凝眸看了一眼山洞外的蒼空,那裏已經有薄薄的亮光驅散了黑暗,天亮了。
但他們的戰鬥還沒有結束,因爲勝利還未被握在手中。
姜見明於是看向加西亞,淡然說道:“我已經沒有戰鬥能力了。接下來,您還要繼續辛苦一下。”
“如果對方真的有一個佈局高明的棋手,這時候應該已經發現我們把訊息傳遞出去了。只要熔岩不甘放棄這次大好良機,他們就會全速趕往那座山谷,試圖趕上這份時間差,奇襲銀北斗。”
“——能做的都做了。趁熔岩的主力部隊轉向,我們強行突圍,與銀北斗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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