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疾行的機械足踏過凍土,沿途的礫石隨之震動。
機甲兵隊在山間奔馳,青黑色的激電與深藍色的惡鯊成前進陣型,揚起一路煙塵。
“——全體,停止行進!!”
毫無徵兆地,霍林中校的咆哮聲忽然從每一架機甲的通訊頻道內傳出來,雷鳴般迴盪。
銀北斗的士兵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他們只知道這次是危險且緊急的任務,距離目標地點還有很遠,按理來說不會這樣突兀地停下。
然而這並不妨礙他們服從命令。
嘩啦一聲!
整整五百人的機甲,在三秒之內全部停了下來。
機甲l-惡鯊的駕駛艙內,冷汗自霍林的鼻樑滑下。
自要塞傳來的訊息閃爍在屏幕上,讓他從頭頂冰到了腳心。
中校僵硬地擡頭,面前是高峻的兩片山崖……此時此刻,少將的指示抵達的時候,五百人救援隊的前隊已經進入了山谷,後隊綴在山谷外。
——他們的一隻腳已經踩進了敵人的陷阱裏,千鈞一髮!
下一秒,霍林厲聲喝道:“要塞命令:緊急軍情,全隊撤回!”
“現在聽我指示,所有機甲調頭,後隊變前隊,按原路線全速撤出山谷,谷外整隊!!”
山谷內,空氣驟然緊張。
嘩啦…吱嘎……大批機甲聽令調頭,士兵們從長官的語調中聽出了一絲不詳,漸漸地呼吸也急促起來。
尾隊先開始全速奔跑,後續數百架機甲緊跟,向山谷外的開闊地帶撤退!
“中校,您看天上!”雷蒙忽然驚愕喊道。
霍林扭頭一看,當場罵了句髒話。
只見沉厚天空的另一端,隱約有密密麻麻的黑點在放大,不是熔岩宇盜的機甲又是什麼?
銀北斗已經察覺了他們的埋伏,要放在尋常人身上,發現計劃已然失敗,或許就放棄了。然而這羣宇盜無疑都是不要命的瘋子,居然就這麼直衝下來,準備打一場硬仗!
“熔岩這幫不記打的毛賊!”
雷蒙恨恨地一錘操縱檯,“中校,敵軍數量不比咱們多多少,我們打吧。”
“閉嘴,”霍林操縱着機甲惡鯊轉向,衝頻道內怒目咆哮,“邊戰邊退,都給我撤出山谷!要打出去再打!!”
話音未落,山谷出口處傳來異響。
“吼……”
緊接着,野獸的嘯聲響徹天地,震耳欲聾!
“異……異星生物!?”
有人驚呼:“怎麼可能,它們從哪兒冒出來的,機甲探測系統怎麼沒有反應?”
只見幾塊黑色陰影從谷口兩側的山崖上方攀了下來,竟然是比大型機甲都高的黑毛猿猴,口中生着猙獰的獠牙,粗壯的手臂幾乎全部被晶體覆蓋。
它們目露精光,乍一從山崖上躍下,就像人類一般攥拳向銀北斗的機甲們揮去,一拳之力足以將一架激電生生掀飛。
“前、前方確認!a級異星生物,鐵臂攀山猿,數量……六隻——呃啊啊啊!!”
一時間,機甲殘骸與人類的血肉之軀橫飛上天,血色遮眼,驚呼聲與慘叫聲此起彼伏!
撤離中的機甲兵隊,就這麼活生生被這幾隻黑猿從中截斷,大約三分之二在谷外,而三分之一尚在山谷之內。
“媽的。”霍林從駕駛艙內倏然站起身,目眥欲裂,牙關都在發抖。
足足六隻a級異星生物,對於普通銀北斗士兵來說,已經足以令人陷入絕望。
更不要提,熔岩的機甲已經近在眼前。宇盜們開始開火狂轟濫炸,銀北斗士兵們被迫迎擊,山谷內頓時演變成一片混戰。
這次他帶來的五百個士兵,都是銀北斗中的精兵。他們可以打宇盜,也可以打異星生物,但……
但從未有人,同時面對過宇盜的機甲與智能高階異星生物的聯手!
想要對異星生物造成有效傷害就要衝出駕駛艙以晶骨戰鬥,然而熔岩的機甲徘徊在高空,隨時準備着瞄準掃射;一旦想與熔岩對戰,那羣黑猿的拳頭卻又足以砸毀他們的機甲……
霍林中校赤紅着雙眼,他在幾秒之內下了決斷。
“不要戀戰,全速衝過去!無論如何都給我活着衝出山谷,少將的支援軍已經在路上,只要衝出去就能活!!”
