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耐心

36耐心

“你確定，長公主的腳上真的綁着鎖鏈？”

古晟抖了抖手中珍妮寫下的陳述書，這已是他第二遍問這個問題——長公主，真的是被綁在了牀上？

珍妮的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作爲一個歌姬，在觸怒長公主後，命運已由不得她。

隱嬤嬤把她送給了古晟，古晟要她老實交代一切。

她在籠子裏時，已經大約猜到了一些，當時，長公主讓她進去，她看到了長公主腳上的鎖鏈，那一刻，她已經完了。

現在古晟要她老實交代，如果把這事說了，禍福難料，但是……

命不由己。

古晟纔是直接掌握她生死的人，他要什麼，自己就得給什麼。

所以她把自己的所有情況都寫了下來，每一個細節都鉅細無遺。

…………

如果，她寫的是真的，那麼司空的猜測就有了另外的佐證。

在來信中，司空把他那邊的情況作了個詳細的敘述。

包括一開始沒有告訴古晟的，邪神信徒在舉行儀式時，他們看到的總督府僕役。

埃蘭的事情其實很簡單。

邪神信徒肯定是要反大明的。

東廠和錦衣衛和邪神信徒有些‘恰到好處’的勾連，他們要借全知之主的力量剷除西廠。

驅虎吞狼，再關門打虎，這是經典劇本。

無論是東西二廠還是錦衣衛，對大明的忠誠應該不存在什麼問題。

真實的歷史也的確如此，不管他們怎麼打，歸根究底還是內鬥，特務機關打別的特務機關在古今中外哪裏都一樣，這是他們的本性。

搞垮大明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

只是這種內耗最終還是會削弱大明的力量就是了。

可東廠和錦衣衛再有權勢，始終還是做不到支持邪神信徒在埃蘭租界地下修建儀祭場所這種事，術業的專攻不一樣，這種事，必須有埃蘭本地的實權機構支持。

司空晦在看到總督府僕役時，把這事和總督府聯繫到了一起。

——還沒有上升到長公主本人。

因爲衆所周知，皇親國戚收買朝中重臣，可能還只是想在天子面前賺個好話，維護自己的地位與利益。

但皇親國戚如果與異族有通，且蓄養私軍，一定，是謀反。

當司空晦發現血肉溫牀的核心是長公主的次子時，這兩個條件一下子就滿足了。

“但謀反，是需要理由的。”

“中土歷史上，謀反大多發生在兩種情況下，要麼是藩王勢力太大，黃袍加身，被逼造反，要麼是天子有意削藩，利益將要受到重創，不得不反。”

“可長公主沒有需要造反的客觀因素，起碼明面上沒有。”

“她曾爲西廠廠督，備受重視，後又任歐羅巴總督，雖有被貶傳言，但也算榮寵至極，今日之大明軍政分離，總督不是節度使，她雖有調集南洋艦隊的權力，可歸根究底，南洋艦隊不受她控制……”

“最重要的，她是個女人。”

“因爲天命的存在，大明藩王想要謀反已是難如登天，更何況，她是個女人，而今日之大明，還從未出現過女天子，宗室之女雖掌江湖，可說到底還是有權無實，她就不算是藩王。”

“目前蒐集的所有情報，都指向了她要謀反的事實，可謀反的動機，卻是毫無頭緒。”

“我覺得，這個動機，或許和她被貶埃蘭的事情有關。”

…………

如果長公主被鎖在了總督府的牀上。

——誰能把堂堂長公主關起來？

自然是天子。

她和當朝天子有嫌隙，這算不算是個謀反的理由？

至於什麼理由……

這就留給司空去想吧。

人得認清自己的斤兩，知道自己的優點缺點，我從現有情報中看不出任何頭緒，想也沒用，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辦。

把精力留下來，做自己擅長的事情。

古晟把自己從珍妮這裏得到的情報，以及先前在胡二爺那裏得到的關於東洋闢支宗的情報寫下來，然後擡起頭來，看向桌子對面正小口喝粥的珍妮。

“把衣服脫了。”

女孩小心的看了他一眼，默默站起身，脫下衣服。

“下面就不用了。”

古晟指着她的肩膀：“那個紋身，是怎麼回事？”

