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轉機（1）

碰。碰。

兩柄鎏金色細劍不斷碰撞，落在空氣裏的劍刃殘影像極了轉瞬即逝的火花。

凜最終還是在艾倫的強勁斬擊中逐漸處於下風。

在絕對實力面前，技巧不足以彌補二人之間的差距。

艾倫的劍術啓蒙老師是喀戎，倫納德家首席的劍術教練，兼任達莉婭·佟·倫納德家主的導師。

艾倫並不優秀，他只是喀戎在倫納德家族內定期舉行的講座中接受過幾次正統的劍術訓練。

相對於作爲執法官期間的敏銳和堅毅，他在劍術造詣方面透露出的只有笨拙和蠻橫。

索性並不佩劍出門。

艾倫深怕自己佩劍的姿態都會讓人看出自己的極度業餘。

他這個人的性格也完全被喻瑾瑜先前的臆想給猜出了七八。

艾倫·倫納德曾經就是喻瑾瑜臆想中的軟蛋中的一員。

他患有天生口喫，以及暈血，總在兒時的機會爭奪中成爲失敗後‘挑剩下的’孩子裏的一員。

爲了避免暴露短板，他從成年後加入執法隊基層工作時給人的感覺便是公開場合內的沉沉默和語言乾脆。

這位年輕的執法官在任期只使用過自己腰間佩戴的格魯p8麻醉槍支進行過公開執法，至於另外那支被丟掉的防身短刀，則一次都沒能夠動用。

即使是面對最危險的克拉瑪國際走私罪犯團伙，艾倫也只是使用麻醉槍支防身，並最終以少勝多制伏敵人。

坊間都在傳言這位長官的仁慈和效率，也多次提名他入選FW和平精英榮譽勳章的頒發。

他被成爲‘兵不血刃的執法者’。

但這並不足以成爲艾倫敗給凜的理由。

艾倫只是缺乏劍術技巧，可他多次經歷九死一生的危險執法。

他手握着的細劍每一次出擊，都足以瞄準對方的破綻。

地下的這處名爲‘決意’的家族決鬥場，本就曾是屬於艾倫的舞臺。

家族被挑選的年輕人們都曾在這裏通過家族長老們的層層考驗而最終獲得握住權力的機會。

至於艾倫，艾倫幾乎每年都曾在這裏成爲被試煉的一員。

他的序列足夠強大，他的執法能力過於出衆。

這樣的年輕人，才需要更加嚴厲的磨練來承擔家族的未來。

對方挑選怎樣的武器，艾倫便同樣選擇什麼樣的武器。

他從不落敗。他總是在對方最擅長的攻勢下徹底擊潰對手的心理防線，無需技巧可言。

武器只有用來擊敗對手時才具存在價值，而在其他時候，那些東西也只是當權者腰間一些無關緊要的裝飾。

埃爾伯特胸有成竹。

而喻瑾瑜和蘇魯克的呼吸卻開始變得急促。

蘇魯克在意自己的安危此刻就係在身前這位看似柔弱的女孩手裏，而喻瑾瑜則單純只是擔心。

局面對凜越來越不利。

無論女孩如何在招架後反擊，從她的劍意中，旁人都可以看出逐漸衰弱的氣力。

格擋艾倫的致命回擊已經明顯超出了女孩本應承受的極限。

女孩的攻勢不斷遲緩，而此刻的艾倫卻像是飲足了烈酒的死侍，他的每一擊裏都在追求純粹的致命。

結束了。

凜被迫退到牆角的位置，等待對方最終的制裁。

她很確信對方在最終只會打掉她的武器宣誓勝利，而不是對她造成什麼實質傷害。

可，還是失敗了。

凜咬了咬嘴脣。

她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如果每一次勇敢地直面絕境後都能夠順利獲得轉機，那麼人生也不過是類似那些無趣的回合制遊戲罷了。

噠噠噠。

地下室的鋼鐵柵欄門被人推開了。

噠噠噠。

一位灰髮中年人手裏不停打着節拍的同時從臺階上踱步而來。

咚，噠，噠。

咚，噠，噠。

節拍聲打破了四周陰沉的氣氛。

喻瑾瑜等人開始分心聆聽來人的節拍，而埃爾伯特卻在灰髮中年人逼近的瞬間變得無比陰鬱。

決鬥中的二人。

艾倫施展出了足以推開凜手中細劍的力量。

這次斬擊如果命中，等待他的將是不出意外的勝利。

呼。

細劍空揮了！

怎麼可能？

艾倫保持揮劍的姿勢僵持了大概0.5秒，最後纔開始重新搜索躲閃後的凜的身影。

凜以極其靈動的步伐在劍刃相撞的瞬間從對方編織好的死角牢籠裏重新尋找到了突破的可能。

無所謂了。

艾倫調整姿態後繼續保持追擊。

強攻繼續被對方連續躲閃。

凜的身形彷彿在節奏聲出現後變得完全遊離。

步伐的節奏，和閃避的姿態。

是某種艾倫從未見過的樣式。

灰髮中年人沉默地站到了喻瑾瑜和埃爾伯特兩方勢力的中央線上，他並未準備開口，也未能繼續打着節拍。

他的意思已經被決鬥中的女孩領悟，他也只是微笑着看着局勢再度出現扭轉。

凜所使用的並非某種自創的格鬥閃避技巧，而是亞平寧地區的某段名爲塔蘭臺拉的舞蹈踩步。

這是一種由絕境而衍生出的致命舞蹈，讓人聯想起了亞平寧原野深處的某種名爲‘塔蘭臺拉’的蜘蛛。

據亞平寧的古老傳說所言，人們在被一種名爲‘塔蘭臺拉’的蜘蛛咬傷後必須通過熱烈的舞蹈才能祛毒逃生。

凜彷彿那位被蜘蛛咬傷瀕臨絕境的舞女，只有通過自己自信的舞步，才能最終從對方編織的攻勢中尋找自己熱烈而光芒的新生。

艾倫的攻勢徹底淪爲雜亂的揮砍，他心煩意亂，且心生退意。

他用餘光瞅見了那名灰髮中年人的身影。

從那一刻開始，他的攻速開始變得猶豫，他的揮劍開始變得怯懦。

當！

細劍落地了。

它在地面上止不住地顫抖了幾下，最終淪爲一柄死物。

“你輸了。”

女孩在說出這句話時，並未用劍刃抵住喪失武器後的艾倫，以示結束。

她只是輕巧地將細劍收在腰後，默默地注視着眼前這位已經喪失鬥志的驚慌男孩。

“我輸了。”

艾倫半跪在了地上。

他知道接下來會面對些什麼懲罰，可是他無法直立的緣由卻並非如此。

“‘塔蘭臺拉卻步’，我曾在你所處的國度見過那些少女翩翩起舞，最終想到利用此種節拍來化解對方攻勢的技巧，你只是聽我空拍，就已經完全領悟其中的精髓。”

灰髮中年人走上前來，默默地注視着眼前仍舊直立着的凜，他的眼裏透出顯而易見的欣賞和讚許，“你叫什麼名字？”

“凜，叫我凜就行。”凜說。

“很好，你很出色，凜小姐。”灰髮中年人轉而面對頹然的少年，居高臨下，“艾倫，我從未聽說過如此愚蠢的執法！”

“是的，喀戎老師。”

艾倫無力地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