“已經撤離的,都他媽的不準回頭,給我往前跑!——跑啊!!”
跑!
長官一聲令下,無數架青黑色的激電騰空而起,頂着熔岩的炮火,向高大的異星生物衝去。
一架架載着士兵的機甲全速騰飛,從黑猿的腋下與胯下,從它們揚起的手臂間,從它們擡起大腿間,甚至從那猙獰的獠牙間……從生與死的一線間擦過!
“哇哈哈哈,別當逃兵啊,帝國的膿包們!來啊,和你爺爺們打一場!”
高空上,宇盜們一邊掃射,一邊露出鑲金的牙齒狂笑起來。
甚至有人打開了駕駛艙,就站在機甲的機身上手舞足蹈,連連做着挑釁與侮辱的動作。
“頭兒快看,他們給嚇破膽了,還沒交手就先屁滾尿流的跑啦!哈哈哈哈……”
鮮紅的l-赫菲斯托斯內,赤龍傲然哼笑一聲,懶洋洋地掰着手指:“看來銀北斗也不過如此嘛,還吹什麼帝國最強軍團……喂,膽小鬼們,難道你們只在逃跑上最強?”
無數銀北斗的士兵們氣得面紅耳赤,雙目圓瞪。然而長官的撤退命令當前,沒有人理會宇盜們的激將法。
時間推移,目之所及之處,銀北斗的機甲漸漸地少了。大部分成功撤出了這片死亡山谷,少部分則化作了破銅爛鐵。
天色在亂鬥中徹底大亮起來,石壁的影子由長變短,而山谷間已經一片狼藉。
滿目瘡痍的戰場上,霍林中校還在操縱着機甲奔馳。
雷蒙已經被他以軍令爲名趕走了,而中校在斷後,他在掩護着最後的銀北斗士兵們撤離山谷。
當他打開駕駛艙一躍而出,怒吼着以晶骨接下黑猿揮臂一記重擊的時候,谷間的腥風吹動了中校身上銀北斗的軍裝。
風,帶來了血的味道,這是戰場的味道。
他多久沒有沒有嗅過這股味道了?
好像已經有很多很多年了,又好像一切就在昨日。
那時候他還被稱作是精英,是銀北斗前途無量的軍官,擔任最危險的先遣任務。那時候,他渾身都是這種戰場的味道,他把這當作是自己的榮耀……直到那一天到來之前。
砰!
霍林的身軀重重地砸在地上,他翻滾兩圈卸力後飛速地爬起身,滿臉是血地扭頭。
旁邊是一個機甲損毀,絕望地癱倒在地的棕發年輕人。
“長……長官!”棕發年輕人眼含淚水。
霍林認出那是他三年前帶過的小傢伙,於是咧嘴一笑,齒間含血。
緊接着他就劈頭蓋臉地吼了上去:“白教你一年了草包東西!給老子爬起來,去開我的機甲!”
年輕人飛速爬起來,衝向機甲。霍林沒有往後看,他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巨大的黑猿,汗水與血水混在一起,沿着鬢角淌下。
黑猿有着一雙凹進去的眼眶,它轉過龐大的身軀來,眼眶中的眼珠似乎也在居高臨下地盯着中校。
這個渺小的,愚蠢的,趕來送死的人類。
日光被遮蔽了一瞬。
是黑猿高高地舉起了雙臂,臂上晶骨閃爍。
在刺目的晶骨反光中,霍林眯了眯眼,忽的又想起了那一年的那一天。
他的先遣隊,除他之外全軍覆沒的那一天。
已然斑駁的回憶裏,到了喫午飯的時候,隊裏的長髮姑娘曾爽朗地笑着,讚歎難得的好天氣。
那一天,這片殘忍的天空——
它像新洗過的玻璃一樣,無垢又青藍。
就和今日一樣。
晶骨一路爬上了中校的臉孔,霍林厲喝一聲,背後釋放出長刀一般的晶骨。
他以一往無前之勢,衝向比自己高上幾倍的巨大黑猿。
隨着天地轟然巨響,幾滴熱血飛上白雲。
=========
遠空,機甲s-雪鳩飛過這片青藍。
雪鳩上已經處處是血跡,加西亞單膝半跪在機身上輕喘,晶骨曳在身後,同樣滴滿了鮮血。
他們從那處雪山一路強行突圍過來,戰鬥時基本上全靠皇子殿下一個人大殺四方,姜見明負責開機甲與輔助。
幸而熔岩的大部分機甲果然已經撤走,高智能異星生物也不見蹤跡,需要對付的只不過是普通野生的異星生物而已,壓力減輕了許多。
姜見明窩在駕駛座裏,雙手虛按在操縱檯上,讓機械爪捧着能量水給他喝。
感覺到體力稍微恢復一些後,他側臉問外面:“殿下?您還撐得住嗎?”