他更在意的，是珍妮身上，古神硬幣的紋身。

女孩茫然的看着他，搖了搖頭。

“我是說，你肩膀上的紋身。”

女孩又一次搖頭，她走到桌前，拿過筆，寫下：

“我沒有紋身。”

古晟愣了愣：“你肩膀上不是有個紋身嗎？”

女孩又寫道：“我是個歌劇演員，怎麼可能有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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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紋身，除了自己，誰都看不到。

古晟站在三寶公公的雕像下，看着遠方人跡稀疏的長街。

此時已是凌晨，天快亮了，太陽一升起，便是我們在蒸汽大明世界的第五天。

稍早的時候，拿到司空的信不久後，胡二爺回來了。

他讓古晟和強尼去三寶公公雕像下的一間佛堂，找到那裏的住持，逼問他關於東洋人的消息。

強尼的意思是直接帶人衝進去，一個破和尚，抓回來嚴刑拷打就是了。

古晟只是說了句：“你想送死，別拉着我。”

他制定了個計劃，給自己留了些空間，先去了藏匿珍妮的客棧一趟。

——在珍妮一再表示自己沒有紋身後，古晟把店小二叫了過來，似乎……那紋身，除了古晟，誰都看不到，目前還不清楚別的輪迴者能不能看到。

此事暫且先放放。

把彙總的情報給司空寄過去，這纔回頭和強尼匯合。

情報，很重要。

特別是從胡二爺那裏聽到‘三寶公公腳下的佛堂’這幾個字，並且明白任務內容是去那地方抓人之後，古晟再一次深刻了解到輪迴世界裏，情報的重要性。

如果不是事先收到了司空的信，知道了阮翎風的情報，他多半也會和強尼一樣，帶人踹門而入。

然後呢？

當頭一記真龍九變，大家粉身碎骨？

…………

闢支宗。

是源自東洋，對大明來說是南洋的一個帶有佛教色彩的武林門派。

對，就和‘少林寺’差不多。

不同的是，闢支宗信小乘佛教。

小乘修己身，大乘渡衆人。

即信小乘，又源自南洋，因此闢支宗的武學多詭異狠辣，泰拳便算是其中典型。

這部分情報是剛剛從泰山會得到的，胡二爺在確定先前古晟抓住的東洋刀客來自闢支宗後，先是讓他去了總督府。

回來後，他告知古晟，在埃蘭，也有一間闢支宗的佛堂，從那裏或許能找到東洋來客的消息。

——其實不用找。

在得到穆幾和司空的情報後，古晟已經知道了，東洋來客名叫阮翎風，是佛堂裏講經的和尚。

D線目前的內容，就是找到東洋來客，換而言之，直接告訴胡二爺阮翎風的消息，這個任務估計就算完成了90%。

可古晟不能這麼做。

一來，他無法解釋自己到底是從哪裏知道的阮翎風。

二來，傑克張說過了，讓他在第十二天完成D線，而他的想法，是第九天。

老實說，就現在F2小隊全隊掌握的情報，如果上下一條心，在這場世界完全大有可爲。

可惜……內鬼太多。

——哦，好像我就是內鬼啊。

D線最後的任務，直指阮翎風，但應該不是要和他正面相抗擊殺他之類的。

會真龍九變的九星主角誒，殺他至少也得是個六七星的任務吧？

現在，我就老老實實聽傑克張的話，自己推進D線，控制速度，確保安全，在第十二（九）天完成任務。

裝作一切如常，沒有知道任何我不該知道的東西。

…………

“我們到底什麼時候動手？”強尼問。

“再等等。”古晟看着夜色中燈火通明的佛堂，“巡邏的衙役還沒走遠，這是租界的中心地帶，我們只有一次機會。”

先前，他讓強尼帶着泰山會的人先到佛堂周圍佈下眼線——他就是這個時候去見的珍妮。

佛堂是長公主清修之所，又常年佈施，在埃蘭聲譽極佳。

再加上，這可不是一般的佛堂，它是闢支宗的佛堂，我說它是個小型少林寺沒毛病吧？

強闖是一場硬仗。

拖得太久讓府衙的衙役和鎮藩司錦衣衛到了，大家都得涼涼。

——這是古晟對強尼的說辭。

這分析沒錯，可一點用都沒有，古晟很清楚，只要阮翎風不離開，進去就是團滅。

只能儘可能佈下眼線，然後等待。

至於到底等什麼，古晟不知道。

他只知道，現在蒸汽大明是三星世界，D線是三星任務，主神不會喪心病狂到讓他們去和九星主角硬碰硬。

胡二爺讓他們把佛堂的住持抓回去，只要守在這裏，一定能找到機會。

“古晟，衙役已經走遠了，我們還不動手嗎？”

