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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不得不去

烈日當頭,空曠的山路上,只有我跟吳聽寒的腳步聲在沙沙響起,高溫使得夏蟬都懶得吟唱。

山腰無風,吳聽寒的話卻像是雪水澆頭一樣,讓我全身都止不住的哆嗦發抖!

我愣在原地好一陣,直到吳聽寒回過身來拍了拍我的肩,我纔回過神來,怔怔的看着她,思維一片混亂。

在我的印象中,我爺爺是一位慈祥的老人,無論何時何地,待人總是抱以微笑,是萬千農村淳樸老人中的一員。

可他去世後,王先生的出現,徹底顛覆了他的形象,變成了一個算無遺策,機關算盡的心機老頭。

這個形象還沒在我心中生根發芽,王先生就又推斷我爺爺其實只是一枚棋子,在我們村,還有更厲害的木匠躲在暗處操縱一切。

我原以爲這已經是我所能接受的極限了,可現在,吳聽寒從粉館老闆娘隻字片語中,就又推斷出一種全新的可能,那就是我爺爺在避世的這五十五年裏,竟然只是一個時時刻刻被監視的囚犯!

說我爺爺機關算盡也好,說我爺爺只是別人手中的棋子也好,我都能接受,但要說我爺爺大半輩子都被別人監視着,活得完全沒有自由和尊嚴,這種事情就是打死我,我也絕對不可能接受!

我看了面前的吳聽寒一眼,講,我要回去問清楚。

吳聽寒冷哼一聲,講,問什麼?

我講,我爺爺既然是別人的棋子,這老闆娘又一直在監視我爺爺,就說明這老闆娘和那位躲起來的老木匠肯定有關聯,說不定就是那老木匠的眼線,甚至說不定她就是老木匠本人!

我越說越激動,轉身就要往鎮上跑去。

可我剛轉過身,就聽到吳聽寒那冰冷的聲音傳來,她講,陳寺青,你覺得那可能嗎?

我轉過身來,講,你都分析的那麼清楚了,事實就擺在眼前,爲什麼不可能?

吳聽寒搖了搖頭,沒有回答我,而是問了我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她講,你覺得那老闆娘的心機深不深?

我想都沒想,就講,能跟我爺爺鬥智鬥勇幾十年,心機自然是深不可測。

吳聽寒指了指身後,示意我跟她繼續往村子裏面走,而她再次開口問我,講,那你覺得這種人,會在細節上犯錯嗎?

我知道自己沒辦法改變吳聽寒決定了的事情,只好跟上去,同時邊走邊講,到了他們那種層次的人,怎麼可能會在細節上犯錯?

她講,既然不會,那她爲什麼還會說漏嘴?或者說,你當真以爲她只是無意間說漏了嘴?

聽到這話,原本就全身哆嗦的我,止不住顫抖起來。灼熱的太陽曬在我身上,卻完全無法驅散我體內的冰寒。

我講,你的意思是,她是故意對我說出那句話的?

吳聽寒搖了搖頭,講,不是,以你的智商,就算說給你聽,你也不會注意到,她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說給你聽的?你認都不認識她,今天才是第一次見面,她說給你聽幹什麼?

吳聽寒講,我雖然不認識她,但她應該是看出了我的身份,所以纔會用這麼隱晦的方式表達她特殊的身份。

吳聽寒說過,那老闆娘有一雙匠眼,應該就是通過匠眼看出了她吳聽寒的匠人身份。

我問她,講,所以你們匠人之間,只要相互看一眼,就能知道對方是不是匠人?

那這樣一來,張哈子豈不是很危險?畢竟其他匠人只要去到老司城,看張哈子一眼,豈不是就知道張哈子身上沒有匠氣,也就自然知道他沒有匠術了?

吳聽寒冷哼一聲,講,我幾時說過匠眼可以看到對方身上的匠氣了?

你之前不是才說……好吧,你說的是能看到對方身上的氣運。

她繼續講,再說了,匠門每一脈,都有隱藏自己匠氣的手段,可以隱藏到跟普通人差不多的程度。

我講,不對啊,那既然這樣的話,你爲什麼會覺得那個老闆娘有古怪?萬一她也是把自身的匠氣給隱藏起來了呢,這樣也就能解釋她爲什麼會有一雙匠眼了。

吳聽寒搖頭,講,你喫過重慶火鍋沒有?

我講,以前同學聚餐喫過一次,不是,你問這個幹什麼?和我們聊的話題有關係?

她講,喫完火鍋後,路上如果遇到熟人,對方是不是一眼就知道你剛剛喫火鍋去了?

我講,那肯定,畢竟身上一股子的火鍋味……等等,你的意思是……?

吳聽寒點點頭,講,那老闆娘既然能看出我身份,就說明她動用了匠眼,這玩意兒是需要匠氣加持的,即便她隱藏的再好,在那一瞬間我也能察覺得到。

說到這裏,吳聽寒側過頭來看着我,講,但怪就怪在,自始至終,我在她身上都沒察覺到一絲一毫的匠氣。

我被吳聽寒的話給震住了,我講,說不定我們一開始就錯了,她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既沒有匠氣,也沒有匠眼,她之所以會知道我纔出過門,或許真的只是巧合呢?