加西亞擡起頭,反而冷淡道:“這句話該我問你。”
從昨日到今晨的連續鏖戰之後,他的眉宇間竟也看不出什麼倦色。
“不,我感覺比昨天好多了。”姜見明說着坐直起身,狐疑地打量着加西亞,“殿下,昨晚……您是不是給我打了不止一針鎮定劑?”
“……”
加西亞沉默一瞬,若無其事道:“你對熔岩宇盜瞭解多少。”
——這人把話題岔開了!
姜見明心頭一個哆嗦,絕望心想:他的鎮定劑還剩幾支?
可現在實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他只好把不安嚥進肚子裏,回答加西亞的問題。
“大概……比軍校的課本知識,以及帝國明面上的書籍裏能讀到的知識,瞭解再多一點的程度。”
加西亞:“他們的機甲配置,作戰風格?”
姜見明:“有數,您不必擔心。”
幾句話的時間,那片山谷已經近在眼前。
姜見明凝神望向機甲屏幕,放大圖像,快速掃視一遍……
有坍塌的岩石、冒煙的焦土、機甲的殘骸乃至人類的斷肢與血泊,但是沒有人。
姜見明調整了一下呼吸,簡潔地做了總結:“有過混戰,但現在人似乎都撤離了。沒有晶亂爆發的痕跡,應該至少避免了最壞的局面。”
加西亞:“往前追一段。”
不用他說,姜見明已經將操縱桿前推。雪鳩保持着全速直線飛行,山谷兩側的巖壁化作一片片殘影被拋在機甲後方。
直到眼前景色一變。
先是熔岩那醒目的機甲羣出現在低空;緊接着,大地上出現了黑猿的身影,居然也不比機甲慢多少。
最後被辨認出來的,則是以飛行態飛馳在更前方的銀北斗機甲們。
果然,這場戰鬥還未結束!
姜見明神色一凜,快速道:“前面還在打,銀北斗在邊戰邊退……確認熔岩的機甲和猿態異星生物,有六隻。如果我記得不錯,應該是a級的鐵臂攀山猿。”
“很好,機甲降落。”
加西亞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擡手扯緊了一下束着長髮的髮帶,赤金晶骨重新在背後舒展。
他沉聲道,“我去解決。”
=========
血的味道……
戰場的味道,在鼻間縈繞不去。
“長官……”
“霍林中校……!”
同時還有縹緲的聲音響在耳邊。
帶着嘶啞的哭吼,號喪似的,聒噪極了。
霍林中校艱難地張開眼,他看到天空上浮着白雲,在頭頂上不緊不慢地飄着。
目光下移,他又看到了挾着自己的機甲機械臂,以及駕駛艙內滿臉鼻涕眼淚的棕發年輕人。
哦,剛剛那聒噪聲音的罪魁禍首。
這傻小子,居然還拼死把他帶出來了。
霍林在心底嗤笑一聲,多年來如鐵堅硬的目光繼續往下,投向自己破碎的、血肉模糊的胸腹……
明明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這種傷勢已經救不活了啊。
“小兔崽子,別哭。”
於是中校沙啞地嘆了口氣。
霍林的表情和語調都罕見地平和,甚至有了些溫和的味道。
他就這麼安靜地喃喃道:“在銀北斗……在戰場上……人總要經歷這麼一遭的。”
或是見證死亡,或是迎來死亡。
或是成爲祭奠英魂的人,或是化身被祭奠的那一個,將名字留在要塞地底的英靈碑上。
棕發年輕人嚎哭得更厲害了,嘴裏唸叨着一連串話語,只不過霍林耳朵裏嗡嗡作響,一句也沒聽清。
“死不可怕,小兔崽子……”中校疲憊地將目光放空,輕嘆道,“你可別學我……那麼懦弱。”
那次事件後,因爲再也不願做那唯一的倖存者,他轉身背離殘酷戰場,成了適應期軍官的教官。
一年又一年,他教導那些小傢伙們在遠星際活下去的知識,希望日後刻在英靈碑上的名字能少一點,再少一點。
他以爲,自己會這麼一直幹到白髮蒼蒼,幾十年後拄着柺杖,還在對一幫新兵們破口大罵。
沒有想到,命運就是這麼愛開玩笑,最終他還是要作爲帶兵的軍官,死在真正的戰場之上。
中校平和地擡頭,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忽然,他黯淡的眼底,彷彿開出了一朵白色的花。有一抹潔白映在藍天上,並且越來越近了。
是雪嗎?