“我們……”

古晟無奈的看了強尼一眼，你咋就這麼想死呢？

他真沒法解釋，因爲這不是巡邏的衙役第一次走遠了，而是第四次，前三次，古晟都以再觀望一下、可能會有危險、夜色還不夠深動手不合適等等等等理由搪塞掉。

但也的確奇怪，現在天都快亮了，爲什麼那個機會還沒出現？

還是說，已經出現了可我給忽略……

不，就是這個時候，機會出現了。

佛堂的後門，濃如墨的夜色中，悄悄駛出了一輛馬車。

“跟上去看看。”古晟說。

…………

“你確定嗎？”古晟看着眼前的泰山會打手，“車上真的是住持？”

“非常確定，”打手說，“我去進過好幾次香，絕對不會看錯。”

佛堂晚上是不開門的，所以先前古晟也沒有辦法裝作香客進去看看。

“那我們現在動手？”強尼問。

兩人帶着泰山會打手已經跟了一條街，離佛堂有段距離了。

“不，再跟跟看。”

強尼似乎是有些不悅：“古晟，你怎麼這麼婆婆媽媽，要我說，我們這麼多人，剛纔他們睡得正深，就該直接衝進去擄人的！”

古晟冷漠的看了他一眼：“隊長說過，D線，聽我的。”

“可咱們時間本來就不多！這都快天亮了，再過一天，難度就會上升到四星，到時候只會更危險！”

“那也得做有把握的事。”古晟說，“闢支宗可是武林門派，你真的有把握強闖他們的佛堂？”

強尼不知道的東西很多，但這並不是魯莽行事的理由。

古晟先前跟他說的沒錯，即便他不知道阮翎風的事情，可闢支宗的佛堂，豈是沒調查清楚就能亂闖的？

D線綁架住持的這部分任務，考驗的就是耐心。

兩人帶着泰山會打手，又跟了大約一刻的時間，馬車穿過一條狹窄的小道。

古晟拿出地圖看了看，終於開口：

“準備動手。”

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報，馬車的目的地，是公主府。

先前傑克張給他上過一課，輪迴者在輪迴世界中，要時刻注意自己周圍的情況。

昨天去公主府時，他特意帶了一份地圖。

他沒有司空晦那麼好的記性，能一次性背下來，但走過的地方，這些地方周圍的情況，他能記住。

剛纔他便發現，馬車是朝着公主府的方向去的，當然，只是一個方向，並不代表什麼。

直到馬車穿過這條小道。

這是一條去公主府的近道，如果目的地不是公主府，從這個方向通行極少會經過。

這也恰恰是個動手的好地方。

再往前就會進入公主府範圍，巡邏的衙役會變多，而這裏，幽閉狹窄，即便是白天也人跡罕至，更何況深夜。

“好嘞！老規矩，我帶人上，你堵路！”

強尼歡喜的應了一聲，帶着人便從一旁的屋子攀上，順着屋頂快速向前，這是要從前面突襲的意思。

古晟也帶着自己的這部分人，從後方迅速靠近馬車。

走了沒幾步，他便發現，馬車的速度加快了。

哦豁。

看來強尼要倒黴了。

先前在泰山會，古晟瞭解過一些這個世界武功的情報。

習得內氣的武學高手，全方位身體素質都會極大提升，其中也包括眼力耳力。

跟過來的時候，古晟和強尼一直跟得很遠。

而現在，剛準備接近動手，馬車就在一條不應加速的窄巷裏加速了。

車中那人，想必內功深厚。

果然，從屋頂接近的強尼猛的一躍，陡然跳向馬車，全身在空中鋼鐵化，就像個炮彈般砸穿了馬車的車頂。

接着，禪杖揮過，就像是球棒擊中棒球，鐺的一聲響，強尼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