吳聽寒講,如果她只是知道你纔出過門,或許我也會認爲只是巧合,但她故意把這話說給我聽,難道也是巧合?

確實,現在回想一下,老闆娘當時說的話確實有些突兀,正常來說,看見熟人帶着漂亮陌生女子回來,第一句話肯定是調侃熟人,類似於問那女子是不是他女朋友之類的話,而絕不是‘纔出門,怎麼又回來了’這種顯得生分的話。

所以,如果她不是發現了吳聽寒身份的話,就完全沒必要說出那句話,太突兀,太多餘了。

那麼又回到之前那個問題,就算那老闆娘看出了吳聽寒的身份,可她們兩畢竟纔是第一次見面,既然如此,那老闆娘爲什麼還要用這麼隱晦的方式,給吳聽寒泄露她身上的祕密?

吳聽寒講,這就是我不讓你回去找她對峙的原因。

我沒明白吳聽寒的意思,問,這二者之間有聯繫?

她講,那老闆娘給我透露她身份的消息,應該就是在向我表明她在你爺爺這件事情上的態度。

我問,什麼態度?

吳聽寒言簡意賅的說了兩個字:示好!

示好?她憑什麼要對我們示好?

吳聽寒搖了搖頭,講,暫時不清楚,但最起碼,我們可以知道,她對我們沒有敵意。

這個我倒是明白,如果那老闆娘真是敵人的話,那麼我之前在候車廳的時候早就死了。而且她既然有監視我爺爺的能力,要對付吳聽寒應該也不在話下。

但她既然故意表明自己的身份,而不是躲在暗地裏放陰槍,就說明目前來說,她對我們沒有敵意。

吳聽寒講,既然她對我們沒有敵意,你還回去問什麼?問她是不是老木匠的眼線?還是問她是不是就是躲在你們村的老木匠?

聽到這話,我一時語結,不知道該怎麼迴應。

確實,如果那老闆娘真的是老木匠的眼線,那麼當初我在候車廳的時候,她就絕對不會允許我離開鎮子去找幫手。即便是對方想要放長線釣大魚,也絕對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

畢竟,躲在暗處放陰槍,總比光明正大的打一架要划算的多。

而我,也再一次被吳聽寒的思維模式給征服了。不過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但落在她耳朵裏,卻能分析出那麼多有用的信息來。換做是我的話,或許只會一笑而過,什麼都記不住。

但是也不對啊,她爲什麼要向我們示好,以她的實力,完全可以完美的隱藏起來----只要她不說那句話,即便是吳聽寒,怕是也看不出她身上有問題吧?

總不至於她每看到一個匠人,就要在他們面前表明一次身份吧?那也太扯淡了。

吳聽寒講,因爲她知道她瞞不住我。

我很是好奇的問,爲什麼?

她講,因爲我和你在一起。

這都什麼跟什麼?憑什麼我跟你在一起,她就瞞不住了?在她沒說那句話之前,難道你看出她身上的異常了?

吳聽寒講,那倒是沒有看出,畢竟普通人當中,有的本身就全無匠氣,有的則先天帶着一絲匠氣,所以一開始我並沒有覺得她有問題。

我講,那不就是了,既然你都看不出來,她爲什麼還要暴露自己?

她講,我說了,她知道我是匠人,而且我又跟你在一起,所以她就必然知道我是你找來的幫手。到時候只要我稍微一調查你爺爺生前的生活軌跡,就能察覺到她那家粉館不尋常。你說,她能瞞得住我?

好吧,你們這走一步就能看清後三步的心機世界,我這個普通老百姓不懂。

不過吳聽寒說的確實沒錯,只要她稍加詢問我一些關於我爺爺生前的事,她就一定能注意到那家不尋常的粉館。

吳聽寒講,所以,與其到時候被懷疑了再自證清白,還不如現在就表明自己的身份和立場,這樣就能在被懷疑之前,就把自己從這件事情上摘出來,多麼一勞永逸的高明手段!

原來如此,所以並不是每個匠人都能夠讓她表明身份,而必須是跟我在一起的匠人才行。不得不說,那老闆娘的手段真是牛批!

那麼現在,就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那就是,如果她對我們真沒有敵意的話,她爲什麼要監視我爺爺幾十年?

吳聽寒搖了搖頭,講,不一定是監視。

我懵了,問,你之前不還說是監視嗎?

吳聽寒講,我也是剛剛纔想明白這個問題,因爲我發現,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去報道一次,除了監視外,還有一種可能。

我急忙問,什麼可能?

她側過頭來看了我一眼,講,你以前開過出租,那你就應該比誰都清楚,每隔一段時間,你就必須要去那個地方報道一次。

我恍然大悟,講,加氣站!

所以,我爺爺去那家粉店,並不是去簽到報道,而是有什麼不可抗的因素,使得他不得不去!

吳聽寒伸出青蔥玉指,指了指她那張精緻到足以讓人窒息的臉,講,你說,五十多年下來,要是你爺爺只頂着同一張臉的話,你們村裏人會不會把他當成妖怪?

吳聽寒說的無比輕巧,可這話落在我耳朵裏,卻如同平地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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