不,風雪已經停了。
是一羽白鴿嗎?
不,戰火紛飛的遠星際,不會有這樣柔弱美好的存在。
機甲s-雪鳩飛過炮火交縱的天空,它飛得那樣高,那樣快;它像一把穿雲撥風的利劍,美麗的機身沐在黎光之下。
霍林中校的眼睛微微睜大了。
……後來,他帶過一年又一年的適應期軍官,那些乳臭未乾的小兔崽子們,那些只會紙上談兵的年輕學生們……
他打眼一瞅,就能看出每個人日後能走到什麼樣的高度。
唯有這個小兔崽子,他怎麼也看不透。
他不知道這個殘人類能飛多高,能走多遠,最後的結局會是慘淡收場,還是爲帝國開闢新的榮光。
但是現在,這孩子已經飛得比他更高了,他的路將會比他更長。
機甲裏的棕發年輕人還沒哭夠,霍林不耐煩地打斷了那哭聲:“行了,把眼淚擦擦乾淨。”
“你……咳,你過來看。”
中校擡起了手臂,血從粗糙的手掌蜿蜒流下,食指艱難地指向天穹上那架快速接近的機甲。
中校眯起了眼,眼角似乎彎了彎,聲音沙啞道:“你……看,那也是我帶過的小兔崽子……”
那就繼續飛吧,中校想。
到比這殘忍的天空更高的地方去。
“他是個……很有才能的……殘人類。”
霍林緩慢地閉上了雙眼,吐出了一口氣,喃喃道:“讓要塞……照顧他。”
聲音消散在風中。
霍林閉上眼,浴血的胸膛不再起伏了。
遠處,雷蒙操縱着機甲,嘶吼着奔過來。
“中校!!!”
雷蒙淚流滿面,下一秒卻用機甲的機械臂用力撞了一下這架惡鯊。
他衝駕駛艙裏面如死灰、雙眼呆滯的年輕人嘶啞地吼道:“醒醒,別哭了——仗還沒打完!”
下一秒,頭頂陰影籠罩……
機械臂多護了一個人,加上駕駛員的情緒崩潰,這架機甲的行進難免滯緩,落在了隊列最後。
一隻黑猿赫然已經追了上來,衝着雷蒙與棕發年輕人的兩架機甲,高舉起佈滿晶骨的手臂!
而風向,也就在此刻微妙地變了。
高空中,機甲s-雪鳩一閃而過。機翼反射太陽的光芒,在雷蒙與棕發年輕人仰起的面龐上灑下一瞬的白光。
機甲前端,立着一道修長人影。
瞬息之間,人影自這架小巧玲瓏的機甲上飛躍而下,向着黑猿的頭頂墜落,白金捲髮比日光更加耀眼。
雷蒙驚呼:“皇子殿下!?”
急速墜落中的加西亞神色如堅冰,翡翠眼底並沒有什麼情緒。
他逆着狂風展臂,張開右手,每一根手指都修長白皙,猶如宮廷裏陳列的藝術品。
然而,當龐大的晶骨從肩膀開始生長,一層層覆蓋在那手指上的時候,藝術品就成爲了世間至強的兵刃,合該無堅不摧,無往不利。
黑猿仰頭嘶叫的時候,皇子也凜然揮拳。他手臂上的晶骨猝然伸展至足有一人高,卷着狂風砸落——
人類的晶骨與a級異星生物的手臂,竟然就這麼硬碰硬地對了一拳!
轟——!!
大地震動,血雨狂飆。
黑猿悲鳴着向後倒下,它舉起的右臂從拳頭部位開始爆炸,炸開一連串燦爛的紅色煙花。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請霍林中校恰便當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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