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閨蜜夜談

柳嘉彷彿後背有追兵一般的跑上樓，偏偏樓道的燈好像壞了，一直不亮，黑漆漆的樓道里，柳嘉驚慌之際鑰匙在包裏怎麼都摸不到，亂抓半天全是各種化妝品盒子。頓時她才猛然想起昨天新換了一個包，鑰匙還在原來那個包裏，她猛地開始用力敲門，一邊敲一邊喊着關夢的名字，她只能祈禱關夢此刻千萬已經回家還沒有關門睡覺。

沒敲幾下，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探出一個慘白的臉，揹着光把柳嘉嚇得啊啊尖叫。

“我的媽!你叫啥!!嚇我一跳”柳嘉這突如其來的尖叫聲把開門的關夢嚇得不輕。關夢這一出聲讓柳嘉認清了眼前是誰。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柳嘉慌忙鑽進去，屋裏溫馨光亮，關夢還沒睡，在客廳收拾着去出差的行李。小行李箱子打開攤在過道上，箱子上三三兩兩扔着幾件衣服和一些護膚品的旅行小樣。關夢鎖好門便回過身走了過來，柳嘉驚魂未定，拿起茶几上一杯水便咕咚咕咚一口氣灌下去。茶水是冰冷的，喝下去胃裏面冰涼飽脹，柳嘉不禁有些反胃，沒有控制住“喔”的一聲乾嘔出來。關夢還沒回過神怎麼回事，柳嘉已經衝去了衛生間。

“你怎麼了……”關夢頂着一臉雪白的面膜泥，露出兩隻眼睛疑惑不解的看着這個剛鑽進來就開始嘔吐的人。

沒一會柳嘉綿手綿腳的走出來臉色發白。

“不會吧，喝口我的水就懷孕了?”關夢打趣着走到柳嘉身邊，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溫熱的皮膚上面蒙着一層細密的汗珠。

“還好，沒發燒。你怎麼了這是?”關夢關切的眼神凝視着眼前臉色發白的柳嘉。

“沒怎麼……”柳嘉靠着牆蹲着，半天慢吞吞回一句。“我今天上樓時候覺得有人跟着我似的，總感覺背後有雙眼睛……”她擡頭看着關夢有些害怕的說道。

“你別說的這麼嚇人行不行……”關夢想起前兩天深夜回家那種異樣的感覺，雞皮疙瘩忽然起了一身。

“其實我也……”，話到嘴邊她強行嚥了下去。自己明天要出差，快的話三五天，要是進展不順利半個月也難說。柳嘉一人要獨自在家待着，她本來就膽小，要是爲着這沒有影的懷疑擔驚受怕的，她一個人肯定是沒法住了。

“別瞎想啦，可能是你今天回來的有點晚了，我不在家這些天下班早點回來吧，門窗鎖好，”關夢交代小孩一樣的叮囑着柳嘉絮絮叨叨說了一通，“另外，你少乾點虧心事，誰來你都不怕了哈哈哈哈哈”關夢幽默起來想寬慰寬慰柳嘉這個傻姑娘。

“可能是吧……感冒還沒好，今天又吃了羊肉，冷風吹的頭疼，真是作死……”柳嘉慢慢站起身，一邊脫着外套往屋裏走去。

“羊肉？”“我們今天火鍋可沒有點羊肉噢，你這有情況啊柳小姐”關夢嗅到一絲八卦的味道。

“林思睿沒喫飯，非要拉我去喫夜宵”柳嘉急忙解釋。

“喲……夜宵啊……”關夢的聲音逐漸抑揚頓挫起來，好奇心促使她立馬跑進柳嘉的臥室，屁股靠着屋內一張小書桌半倚着，神色曖昧的看着柳嘉，急不可耐的想打聽今晚的八卦。

“對啊……夜宵啊……”，柳嘉着急的看着她，奈何關夢根本不買賬，絲毫沒有停下來要走的意思。她頗有興趣的環抱着胳膊看着柳嘉收拾，“真的就夜宵，還別提了，我一張嘴早知道還不如不說話，氣氛可差了……”柳嘉有些懊惱自己晚上那一句不經意的問候，不會說話就不要說了，她暗暗的罵自己蠢笨。

“你倆到底怎麼回事?這是舊情復燃了?”關夢實在是忍不住滿肚子的好奇。

“燃個屁!今天在喫羊肉火鍋時候聊到以前的事，我就隨口問了句他爸出來沒，結果林伯伯已經去世了，氣氛一下子就冷了下來，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也不高興，就這樣各喫各的，太尷尬了!”柳嘉言語裏透着懊惱和後悔，更有些許歉意。

“你倆現在一起上班，也是服了，演電視似的，以前怎麼都不能同步，現在倒好，老天爺給你把人送家門口了”關夢打趣着。

“有什麼送不送的……真是冤孽……我也沒成想回到康市就跟他碰上了，還搞這麼一出，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的挺奇怪的。”柳嘉坐在椅子上，仰頭看着坐靠在桌沿的關夢有些感嘆的說道。“想碰的時候死活碰不上，這不想要了，偏偏就自己送上門了。”

“你倆不合適”關夢一盆冷水澆了過來。

柳嘉半晌不說話，低着頭，右手食指在右大腿上胡亂比劃，心亂如麻。

“再退一步說，你們現在是同事，你要還想繼續在盛禾有所發展，你倆就只能是同事。”

“嗯……我知道”柳嘉悶悶的。

“他家的事情你也知道的，這趟渾水你不能去趟，而且……他沒那麼愛你，不值得你搭上這大把的青春，咱倆……都快三十了”關夢這一襲話宛如挖心。柳嘉的傷口彷彿被殘酷的揭開了，她心裏難受的慌，關夢的好意她都明白的。柳嘉低着頭不說話，手指也停止了在大腿上的瞎比劃，沉默了一兩分鐘，她深深地嘆了口氣說:“別擔心我……不會再發生了……我洗澡去了”

“嗯……我明天一早走，你一人在家多小心”

“你就放心吧關媽媽!”

有些不好聽卻不得不說的話關夢只會對柳嘉說。情路上的苦楚她不願柳嘉再一次品嚐，三年前那個丟了魂一般離開康市的柳嘉她不想再見到了，柳嘉於她而言，不僅僅只是好朋友，更是家人一般的存在，更或者說這場情愛糾葛裏她見不得弱勢的一方。

關夢家中只有兩個姐姐和她跟着母親。父親是個嗜酒如命的賭徒，常年喝的醉醺醺的回家就暴打母親和她們三個姐妹。他將貧窮的根源歸咎於她的媽媽沒有生下男孩，家中財運不旺，逢賭必輸，家族香火還要斷在自己這裏，“我打死你這個不下好蛋的雞!”這是關夢從小到大最常聽的一句話。幼小的她痛恨這樣的父親，痛恨自己不是個男孩，只能眼睜睜看着母親捱打毫無反擊之力，更恨軟弱無能的母親，長年忍受暴力卻沒有勇氣反抗或者離開。

“你趕緊去死!死了算了!死了清淨”無數次她和媽媽姐姐從家門口把醉**親拖進屋裏，她心裏就在這樣暗暗的咒罵着。

終於她如了願，她的父親在賭場通宵賭博，輸紅了眼簽下借條，把房屋抵押給了高利貸，輸光回家借酒澆愁，情緒激動導致病發，大冷天的在馬路邊死了，發現的時候人已經僵硬。後來家中房屋被收走，姐姐們迫於無奈輟學跟人去了外地打工。關夢到處依靠着好心人的救濟才得以上了大學。姐姐們一個接一個的未婚先孕嫁去外地，母親在她大二那年去世，姐妹之間再無聯繫。一個個生怕關夢會找她們索要生活費，避之不及。關夢也是理解她們的，兩個姐姐都嫁的不好，一個在貧困山區，一個在異地農村，都沒有工作，接二連三的生孩子，日子過得不好。姐妹親緣之間也講究情分，有深的就有淺的。不聯繫那就作罷，家也散了，她變成了孤兒，在康市更是無根的浮萍。大學唸書的時候一度生活極度困難，只能在宿舍煮白粥。都是柳嘉在各種變着花樣的救濟她，柳嘉那時候給雜誌社供稿，不時有進項，便隔三差五編個理由請她喫麻辣燙，火鍋，烤魚，麻辣香鍋……諸如此類的“大餐”，其實每每一頓搞下來柳嘉稿費幾乎一分不剩。經常性柳嘉送些藉口說她自己皮膚不適合的護膚品，不合適的衣服什麼的，柳嘉出身也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只是普通家庭，家裏開着雜貨鋪子，每逢寒暑假柳嘉都是大包小包的帶滿零食回來分給她，誇張的彷彿要把自家的店鋪搬空。而她的寒暑假永遠都在打工，也就是這樣偶然認識了同在一個奶茶店打工的姜維。柳嘉在學校時候對她的幫助使得她在六親冷淡的孤寂汪洋中找到了浮排，而她曾以爲的“岸”是姜維，終於可以讓她這個浮萍得以離開苦海，然而風浪一刮，岸原來不是岸，只是一塊露出水面的石頭，可浮萍依然是浮萍，繼續在深海里漂泊不定。

柳嘉洗完澡便回屋了，悶悶的不太說話，方纔那番交談想必讓她心事重重，但是良藥苦口，關夢多希望柳嘉能夠清醒的明白，林思睿於她而言只是一碗帶着穿腸毒藥的美味雞湯。以爲是成全了年少輕狂熾烈的愛，其實喝下去能讓人肝腸寸斷。

關夢望着那扇關上的房門，不由得愁眉緊鎖，嘆了口氣，便繼續收拾行李……